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一般的咱還看不上呢?!辟Z赦撅嘴,自己呢為人就是太自信,而林如海這人看起來清高,實則骨子里還有那么點敏感。這點,他還真不如自己呢。 行了,他也不勸了。賈赦攔住林如海的肩膀,鄭重囑咐他,叫他改日一定要去見賈母。老太太的勸解肯定強過他百倍。 林如海微笑著應承,也囑咐賈赦:“最近朝廷又要刮風了。大哥剛提拔上來,有多少人盯著你,要謹言慎行?!?/br> 賈赦癟癟嘴,“你看你,說得話跟老太太一個味兒?!?/br> 林如海又笑,目送賈赦上車。 尹秋夫人五十大壽。賈母攜邢夫人以及幾個姑娘親自去了尹府賀壽。老太太親自出馬,做足了誠意。尹家人受了尊敬,心里自然高興。兩家結親倒合適,不過尹秋妻子只尹尚這么一個兒子,起初未見迎春時,是有些計較姑娘家的位份。不過她親眼見了這孩子,長得秀美端莊,性子落落大方,與她極為相似,倒很喜歡這孩子。言談之下,尹秋妻子發現迎春不單有姣好的品貌和穩重的性格,還是一把管家好手。她兒子尹尚早晚要讀書出仕,分出去單過的,后宅里有個這樣妥帖的女子為他張羅家事,方無后顧之憂。如此想,尹秋妻子倒覺得迎春很適合做兒媳了。 榮國府地位在京頗高,賈赦如今在朝中又成了大熱門,再掛上林如海那層關系。這門親怎么看都相宜了。再者說迎春已然掛在嫡母名下,又是大房唯一的女兒,品行也好。想來想去,尹秋夫婦很是愿意結下這門親。 壽宴之后,尹秋一家子商議出結果,又問了問兒子尹尚的意見。 素來清高的人兒,一提起賈家的二姑娘竟然紅了臉。 大家都笑,也是更加作準了這門親。尹家擇日便請媒人上門,不久下了聘書,算是正式結親了。 此時,朝中風云變幻,刮起風了。 皇帝降旨任命北靜王為欽差大臣,令其去南方干巡鹽御史的活計。反正自從林如海走后,揚州地界的巡鹽御史的職位一直空缺,皇帝此番打發北靜王去正好。其實若非太后求情,皇帝大有直接打發北靜王去西北的打算。好在北靜王知識與直郡王走的近些,并未參與什么政要大事。但對于王子騰之類,皇帝必要下狠手。這些人都是直郡王培養出來的黨羽,或多或少參與了直郡王謀反大計。 這些人,一個不留! 三日后,皇帝下旨查抄了兵部尚書府、禮部尚書府以及王家府邸等等共八家,羈押數千口人。有三位大員判死刑,王子騰等五個判徒刑,發配福建,其家眷充為官奴。 直郡王因謀奪儲位,意圖謀反,被削爵囚禁在嶺南。 一時間朝中風聲鶴唳,大臣們紛紛縮脖子裝烏龜。與直郡王相斗數年的太子一派得了勝利,驕縱起來,開始暗自在朝中拉人結黨。 賈母一大早兒留住了賈赦,抓了一把瓜子兒給他大嗑,不許其上朝。賈政那邊也把人扣下了。 賈赦雖不解母親此舉含義,但他知道一個道理,聽娘的沒錯!遂安分的派人去請了假,心安理得的翹著二郎腿,跟著賈母嗑瓜子。 賈政卻是百般不愿,撲到賈母跟前抱怨。 賈母挑眉瞪他一眼,冷哼道:“你媳婦兒該‘死’了,你得守喪,自要在家?!?/br> 賈政瞪眼了,他眼巴巴的看著大哥升官沒自己的份兒,這些日子腿跑斷了走關系,連他從王氏嫁妝里昧下的銀子都用上了,眼看就差那么一點點,這時候叫他守喪? “反正人不在,什么時候死不行?晚點死吧?!辟Z政皺眉道。 “晚點?王家都什么樣了,二弟,你早點把關系斷干凈才安全?!辟Z赦悠悠道。 賈政抖了下身子,瞥一眼賈赦。 “此時最合適,王氏娘家出事,就說她本就舊疾纏身,最近思慮過甚,病故了。