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荒謬!” 啪地一聲驚響全殿,一道奏折狠狠地砸到了官員的額上,頓時頭破血流,官員趕忙跪地磕頭,祈求恕罪。 “誰給的膽,竟敢下令封城!又是誰給的膽,將堂堂郡王困于城內!” “圣上恕罪,圣上恕罪!這……這是通州刺史呈遞來的圣令?!?/br> “拿上來!” 火氣沖沖地扯過圣令,天子一目十行看罷,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當場將圣令丟在腳下,狠狠地碾踩,踢下了御階。 “荒謬!誰給了通州刺史的熊心豹膽,竟膽敢偽造圣令!你,你,你們全都給朕查清楚,這究竟是怎地回事!”天子怒點了幾位官員,突然臉色一白,砰地一下跌回了龍椅之上,撫著胸口大口喘氣。 于公公連忙喚來了御醫,御醫道天子不可再受刺激,當多加休息。一場朝議最后在天子病倒的情況下,匆匆結束,余下的事情,皆交由中書令等人及成年皇子處理。 晏殊樓目送著天子離去,始終腳步不移,直到中書令撿起那皺成一團的圣令,發出了抽氣聲時,他方淡然自若地走過去看,假作震驚地溢出一聲驚呼。 ☆、第四十二章 ·離開 晏殊樓從一眾黑乎乎的腦袋中,把自己的目光擠了進去,只見圣令之上,清清楚楚地寫明幾個大字。 “若瘟疫廣傳全城,則封閉全城,無論貴賤,均不可出?!?nbsp;字雖不多,卻如重鼓狠狠地敲在眾人心底,余音不絕。 無論貴賤,顯而易見,亦包含了皇家中人。 字跡底下,深深地印著一個大紅的印章。 無論是字跡,或是印章,竟都同真的圣令無出一二。 晏殊樓的臉上揚起了絲絲冷意,沒想到,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去解決晏品城了。 莫怪天子如此憤怒,有人假造圣令造得如此地像,竟還意圖謀害當朝郡王,天子的顏面都被毀了個干凈。 晏殊樓不冷不淡地看著,前生的晏品城一路順遂,倒未向今生這般屢遭暗算,被迫前往瘟疫地帶,因此晏殊樓這次也沒有料到會有人動手腳,想害死晏品城。 晏品城的生死與他無關,但此次卻給了他一個好機會,得以離開京城。 當日,他離開了承天殿,就往朝臨殿而去,以看望照顧天子為由,一待便是待上了整整一日,細心地照顧天子——當然,為了博得天子歡心,之前晏殊樓也常去照料天子,只是今次照料得久些罷了。 身居高位,陪伴自己最多的莫過于寂寞,難得一真心相待之人,雖明知晏殊樓此舉是逢場作戲,七分假意,三分真意,天子卻為其所為而動容。天子看向晏殊樓的目光也柔和了,平素不茍言笑的臉上漾出了幾分笑意。 天明之后,晏殊樓以其愛心,換得了天子的首肯,允其帶著王妃等人趕赴通州,解救晏品城與當地百姓。天子感念其恩義,賞賜其黃金百兩,并連帶著提攜了杜御恭為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至此,杜御恭開始進入朝廷眾人的視野之中,走上朝政的舞臺。 收拾了一日后,晏殊樓帶著杜明謙到宮中同天子皇后拜別,出了宮,在杜明謙的要求下,兩人又折到了杜侍郎府上,與杜侍郎一家告別。 杜御恭自打那一次同杜侍郎反目后,兩父子的關系十分緊張,平日能不見便不見,這次連送杜明謙離開,杜御恭都不出現。 