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薛姨媽瞧幾個嬤嬤態度沒什么特別的變化,覺得有戲,高高興興的回寶釵屋里,叫她等著做王妃。 寶釵早卸掉釵妝,纖白的手緊緊的握著什么東西。薛姨媽看見一角白紙,把信搶了過來一閱,氣得丟到一邊。 “什么時候你把榮府的老太太當成娘了?” “母親,我沒有?!睂氣O淡淡道,失望的抬頭看薛姨媽,“可你呢,是不是更該關心這信上所言是不是真的?且不說我去了,又微乎其微的可能被選為側妃,就是被選上了,塔塔部落里正妻最大,漢女在蒙古根本毫無地位可言。呵呵,那豈不是,王妃叫我死我就死了。嫁那么遠去,能為家里頭掙什么臉面?就圖個虛有其表的“側妃”名聲么?母親,賢德妃娘娘的前車之鑒,還沒讓您看清楚么!” 寶釵的一席話令薛姨媽徹底無語了。薛姨媽還沒想通,但她冷靜下來后,早晚會想通。 寶釵暫且不理薛姨媽,待她哭夠了,執筆寫了一封致謝信,在落款處,她咬破了手指,按上了自己的血手印,以表自己的決心。 “提點之情,今生結草銜環,亦必報之?!?/br> 王熙鳳重復念了三遍,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她淡笑著把寶釵的信還給賈母?!澳显趺聪肫饋斫o寶釵寫提點的信?我還以為薛家的事兒前幾個月就算了了呢?!?/br> “本該是了了,不過蒙古王爺那又出了岔子。我答應過寶玉那孩子,自要把事兒辦得干凈?!辟Z母悠悠道。 王熙鳳嘆口氣:“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那孩子也不容易?!绷钏唤氲疆敵醯淖约?。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若能改之,保不齊便有更好的未來。 總歸是期盼她能有個好結果吧! 不日,便傳來薛寶釵與白雷定親的消息。 賈母也便安心了,召喚寶玉來解釋:“白雷雖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哥兒,卻也是個俠肝義膽、敢愛敢恨之人,配得起寶釵。只要他們夫妻日后相扶相持,比有好日子過的。此話告訴你,便是然你安了心思,絕了心思。從今以后,薛家的將來過往都與你無干系?!?/br> 寶玉安靜的點點頭,一臉知足的樣兒,規矩的退下了。 …… 農歷八月二十八乃是黃道吉日,百事吉利,不避兇忌,萬事如意。 張家給林府下聘了,婚期議定在明年秋末。 原本林如海還想留一留黛玉的,偏張太傅是個‘老jian巨猾’的,為了讓黛玉早點進門,不禁豁出去自己的那張老臉,連他小兒子的臉也給送出去了。 林、張兩家議定日子的時候,對于大婚日期有很大的分歧。張太傅當即可憐兮兮的對林如海道:“林老弟啊,你瞧我這一把年紀了,嵐兒是我中年得子。我年紀大了,土埋到脖子了,老弟忍心叫我看不到小孫子就離開人世么?再者說,我那混賬兒子也等不及了,嗯,年輕人,血氣方剛,你懂得?!?/br> 林如海重孝道,聽前半部分老太傅裝可憐的話,很是心酸,趕緊麻利的點頭應下了??僧斔牭胶蟀攵螘r,什么“血氣方剛”,卻實又羞又憤了,真恨不得把眼前的老不休丟到外面去。 怎么辦?他很不想把寶貝女兒送到別的男人懷里去! ☆、第第110章 張太傅見林如海面露悔意,捋著胡子文鄒鄒的堵林如海:“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林老弟,咱們誰反悔誰就是小人!” “你——”林如海這才看清張太傅的真面目,簡直就是個‘無賴’!