外人信這個。就這么辦吧,今晚就找兩個人哭喪,掛些白綢,盡快把喪尸辦了。如今風聲緊,喪事一切從簡,沒人會挑毛病?!辟Z母道。 賈赦點頭,咂嘴附和賈母道:“有道理,時機真的是太合適了?!?/br> 賈母笑了,賈赦也笑。 賈政冷臉看著這對母子,感覺這二人說話怎么就像是鬧著玩似得? 賈政忽然覺得自己不像是親生的了。 ☆、9第89章 王夫人的喪事是全權交由李紈來負責的。王家倒了,辦喪的時候也不用費心思去應付王家人,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尷尬的,喪事辦得還算順利。 辦喪不過是對外充場面,給外人一個交代罷了。賈母對此不多問,賈赦夫婦也不摻和。賈政早厭煩王夫人給他拖后腿,巴不得沒干系。 到出殯這天,有件事李紈犯難了。拖來拖去,這件事兒的主還得讓長輩去做才好。李紈硬著頭皮去請示賈政:“老爺您看,太太的墓地是另找一處,還是——” 家里人都知道王夫人是犯了被攆出去,假死的。這樣的女人哪配得上入賈家的祖墳?可這在名分上,王夫人還是榮府的二太太。 李紈就在這問題上犯難了。 賈政也沒個主意,卻不愛出頭,打發李紈去請示賈母。老太太不是愛管家里的事兒么,讓她老人家管去。 李紈遲疑了下,還是不敢去。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再者說她老人家最不愿人提王氏。她如今拿這事兒去叨擾他老人家就顯得不孝了。 賈政見李紈還在原地呆愣著,皺眉罵:“后宅這等小事都辦不好?麻利些,還不快去!” 李紈回首作揖,轉頭咬著唇去了。卻不是去賈母那里,只來王熙鳳這里求主意。 王熙鳳正坐月子,她收了心思,一直在好生養身體。賈璉也知道疼她,最近趁著給王夫人辦喪的功夫,偷閑了,整日留在家陪她。王熙鳳很知足,心情也好,氣色就更好了。 這功夫賈璉帶著巧姐去院子里玩。 王熙鳳正好閑來無事,便給李紈想了個主意:“做戲做全套,總要顧及寶玉和宮里娘娘的感受的。二叔既然沒太大意見,你就給她在祖墳邊上騰塊地方,左右是一尊空棺?!?/br> 李紈點頭:“只能這么辦了?!?/br> “辛苦大搜子了?!蓖跷貘P笑著握住李紈的手。 李紈得了安慰,松口氣:“好歹晦氣日子要混到頭了?!?/br> 王熙鳳知道她說的“晦氣”是指王夫人,巴不得贊同她。別說憨厚老實的珠大嫂子了,就她這么機靈的,也曾被王夫人坑得要死。 幸虧老太太在??!不然他們這些做孫媳婦兒的真是難混出頭了。 王熙鳳心中感激不盡。 喪事一辦完,府里相關人就只剩下守喪了。寶玉、探春等要熬上近三年,賈璉、迎春等半年便可。除了二房幾個孩子忌諱多點,府中其余人的影響不大,只需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少外出,不宴請,也就罷了。 賈母穿來紅樓做人這么長時間,第一次生病,順便感受下人類生病的感覺。她一邊流鼻涕,一邊琢磨著:原來人類感冒就是這個樣子的,新鮮!就是身體微微有點難受,還要喝苦湯藥,以后還是不要得病的好。 賈母一病,周圍的孩子們越發孝順起來;就連平日府里頭那些被老太太再三苛責過得婆子們,都開始念叨老太太的好,但凡和老太太有關的一丁點的事兒,他們都盡心盡力的辦好。 老太太雖然不慈,面冷最冷,心卻是guntangguntang的熱乎。