晏殊樓心疼杜明謙攤上這么個大哥,氣得癢癢的,就想捋袖子去找杜御恭算賬,但杜明謙卻將晏殊樓攔了下來,下頷一抬,正對上蔣氏淚紅的雙眼。 此次他們名義上是去瘟疫地帶,十分的危險,若一個不好,可能就染上了瘟疫。蔣氏上前來,拉著杜明謙的手不肯放,懷著希冀的眼神看著晏殊樓,期望他能改變主意,打消念頭。杜明謙淡然一笑,默默地放開了蔣氏的手,失了溫度的手,頓時被寒風覆上,但杜明謙卻笑若春暖花開:“娘,通州百姓在等著我們,我們萬萬不可因一己之私,而致百姓性命于不顧?!?/br> 素手輕揩眼角的淚,蔣氏不再多說,低泣著將自己的頭埋在了杜侍郎的懷中,低聲抽噎。 晏殊樓看不過眼這等傷感的場景,拉過杜明謙的手,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朗聲應道:“爹,娘,你們放心,我定會好好保護銘玉,不讓他受一點兒傷害的!你們便放心罷,若真有何事,我定會第一時刻擋……喂,銘玉,你拉著我去哪兒!” “王爺,時刻不早了,我們當告辭了?!眱扇?,就把晏殊樓拉上了馬車,車簾一下,完全隔絕了外邊盈盈期待的雙眼。 “走罷?!?/br> 一聲輕喚,晏新同杜侍郎兩人一抱拳,趕馬上路了。 在其身后,一直在角落里觀望的杜御恭,悄無聲息地現出身形,一雙狹長的眼微微一瞇,幾分深意在眼中流轉。 馬車內,晏殊樓丟開了杜明謙的手,抱怨地道:“銘玉,你作甚那么快拉我走,我還未同娘說完話呢?!?/br> “若再不走,娘會更傷感,索性走了干脆。再有,”杜明謙苦笑,“臣不希望出事時,王爺擋在臣的面前?!?/br> “我不擋,那出事了怎辦!” “出事了,”杜明謙握住了晏殊樓的手,修長的手指,根根嵌入指縫,雙掌一貼,溫暖順著手掌熨帖了全身,“我……們一起面對?!?/br> “銘玉!”晏殊樓怔然,反身捧著他的臉蛋,用力地啄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傷,要幫我擋!” ……他何時說這話了! “銘玉,你不必如此為我好的,”晏殊樓把紅透了的臉別了過去,抓著杜明謙的手含羞帶怯地動來動去,“你……你若真舍不得我受傷,不如……不如……喂喂喂,你的手亂動什么!” “王爺,原先還說你會保護臣不會受傷,難道你忘了么?!?/br> 晏殊樓身體一僵,別扭地從那不安分的手中出來:“我說……說的是保護你不受傷,你動手動腳作甚!” “王爺,臣舍不得你受傷,你也不忍臣受傷,可是在那事時,王爺總是會讓我們彼此受傷?!?/br> “讓彼此受傷?!”晏殊樓震驚,“我怎么讓你受傷了,”他焦急地攀著杜明謙的胳膊,“莫非,我抓疼你了?!?/br> “不,”杜明謙嘴角揚笑,點上晏殊樓的唇邊,蠱惑地道,“你夾得太緊,弄疼我,也弄疼你了?!?/br> “……銘玉!你不害臊……唔唔……” “噓,晏新聽著呢……這次讓我們嘗嘗不會受傷的……姿勢罷……” “唔……” 半晌后,隔音效果極好的車廂內,絲絲縷縷地沁出了幾聲曖昧的吟聲,聽得晏新耳朵發燙,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強逼著自己專注注意力在趕車之上。 趕了一日的路,至夜晚在野外留宿時,晏殊樓的腿都軟了,看晏新識趣地去收拾干凈的地,瞪了身后扶著他的杜明謙一眼,慢動作地下了車來,但這地上好似鋪了層棉花,腳軟得毫不著力,他一踩上,雙膝就軟得往下栽去。 “王爺,小心些,”杜明謙適時攬住了他,故意靠在他的懷中給他支撐,“你下次悠著點,甭如此大力地欺負臣了?!痹谕馊嗣媲?,杜明謙總會給晏殊樓面子地扮演一個弱者的身份。 晏殊樓瞪了他一眼,配合地將鼻頭揚高,吭了一聲:“都說你身體不好,不要行事了,你還偏要把自己送上來,這怪我咯……嗷!”晏殊樓尖叫一聲,按著自己被掐的臀部,又瞪了杜明謙一眼,低聲道,“銘玉,你越來越壞了?!?/br> “王爺污蔑臣,”杜明謙松了開手,“明明……”他吹了一口氣到晏殊樓的耳中,“將自己送上來的,是王爺你,王爺,下次記得多主動些?!?/br> 晏殊樓氣極,捧著他的臉蛋狠狠地親了一口上去,泄憤地又咬了一口,甩甩袖就朝晏新辟出了空地走了過去。 駐足收拾干凈的空地邊,他生怕杜明謙冷著,又著晏新鋪了一層被火烤過的墊子上去,摸著覺得暖了,方扶著杜明謙坐下:“銘玉,慢點!”嘴上生著氣,但照顧人時動作卻輕柔得很。 杜明謙反手扶住了晏殊樓,拉著他一同坐下。 與他們兩人同行的尚有不少的大夫與侍衛,在他們所在之地的附近,也停了下來,該吃干糧的吃干糧,該守衛的守衛,秩序井然,毫無違紀之事。 簡單地用過一些食物后,而晏殊樓就著溫暖的火堆,斜倚在杜明謙的身上,慵懶地打著呵欠。方才受到杜明謙的蠱惑,他主動坐了上去,整個過程廢了不少的功夫,如今可累了。 杜明謙笑著給他拭了拭額上懸著的熱汗,緊了緊他身上的狐裘,趁著無人看過來,將他環在了自己的懷里,輕聲哼著幼時常聽的歌謠,哄他入睡。 火光印得晏殊樓的雙頰微紅,宛如熟透的蘋果,讓人不禁想嘗上一口,杜明謙看得如癡如醉,輕輕在他恬靜的臉上落了一個吻。 “王妃……”幾人輕聲慢步走來,杜明謙扣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們小聲一些。 將晏殊樓背上的狐裘裹緊,哄他睡得沉了,杜明謙方歉疚地笑道:“抱歉,久等了?!?/br> 火光跳躍,灑落幾分光芒在來人的身上,杜明謙從雪白的狐裘上徐徐往上望去,站在他眼前的,赫然是兩位同自己與晏殊樓面容一模一樣的人! ☆、第四十三章 ·上路 “王妃,這……這……”晏新如廁歸來,看到眼前這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驚得差點咬了舌頭。對著兩個并肩站立的杜明謙,搖來晃去指了半晌,都分不出誰才是杜明謙。非但是容貌相像,氣質以及身形均像了個透。 “如何,可像?”杜明謙跨前一步,指著站立一旁的溫和掛笑的“杜明謙”。 “像,像!”晏新點頭如搗蒜,樂得贊道,“王妃。這是怎么回事?” “像便好,”杜明謙拍了拍“杜明謙”,笑道,“江湖有一技巧,名喚易容。為了日后我們方便行事,我便讓人易容成我們的模樣,代替我們趕赴通州,而我們則要打道前往芳城。你放心,”看晏新好奇地湊到“杜明謙”的身上,左顧右看,嗤笑一聲,“我也為你準備了替身?!笔忠粨],指到后方走來的“晏新”之上,“瞧瞧,可有何處不像的,趕緊讓他補上?!?/br> 晏新麻利地奔了過去,揪著自己的替身,上上下下又是看又是摸的,笑容大大地劃開了:“像!王妃,這招絕了!