罷了,林如海無奈地擺擺手,他是個正常人,哪斗得過無賴。再者說,黛玉能得到太傅大人的喜愛也是個好事情。事到如今,他只能往好的方向看,不然真得被他這個無賴親家氣死。 張太傅見林如?!?高興地拍拍林如海的肩膀,意味深長道:“林大人好性情,前途無量啊,前途無量?!?/br> “什么前途,玉兒嫁到你們家能一輩子好,便是我的前途了?!绷秩绾;氐?。 張太傅捋著胡子笑瞇瞇道:“那是自然,你瞧我們一家子多熱情,眼巴巴的盼著她早嫁過去呢,這份兒心你清楚?!睆執淀槃萦峙呐牧秩绾5募绨?,示意他放心。 林如海白一眼張太傅,這舉動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梢郧八踩f萬沒想到張太傅是個“雙面人”。朝堂上,文韜武略,侃侃而談,一本正經的。私下里,他竟然是這副老不正經的樣子。 但愿他小兒子跟他這性兒不一樣! 林如海轉念想想,如若張嵐一直是個‘冷臉’也不大好,他最好還懂怎么體貼媳婦兒。 想來想去,林如海還是不放心。托詞暫別了林如海,轉頭就吩咐人傳話給孫氏。黛玉和張嵐那邊,可得叫人仔細瞧好了,一定要觀察好張嵐的性子。 孫氏得了指示,恰巧在太傅夫人的要求下,點頭同意倆孩子出去走走。丫鬟婆子自不會少,足有二十幾個跟在后頭。孫氏打個眼色,便會有人留心此事。 這是黛玉和張嵐第三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他二人不過剎那四目相對,卻仿若早就相識一般。 第二次見面,是他二人的相看,卻在兩家人的帶領下被互問東西,二人只有眼神會意,卻并沒有單獨相處過。 今日正式議親定日子,她二人才算是真真正正有機會獨處。 黛玉早緊張的手心出汗,他微微頷首,稍微在前幾步,為張嵐引路,為她介紹林府的環境。丫鬟婆子們都推在十步開外跟正,不近不遠,剛好避嫌又適合觀察二人的動態。 一路上,基本都是黛玉一個人在哪兒介紹這是什么亭,那是什么園。張嵐穩穩地跟在后面,永遠保持恰當的距離,每每黛玉介紹完一處地方,他便恰當的插入一聲“嗯”,以示他真的認真在聽。 張嵐的話不多,沒有問東問西,更沒有閑扯,這樣反而讓黛玉繃緊的神經松懈了不少。其實在心里黛玉是有些隱隱的怕,怕他一旦說了什么,自己不能應對自如,出了丑。張嵐如今表現的這樣‘簡單’,當真讓她輕松不少。 二人溜達了一會子,黛玉微微覺得乏。恰在此時,身側的張嵐便立馬建議到前面的亭子歇息會兒。 張嵐是客,眾人自然要遂其意??慎煊衩靼?,張嵐是遂了她的意思。但是她根本沒表現出什么異常,張嵐是如何窺知她的心思呢?黛玉對他越來越好奇了,伴隨著這種好奇,她心里竟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的變化。 張嵐品著林府為她特意準備的婆羅多國紅茶,余光掃向正舉止優雅品茶的黛玉,心情很好。才剛他瞧見林姑娘步伐微微放緩,心料她是走累了,果然如此?;楹笾辽儆幸稽c他可以肯定,他們夫妻有同好,品紅茶。 喝過了茶,黛玉又有些緊張了。不知這回她該說什么話題恰當些。 張嵐笑了笑,抬手叫人準備棋盤,邀黛玉下棋。 對弈中自有學問,可從棋觀人,玩些小游戲也會讓二人更熟識些。 黛玉心思機敏聰慧,棋藝自然了得。張嵐自小便是奇才,年紀輕輕便御前當差,不是浪得虛名。二人都算高手,對弈起來樂趣無窮。幾盤棋下來,二人自然而然的熟識,聊開了,有說有笑。 距離涼亭三丈開外的嬤嬤們都看呆了,嘖嘖,這張家小爺不笑的時候冷峻瀟灑,這一笑更是風華絕代。