第22節
門鈴繼續在響著,還傳來了嚴良的聲音:“東升,開門?!?/br> 張東升回頭看了眼屏幕,惱怒道:“好,人是我殺的,我承認了,行了吧,你能做到吧?” “你怎么殺的?” 張東升咬了咬牙:“用毒藥,以后再跟你細說!” 朱朝陽爽快回他:“好,我答應你?!?/br> 張東升連忙按下應答按鈕,沖著對講機道:“嚴老師,門開了,請上來吧?!?/br> 朱朝陽笑著問:“要不我到里面找個地方躲起來?” 張東升思索一秒,忙揺頭:“不行,萬一沒躲好被發現,更解釋不清。你就說你是我學生,來拿參考書回去看的,行嗎?”他隨手拿起桌上的幾本數理天地塞給他。 “沒問題?!敝斐柲樕下舆^一抹得意的竊喜。 張東升皺了皺眉,心想小鬼今天的這副表情怎么跟那個討厭的普普這么像,半個月前這小鬼似乎不是這種性格的。 【第48節】 “你就叫我張老師,我是高中數學老師,你說你是我暑假私下輔導的學生,今天過來拿參考書的,等下你說你先走了,知道嗎?”趁嚴良上樓梯的空隙,張東升倉促地囑咐幾句,朱朝陽露出一張討厭的笑臉。 這時,門敲響了,張東升皺眉望看朱朝陽,伸手指了指腦袋,低聲再囑咐—遍:“一定要記住?!?/br> “放心吧?!敝斐柨隙ǖ攸c點頭。 “來了?!睆垨|升打開門后,換上了一張身心俱疲的臉,將嚴良迎進屋里,“嚴老師,您怎么到這兒來了?” “親戚說你守夜一晚上,撐不住了,跑來新房休息,我來時,他們說你剛走,我想你可能還沒睡,就過來看看你。咦——這位是……”他看到張東升新家出現的這個陌生小孩,微微感到驚訝。 “這是我暑假私下輔導的學生,我剛跟他說了家里這幾天辦喪事,讓他先拿書回去自己看?!?/br> 朱朝陽隨即道:“張老師,您忙吧,不要太難過了,我先走了?!?/br> “好吧,過幾天我再聯系你,你暑假不要偷懶,多學習?!?/br> “嗯?!?/br> 朱朝陽剛準備離開,嚴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兩秒后,叫住了他:“你上幾年級了?” 朱朝陽停下腳步:“我下半年高二了?!?/br> “你是高中生?”嚴良忍不住驚訝,因為朱朝陽個子小,他第一眼以為這小孩是小學的高年級學生,是張東升暑假私下收費輔導的學生,雖說教師是不允許假期開輔導班的,不過這種私底下帶幾個學生賺些錢是很多老師都會做的,收費挺高,而且學生家長樂意,嚴良倒不會說什么??伤骋娺@小孩手里卻拿著高中版的《數理天地》,心下微微奇怪,于是隨口問了句。 聽到朱朝陽這個回答,張東升眼神跳動一下,隨即平復如初,心想這小鬼倒也會隨機應變,如果手拿高中版《數理天地》,回答念初中,就露餡了,剛剛匆忙之間,倒忽略了提醒他這一點。 他正準備送朱朝陽出門,隨后打起精神來應付嚴良,可接下去嚴良的動作卻把他嚇了一大跳。嚴良稍稍俯下身,從朱朝陽手中拿過一本《數理天地》,玻璃鏡片后的一雙細長眼睛微微瞇起,打量著朱朝陽,同時翻了幾頁,很快看到了其中一篇微分方程的文章,嚴良目光在那道方程上停留了片刻,突然笑了:“這題會解嗎?” 張東升目光隨之望去,剛觸到微分方程,就硬生生咽下了一口唾沬,這是高一的知識,而且《數理天地》上的東西都是競賽題,這白癡小鬼才念初中,連微積分都沒接觸過,肯定看都看不懂。 這下糟糕了,一句回答不好,就要引起嚴良的懷疑。嚴良懷疑自己倒是有充足把握應付,因為他不會有證據的??扇f一嚴良懷疑到這小鬼,從小鬼身上展開調查,這……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正當他擔憂著小鬼回答會不會露餡時,朱朝陽卻露出了笑意,臉上跳躍出一副自信的表情,從容不迫地吐出幾個字:“此題無解?!?/br> 張東升心中暗罵一句,這白癡,看不懂題目還裝什么大頭蒜啊。 誰知嚴良哈哈一笑,把《數理天地》還給了朱朝陽,道:“它打印錯了,上面的22應該是2。東升,你輔導的學生很厲害,短短半分鐘就看出了方程錯誤?!?/br> “哦,是嘛?!睆垨|升淡淡地笑了笑,掩蓋任心中的驚訝,此刻他來不及去想這白癡小孩怎么會看出這道微分方程無解,在他印象里,三個小鬼肯定都是學習一塌糊涂的問題少年,他根本想不到朱朝陽早在初二上半學期就學完了初中數學,他一向做的都是競賽題,今年已經自學了高中數學,他的志向是下半年初三全國數學競賽拿一等獎。 朱朝陽笑著說:“叔叔更厲害,隨便看一眼,就發現這道方程打印錯了?!?/br> 張東升心里大罵,瞎貓碰上死耗子,你趕緊滾就是了,還要互相吹捧一番,真當自己是知識分子??!不過這話卻明顯讓嚴良很受用,嚴良朝他笑著擠了下眼睛,他幾十年沉浸在數學里,對數學的敏感度當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看幾眼方程自然就感覺不對勁,稍一想就知道是打印錯了。