不過……”看向睡得沉沉的晏殊樓,“爺他知曉么?” “放心,”杜明謙會心一笑,為免打擾到晏殊樓,他已經點上了他的睡xue,“他醒來便會知曉了。成了,時候不早了,晏新你趕緊準備準備,我們上路去了,而你們,”指向易容成他們的人,“則跟著大伙兒趕往通州,記得我此前說過的要注意之事了么?!?/br> 眾人點了點頭,臉上神情一肅,登時少了幾分杜明謙的氣質。 “這錦囊交給你們,若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再將其打開?!睂⑹种械腻\囊遞給了他們,杜明謙伸長脖子朝后一看,只見一隱在夜色中的馬車,徐徐向此處行來,到了近前,發現不論是馬車,還是駿馬,相對布置奢華的王府馬車,顯得低調許多,在排排大馬車中,毫不起眼。 杜明謙需要的便是如此效果,他同跳下車的車夫點了點頭,王府的馬車太過顯眼,他需要一輛更普通的馬車。 “成了,你們過來幫我們易容罷?!?/br> 小半會的功夫,三個長相平庸,穿著普通的男子呈現在眾人面前。杜明謙接過小銅鏡看了看這張平凡無奇的臉,陌生得他都不敢相信這是那貌美的自己,微微蹙眉,轉頭看向易容后的晏殊樓,頓時一驚:“怎么王爺比我還好看,快快快,給他換個更難看的,省得他招蜂引……嗯,招風,引人注目?!?/br> “……” 一會兒后,晏殊樓在被杜明謙的百般折騰下,易容成了一滿臉坑坑洼洼的麻子,掛著一小撮胡須的黃臉瘦子…… 杜明謙心滿意足地拎著丑得天怨人怨的晏殊樓上路了。目送著他們離去的眾人,默默地想,王爺似乎還不知他們易容了,若王爺醒來,發現抱著他的是陌生容貌的男子…… 眾人頭皮一麻,招呼著大家伙干活去了。 不敢想象。 . 于是,約莫半個時辰后,晏殊樓三人的馬車上,發出了劇烈的打斗聲。 “好大的膽子,竟敢非禮本王,不要命了!” 砰! “銘玉呢!你將銘玉如何了!” “……銘玉?哦,你是指他啊,我早將他扔下車了?!?/br> “你說什么!銘玉,銘玉!” “叫再大聲他也聽不著,不如乖乖地就范罷?!?/br> “找死!本王閹了你!” 乒乒乓乓,打斗之聲愈來愈烈,本便普通的馬車撐不住攻勢地搖來晃去,發出吱呀之聲,哭得晏新大喊祖宗,期望這兩人能停下打斗。 可惜杜明謙玩上了癮,難得看晏殊樓如此窘態,被自己欺負得面紅耳赤,更是逗得歡了,一面假作痞子模樣地對晏殊樓動手動腳,東摸西摸,一面攔在晏殊樓的面前,阻止他出外,順帶同他切磋,把氣極的晏殊樓耍得是團團轉。 兩人的武功其實不分上下,但晏殊樓由于生怒之故,沖動二字占據了頭腦,使得他的動作亂了章法,一時之間,倒真無法掙脫杜明謙,逃出車外去尋他的愛妃。 杜明謙看著臉脹得通紅的晏殊樓,心就如同被根羽毛撓一般,癢癢的,他抓過晏殊樓的手一扯,就主動地在他面上啄了一口…… 啪!一個大巴掌打得響亮,還帶上了內力,登時掌印顯露,還讓杜明謙受余震沖擊,腦袋磕地一下撞到了車廂壁上:“唔?!?/br> “哼!想非禮本王,也不瞧瞧你長得什么模樣!”晏殊樓狠狠地搓著臉上被親的地方,嫌惡地啐了一口,整好衣衫就要從車外沖去,“待我找回銘玉再閹了你!” 裹挾著怒氣的腳步用力一蹬,嘩地一聲巨響,半殘的馬車終于“不忍受辱”,垮了下來,歪歪斜斜地停在了路上,瞧這架勢,應是車輪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