這世間若說有誰能配得上她們家神仙似的小姐,也便唯有張家小爺了。 這邊嬤嬤們一瞧有效果了,就怕太太在那邊等著急了,趕緊吩咐人去知會。孫氏又傳話到林如海哪兒,把張嵐好一頓夸贊。 林如海這回聽得心里卻不是滋味兒了。時至今日,他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和黛玉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滿打滿算,才一年出頭,越想越不舍。 張太傅挑眉笑:“林老弟,咱兩家才隔了幾條街,放心,我沒那么小氣,礙不著你們父女見面?!?/br> “太傅大人,您總算說了句正經話!”林如海拱手,笑著反駁回去。 張太傅捋胡子哈哈笑,搖晃著食指指著林如海:“林老弟‘譏諷’報復我了!” 林如海又笑,隨即收斂神態,正經道:“只要倆孩子好,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也便安心了,再別無他求?!?/br> 張太傅點點頭,安排才剛傳話的那個林府的嬤嬤:“快回去,那小子一會兒一準還有什么精彩的話要說,一字一句的記清楚了,悄悄地傳給我們?!?/br> 林如海忙阻攔:“好了,孩子們的事兒咱們就別偷聽了?!?/br> 張太傅笑:“這小子整天跟他老子我板著臉,好容易得了機會,我能放過?”不等林如?;卮?,張太傅便斬釘截鐵的自問自答了,“不能!” 林如海失聲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由著張太傅去了。因為他從張太傅這句話里得到一個很好地消息,幸好呀,他兒子沒學到他的‘無賴’性兒。 …… 張嵐估摸他二人獨處的時間差不多了。下完棋后,他便掐算好時間點跟黛玉交代。這些話說早了唐突,說晚了略顯倉促,此時說正好。 黛玉聞言微微抬首,半垂著眸子,安靜而姝美。 張嵐心弦被重重的撩撥,為之一震。默了會兒,他方用舒緩而低沉的聲音闡述道:“有件事要知會你一聲,今年八月二十八日下聘,明年同日大婚?!?/br> 黛玉驚訝的抬眸看張嵐,婚期還未議定,今兒個兩家長輩見面就為討論這事兒,他怎么直接就有了結果?父親早前還說說打算多留她兩年,到底哪個是做準的? 張嵐補充解釋道:“我不喜什么通房丫鬟,既是早晚會在一起,不如早些,免一遭麻煩。岳父這里,我會常帶你回來看的?!?/br> 黛玉有些聽明白張嵐的意思了,看來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微微頷首,權算是表態了。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睆垗箘e有意味的看眼黛玉,微微得意的翹起嘴角。 “是什么?”黛玉心生戲謔之意。她心里明白張嵐以為他不敢問,就此混過去,可她偏要問呢。 張嵐頗為意外的看著黛玉,嘴角的笑擒不住了,轉即笑得燦爛:“你真想知道?提前說明,我話中有話,要慢慢品?!?/br> 黛玉心知張嵐在激將她,至于答案她心里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她紅著臉轉身,不問了。 恰巧這時,嬤嬤過來傳話,請她們去林府的北園瞧戲。 張嵐干脆地應了一聲“好”,做手勢請黛玉先走。黛玉點點頭,從張嵐的身邊而過,一瞬間,就聽見徐徐的一聲入耳,瞬間,紅霞暈染了黛玉的耳根,整張臉guntang起來。 未免被人發現,黛玉頷首而行。 雪雁覺得姑娘走路似乎哪兒不對,忙上前攙扶,卻發現黛玉的手異常guntang。