別說府里的哥兒姐兒們被她老人家教導的有多好,就是這些下人,誰家里遇困難,親戚孩子有病有災的,不管這下人干活有沒有功勞,老太太但凡知道艱難的她都會幫一把。平日老人家不管怎么忙,都不忘差人問一問那些家里難的奴才們過得如何。 口碑是傳出來的,老太太如此實在的仁義,大伙兒自要可勁兒的尊敬他老人家。 鴛鴦每每去廚房里端藥,總會被幾個婆子圍著,問情況如何。各家拿出治傷風的偏方來,供鴛鴦挑選。 大伙兒如此盡心盡力,老太太的病自然好得快。 不發熱,不鼻塞,不咳嗽。 做回正常人的賈母,覺得好神清氣爽。 病好了,賈母樂呵呵的帶著孩子們去游園,順便去瞧了瞧鳳姐兒。王熙鳳還在月子中,悶在屋子里不敢亂走,大家來正好給她解悶。 李紈一時情急,急急地跑進屋口里喊:“弟妹,可怎么辦?!彼贿M屋,擦發現滿屋子的人,熱鬧非凡,下意識的咬下唇,后悔出言莽撞。 “怎么了?”王熙鳳忙問。 賈母也疑惑的看向李紈。王夫人喪事已然辦完了,府里每日就那么些小破事兒,根本用得著她變臉色。八成是府里來了什么不速之客讓她慌神了。 李紈尷尬的看著滿屋子人,忙推脫道:“沒什么大事兒,兩個刁婆子吵架罷了?!?/br> 王熙鳳心知并非如此,面上卻應和李紈:“還不簡單,打發走就是了。甭管他們掙了幾十年的老臉,下不去手。她們臉都不要了,咱們不必給面子?!?/br> “正是呢?!崩罴w訕笑,轉即要告辭。 賈母笑著點點頭,看著李紈去了,她又留了一會子,便道乏了,讓孩子們在王熙鳳這熱鬧去。賈母回房,李紈和鴛鴦早已在花廳里等候了。 李紈不是自愿來的,才剛走的時候,是鴛鴦追了出來,帶她來這的。李紈心里想得明白,才剛她沒能瞞得過老太太,老太太肯定瞧出什么來了。 李紈愧疚,讓老太太cao心了。 “怎么回事?”賈母冷著臉問。 再拖拉不回答就惹人厭了,李紈趕緊告訴賈母:“薛家來帖子了,說要三日后上門,問行不行?!?/br> “嗯,就知道會有這種事?!辟Z母笑了下。 雖是笑,但沒感情的,李紈看不出喜怒,心中更虛了。 賈母看了眼帖子,問李紈:“辦喪時薛家可曾來吊唁?” 李紈搖頭,“知會過,人不在。他們開春的時候去了泰安,這會子估摸才回來?!?/br> 賈母突然想起來了,前段日子是有人跟她回報說薛家出京串門子去了。見得好像是泰安知府,據說這人當年曾與薛老爺是故交。一直以來,薛家的動向賈母略微知道一二,薛姨媽一直在給寶釵張羅親事,她似乎是在京一直沒找到如意的,邊把目光放“遠”了,八成是想靠著往年的舊關系謀一門親。 至于結果如何,賈母不用動腦想就知道了。 李紈發愁道:“人都下葬了,吊唁都晚了。老祖宗,咱們這是讓她來還是不讓她來?” “哪有將死人的meimei拒之門外的道理。叫她來吧,也正好跟她說清楚了,免得以后總吊著這層關系上門?!辟Z母道。 李紈點頭,妥善去安排。 再說寶釵隨母回京之后,眼皮總跳,精神不好。自打得知舅老爺一家被抄的消息后,寶釵豐腴的身材便消瘦了一圈。薛姨媽更愁,眼角平添幾道皺紋,兩鬢斑白,滄桑立顯。 寶釵本與泰安知府的次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就因京城傳去王家倒臺的消息,婚事徹底告吹了。知府合家閉門謝客,不給她們一點挽救的機會。 寶釵沒想過自己的婚事會談的這么艱難,堂堂皇商薛家的千金,竟淪落的這樣的境遇。嫁與不嫁,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丟人。 