不過他聽到一個小孩夸自己,這滋味還是妙不可言。 好在朱朝陽說完這句,就老老實實滾蛋了,張東升松了一口氣,現在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突然到訪新家的嚴良了。 【第49節】 站在一個親戚的角度寒暄安慰了幾句后,嚴良嘆了口氣:“徐靜也遭了不幸,你心里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吧?” 張東升鼻子抽了聲,慢慢地掏出香煙,點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前面,默默無言。 嚴良打量了他一會兒,站起身,走到了客廳的中間:“這本是你和徐靜共同裝修的新房吧?” 張東升默然點點頭。 “哎,現在變成你一個人的了?!?/br> 聽到這句不輕不重的話,瞬時,張東升握香煙的右手小指動了下,不過嚴良看不到他的小指。 嚴良苦笑一下:“我能參觀一下嗎?” 張東升心中愈發確信嚴良一定對自己有了懷疑,舊的家里這些天都是親戚,他自然不會留證據在舊房子里,嚴良想必是想在這新家尋到一些東西吧,不過隨便他,他不會找到的。幸好此前就預料到嚴良可能會這么做,所以他沒讓朱朝陽躲起來,否則被發現屋子里躲了個小孩,嚴良肯定會懷疑到這小鬼身上了。 張東升就這么坐在客廳里,一句話不說抽著煙,嚴良則似是漫不經心地在每個房間里都走了一圈,房子很空,家具都還不全,日常雜物不多,不過嚴良其實是很細致地打量過了每個角落,就剩沒把衣柜拉開來看了。 看了一圈后,嚴良回到客庁,臉上沒流露出任何倩緒特征,只是道:“看來你在新家也住了一段時間了,你一個人住的?” 張東升點點頭:“徐靜爸媽過世沒多久,她又跟我提過離婚,這次我答應她了,不過說現在就離,恐怕會被人說閑話,讓她再等幾個月。她說她不想住家里了,想搬出去住,我想還是她住著吧,我搬出來?!?/br> “分居?”嚴良嘖嘖嘴,“看樣子那時你們的婚姻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br> “其實我這么做也是另有用意?!?/br> “嗯?”嚴良側過頭,微微驚訝地看著他。 “我想讓她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或許能從牛角尖里鉆出來。我獨自搬這兒住了沒多久,就去麗水的山區參加暑期支教,在那兒山上,我每天拍了照片給她發過去,希望她會回心轉意。其實她后來已經有一些回心轉意了,您瞧她回我的信息?!彼樕蠏熘男σ?,同時還帶著一抹憂愁,把手機點開遞給嚴良,吐了口煙,“可是,沒想到突然會這樣……” 嚴良從他手中接過手機,微信上,張東升和徐靜之間的聊天里,有很多張照片和對話。 嚴良征求意見:“我可以聽聽嗎?” “沒問題?!?/br> 嚴良點開了其中的一些對話,內容上看,張東升似乎故意想表現出熱戀中的狀態,極力討好著徐靜,逗她笑,說著山上支教的趣事。有時徐靜也會很好奇,甚至帶著笑聲回應,比上回他見到徐靜對張東升的態度好多了。 此外,嚴良特別注意到,張東升每一天都會傳照片發訊息,兩人間的交流,早上、下午、晚上都有,如果是這樣——嚴良眼睛微微一瞇,只要從移動公司確認了張東升手機這些天都在麗水山區,并未離開過,那么他就有了很堅固的不在場證明。甚至,照片中還有許多張東升跟其他志愿者老師的合影,找那些人一核對,如果確認無誤,那么更能百分百證明徐靜死前的很多天,張東升都在麗水山區,從未回過寧市。 麗水山區到寧市,最快速度開車都要六七個小時,來回就是十多個小時,張東升想乘機短時間趕個來回是不可能的。 難道——徐靜的死,真的是起意外嗎? 嚴良抿抿嘴,道:“可惜,我想你們原本是有機會復合的,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這或許不是意外?” 張東升驚訝道:“那是什么?” “這么年輕猝死的概率是很小的。你知道,我以前從事過警察行業,對有些情況比較有經驗,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徐靜與你有復合的可能,導致了另一個人的不滿,從而……” “您是說徐靜的……情人?” 嚴良點點頭:“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只知道是她單位的,我沒見過,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準?!?