雪雁擔心黛玉生病,忙關心她身體如何。黛玉反而把頭低得更甚了。雪雁這才反應過來,結合剛才所見,估量張小爺才剛肯定是跟自己姑娘說了什么。 …… 戲臺上一出出戲,唱得精彩絕倫,音色婉轉高亢,不絕于耳,何其精彩!但這聲音到了黛玉和張嵐的耳里,卻成了無聊的哼哼呀呀,毫無吸引力可言。 紫鵑起初發現自家姑娘心不在焉,便下意識的朝張嵐哪兒瞧,發現他也是如此,似乎是很無聊,修長的食指時不時地敲敲桌面。紫鵑再看黛玉,正低頭玩著手帕角。紫鵑悄悄碰了下雪雁,雪雁瞧見,當即就明白了。 是夜,黛玉躺在榻上睡不著。 雪雁早準備好了陪她,她一躺下,便挑眉笑問黛玉:“姑娘心里想誰呢?” 黛玉一聽,半惱道:“誰叫你胡說的!” “才沒人胡說呢,是我和紫鵑jiejie兩雙眼都瞧見得?!毖┭阏f罷,便伸手瘙癢黛玉,“好姑娘還不快從實招來!” “好,我說?!摈煊裥Φ亩亲犹?,抹了抹眼角的淚,轉即瞪著雪雁,“你想知道什么?” “今兒個在涼亭內,張家小爺一定跟您說什么了,是不是?”雪雁追問。 黛玉愣了下,紅著臉笑了,“是有話,不過不適合你聽?!?/br> “姑娘,奴婢可是您的貼身丫鬟,將來就是您的貼身陪房,奴婢這輩子就為了伺候姑娘而活呢,若我不適合聽,誰適合?”雪雁反問。 黛玉臉更紅了,翻身背對著雪雁。 “好姑娘,你們都訂親了,來年就大婚,說句話忌諱什么?還是……姑娘嫌我伺候的不周到,不信我?!闭f著,雪雁便假意拿著帕子擦眼睛。 “好好好,我說,”黛玉打掉了雪雁的帕子,見她根本沒哭,笑罵,“就知道你這個小蹄子是裝的?!摈煊駷鹾诘难壑閮何⑽⒁粍?,翹起嘴角笑道,“得了,這就告訴你?!?/br> “是什么?”雪雁張大眼問。 “起風了?!摈煊褚槐菊浐a。 “???”雪雁不解,眼神里略有些失望。轉即,她轉轉眼珠子,突然頓悟了,笑嘻嘻的回道,“我知道了,張小爺這是提醒您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呢,真貼心啊?!?/br> 黛玉抿嘴憋著壞笑,雪雁也厲害,自己不過隨口糊弄她罷了,她竟能牽強附會出一番意義來,真不容易。至于張嵐真正說得是什么話,黛玉當然不會告訴她,這是他二人的小秘密。 黛玉笑著閉上眼,“等我娶你”音猶在耳…… ☆、第111章 農歷九月初三,寶釵出嫁。 薛、白兩家婚事辦的低調,再說也沒什么親戚可邀請,風聲鬧大了不過招來以前一群得罪過的人笑話她們。 從簡大婚的提議是寶釵提出來的,可薛姨媽知道寶釵這是體諒家里的苦處才會如此。這孩子太過懂事了,總是把薛家和她放在最首位,而選擇犧牲她自己。 誰家姑娘出嫁,不希望出嫁時,十里紅妝,熱熱鬧鬧。 薛姨媽想想就心酸,這段日子她也想明白了。一輩子爭強好勝不是什么好事。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商人也沒什么不好,吃得飽喝得足,只要別在乎別人說什么,日子過得挺悠哉。以前,她的確是個計較名聲的人,許是官家出身,做姑娘的時候她娘家王府又曾那樣氣派過。她出家是就下決心想‘氣派’一輩子的,況且大姐又嫁的那樣好,她怎能不嫉妒,不攀比…… 如今想想,人這一輩子怎么不是活。名利,財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命里沒有又何苦強求。 是她看不穿,看不透,活了大半輩子就在折騰??煽嗔怂膶氊惻畠?,跟著她這個看似精明的糊涂娘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