薛姨媽把剛做好的靛青色妝花彩鳳紋衣裙送來,笑著讓寶釵試穿?!澳阋虌寗側?,咱們上門宜穿素色衣裳。這件好,沉穩恬淡,還顯著你皮膚白?!?/br> “媽,我本來就不黑啊?!睂氣O掃一眼衣裳,好是好,可她沒心思穿。 寶釵忐忑的看眼薛姨媽,心虛得很。這段時日,就為爭一口氣,她與母親奔波去各家相看,累人,累心。得到的只有更多的失落和失望罷了。早知如此,當初王夫人張羅她與寶玉的親事的時候,她就該一口應下。當時她是怎么了,怎么就矯情起來不愿意呢?寶玉與她后來相看的那些歪瓜裂棗比起來,論家世、容貌等等還都算不錯,就是人沒出息點,缺了個門牙,如今她都能忍了。 薛姨媽見她臉色發白,拉著她的手問她到底怎么了?!澳皇悄闩氯ツ阋虌屇??放心吧,榮國府咱們娘倆去了多少回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你姨媽如今不在了,還有你姨父不是,再者說,寶玉、賢德妃奶娘都還在呢,他們都是你姨媽的骨血?!?/br> 寶釵想來想去,憂心忡忡:“媽,咱們這段日子沒少折騰,怕只怕她家老太太不好想與?!?/br> “好孩子,你這是怎么了?咱不過是去泰安游玩一趟,見一見你父親生前的故友罷了?!庇H事沒成,面上話就得這么說。薛姨媽‘解釋’的合情合理,感覺事兒到她嘴里都風輕云淡了,好像還真就沒什么事兒了。 寶釵稍安了心,口里仍舊是不安的嘟囔著:“也不知寶兄弟如何了,上次見他,呆呆的,不似往日那般機靈。還有姊妹們,如今是不是都有了歸宿?!碧岬綒w宿,寶釵的雙眸黯淡了。 薛姨媽瞧著心疼,心肝rou叫的抱著她,母女倆哭得厲害。 薛蟠安置好家宅一切,就見夏府來人了。一聽說夏府要退婚,薛蟠腦子嗡的一下,像個無頭蒼蠅一般,亂撞到薛姨媽屋內,罵咧咧地吼:“他娘的,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 ☆、第9第0章 薛姨媽還未來得及止淚,就聽說夏家要退婚,血氣上涌,氣得頭暈目眩了。一對兒女,婚事坎坷,就沒有一個順利的。 寡婦度日就是艱難??! 薛姨媽想念她死去的丈夫,有他在,她們的一雙兒女何至于像這樣受委屈。薛姨媽感傷萬分,難以自持。 寶釵想想自己的艱難,再看大哥的境況,哭得更兇。原本王家倒了,她的親事就不好論,現在夏家嫌棄大哥要退婚,她們薛家以后的臉還往哪兒擱?只怕自己被拖累的,再也找不到合心意的親事了。 寶釵知道自己沒得選出身,但有時候她真恨,恨自己不能生在王侯將相之家。若不然,憑著她的才貌,早成了枝頭上的鳳凰了。 薛蟠見母親和meimei心思各異,卻都是哭的厲害。還以為他二人因為自己的遭遇,更氣夏家的無理拒婚,破口大罵道:“種幾朵花弄兩棵樹,他家就算是皇商?我呸!整個夏家就沒一個好東西,盡是些下賤胚子。退婚?他想得美。自古哪有隨意退婚的事兒,我們婚書可是過了府衙上了文書的,說退就退?我這就去告她們,讓她們娘倆找死去!” “站住,你要把我氣死了才罷休?”薛姨媽哭著喊薛蟠,身子歪倒在炕上,全身戰栗的發抖,哭得很兇。寶釵也哭得喘不上氣兒了,一遍攙扶母親,一邊罵大哥莽撞。 薛蟠見狀,也難受了,眼掛著淚珠兒看她們娘倆為難:“那你們說,叫我怎么辦,難不成咱們啞巴吃黃蓮,干咽苦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