/br> “其實如果徐靜的尸體還在,或許可以做進一步的尸檢,判斷到底是不是真的猝死。交警部門的尸檢是很粗糙的,他們只針對交通事故,測些酒精什么的,刑警隊里才有真正的法醫。交警只是測了她非酒駕,又根據心臟的一些特征,做出了猝死的結論。交警當天就把尸體還給了你,不過你第二天就拿去火化了,還沒過頭七,是不是……太急了一些?”說話間,嚴良的眼睛冷冷地落在張東升的眼睛上。 誰知張東升絲毫沒有緊張,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防備,他突然咬住了牙,手指關節捏得發白,最后把香煙狠狠壓滅在煙灰缸里。 嚴良收斂了下目光:“怎么了?” 張東升吐出一口氣:“嚴老師,您是不是懷疑徐靜是我害死的?” “嗯……怎么會呢?” 張東升搖搖頭:“我不是笨蛋,我聽得出您的想法,不光是您,也許其他人私底下也會這么想。徐靜爸媽死了,徐靜也死了,徐家這么多套房子,最后都落到我一個上門女婿頭上,對吧?” “嗯……”嚴良沒想到他會直接戳穿了說,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徐靜出事第二天,我就不顧別人說什么要停尸治喪,急看先去火化了再治喪,顯得更可疑了,對吧?” “嗯……” “其他人這么想,我也不想解釋,因為這件事,我實在是不想說的。不過,我實在不希望您對我有所誤會。沒錯,我確實急著要把徐靜火化,因為……那是因為出事那天我趕回寧市,我在家里發現了一個避孕套的包裝??伞晌液托祆o很久沒有過夫妻生活了?!?/br> 張東升紅著眼,直直看著嚴良,仿佛他正在把一個男人的滿腔屈辱和悲憤都強行壓進心里:“我早就想到,徐靜一定和那個人發生過性關系,可我根本沒想到,我在山區支教,想著辦法討好她,我天天拍照片,跟她說話,討她歡喜,她也明明表現出了開心的樣子,可是呢,她卻直接把人帶回了家。我不想看到她,真的,那一刻我真不想再看到徐靜了,我無法看著她躺在棺材里,我寧可她是一盒骨灰。您明白嗎?” 嚴良手指交叉著,看著激動的張東升,默默無言,過了半晌,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這幾天忙壞了,如果你需要幫忙,隨時聯系我?!?/br> 走出屋外,嚴良摘下眼鏡擦了擦,他覺得他看不清張東升這個人。 徐靜在此前曾說過,如果她出了意外,一定是張東升干的。 可從邏輯上說,徐靜死前半個多月,張東升都有不在場證明,而且他的回答沒有任何問題,甚至他的神態舉止,也完全正常。 真的懷疑錯了嗎?嚴良陷入了思索。 【第十四章 吃驚】 【第50節】 下午在新華書店,朱朝陽一見到普普,就激動地說:“總算見到你了?!?/br> 普普臉微微一紅,悄悄把頭別過去:“不是每天都見到的嗎?” 朱朝陽正色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br> 普普頭更低,臉更紅了:“嗯……你說?!?/br> “那個男人——他姓張,他把他老婆殺了?!?/br> “什么?”普普抬起頭,瞪大了眼,她預期中的話沒出現,卻突然聽到這么—句。 “對,他把他老婆殺了?!敝斐査坪醪]注意到她臉上一晃而過的失望,認真地重復了一遍。 “嗯……你怎么知道的?”轉眼間,普普眉頭一皺,“是不是他被抓了?那我和耗子要趕緊逃了,不過你呢——” 朱朝陽搖搖頭:“不,他沒被警察抓,是我問出來的?!彼央娨暽峡吹侥莻€男人,以及早上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普普驚訝地張口:“你一個人去他家問他這事,很危險” 朱朝陽不屑地撇撇嘴:“一點都不危險,現在沒人能抓到他,只有我們有他的罪證,他拿不到相機前,是不會對我們任何一個人怎么樣的?!?/br> 普普點點頭,同時又擔憂地望著他:“可是我還是覺得挺危險的?!?/br> 朱朝陽冷哼一聲,道:“放心吧,我有數。他殺了他岳父母,又殺了他老婆,上回他說自己是上門女婿,錢不是他的,現在他岳父母和老婆都死了,根據繼承法,這一切都歸他了,相信他很快就有錢來買相機了?!?/br> “你認為他最后真的會花三十萬買嗎?” “當然會,不過——”朱朝陽猶豫一下,道,“他說他這幾天家里辦喪事,很忙。我過幾天還要再去找他,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當然了,你是為了我和耗子,我當然應該陪你一起去?!?/br> “不不,過幾天我要找他的這件事……嗯,不是為了你和耗子?!?/br> 普普不解問:“那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