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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許叫他心生期待的根本不是八卦玄武城主順帶罵兩聲,而是和謝容皎一起這件事本身。 果不其然,等子時時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準時得像是專在心里記著數掐著點來的。 往日沖得比誰都快的孤膽劍修李知玄此刻牙齒有點發顫:“是不是店家動手了?” 謝容皎不解他前后鮮明反差,倒很為他終于打架前先發問欣慰:“應是的,開門一看即知?!?/br> 他起身拉門,一劍轟開房門對謝容皎而言是易如反掌之事,只是確定不了對方惡意之時,先禮后兵總是不錯的。 白天招攬他們的小二身形面容再無遮掩。 客棧粗陋,為節省燈火故,外面黑洞洞不見五指一片,只有他們屋內的燈火透過門框映出來,模模糊糊照出小二大致的輪廓,明暗不定,獨獨他眼里貪婪精光倒映燭火,亮光攝人,在黑暗中詭異莫名。 李知玄雙腿跟著牙齒一起打顫。 江景行看在眼里,有意無意說了句:“說來玄武城鬧鬼,鬼怪料來是形容可怖,駭人非常了?!?/br> 這下李知玄連劍也握不穩了。 謝容皎的心理素質顯然非常過關,一點沒受玄武城虛無縹緲的鬼怪影響,冷靜問道:“前夜所來何事?” 小二森然一笑,面容猙獰:“自然是為了索命!” 李知玄差點腿一軟倒在地上。 小二比他倒得更快。 他喉間被一道劍氣貫喉而過。 謝容皎提劍,環視四周:“出來!” 他一掃即知埋伏之人方位,自覺不用勞動對方現身,補了一句:“不出來也行?!?/br> 他的劍比說話更快。 沒等對面唾棄少年的出爾反爾,搖擺不定,劍氣如游龍流走飛馳,客棧乍然亮堂,好讓人把他們死前驚恐不定的表情看個分明。 要不是在江景行面前,顧忌著自家師父聲名不能墮,李知玄真想像他們一樣癱在地上一了了之。 劍氣歸位,鎮江山入鞘,客棧復又昏暗下去。 昏暗不下去的是住客們蠢蠢欲動的心。 說真的,北狩時魔修血孽滔天,天理難容不假,若把九州修行者當作善男信女,未免想得太簡單。 這所客棧是荒原中為數不多的供人休息補給之所,要價高昂,經年所積錢財豐厚,足夠讓人搏一回命。 下一刻自客棧不同房間里四面八方而來的法寶靈光簡直耀花人眼。 更難得的是他們不止去一個方向來,去的亦不是同一個方向。 有人想爭奪客棧所積財寶,爭先恐后欲從攘攘人群里殺出第一;有人想向客棧背后的大乘部長示好,打算捉住謝容皎一行人去換個對自己有益的事物。 也令人哭笑不得,李知玄竟對當下場面更親切熟稔些,腿也不軟了,手也不顫了,拔劍準備開打。 江景行不動如山,空氣無聲凝重起來,似其中有千萬浩然劍整裝待發,直接準備連客棧帶遠方的大乘一起轟了算。 他毫無壞北狩規矩的心理負擔。 比起殺部首來,壞一次北狩的規矩算什么大事?要壞一起壞個干凈,徹底攪渾這一池水。 謝容皎回身按住他,眉目在靈光下干凈明徹:“師父,我有點失望?!?/br> 不是失望魔修的有傷天和,喪心病狂。 不值得。 不是失望他人的明哲保身,見死不救。 沒道理。 是失望該講道理的人的不講道理。 “所以這次,我來出劍?!?/br> 言語上的道理講不通時,該用劍講。 第35章 北狩(十三) 謝容皎以青冥天下起手。 若以人講道理作比, 鎮江山該是人中的第一流辯手,浩然劍該是辯論時的第一流辯術。 這還講不贏簡直沒有道理。 所以無需謝容皎費心該用哪一式收尾,地上的人已然倒下一片。 江景行瞥到謝容皎神色,心下忽生煩悶。 他年齡不大, 經歷著實豐富,人間善惡冷暖盡數轉了一圈, 深知這世道絕不是全然好的, 美的,光明的。 為官的為了往上爬, 先丟掉他們的清高風骨,再拋棄他們的糟糠之妻,老父老母, 最后唯一的為民謀福的堅持也輸給穿朱帶紫。 畢竟舉世皆濁, 眾人皆醉呀。 修行者為了往上爬, 父母親人, 男女之愛, 同門手足之情,皆視作修行路上的累贅,為了對得起他們為他們的大道付出之多, 自覺尊貴有別于凡人, 稍有不順眼的隨手打殺多了去。 說是斷情絕愛,心里沒放下往上爬的執念, 享受著把人踩在下面的快感, 算什么斷情絕愛? 可笑之極的丑態而已。 為官的, 修行的,求財的,求的到頭來竟是殊途同歸,全是往上爬這三個字。 等教謝容皎的時候,江景行像天下所有溺愛孩子的長輩一樣,一邊嘮叨著玉不琢不成器年輕人一代不如一代,心想少了世道打磨怎么成;一邊為了哄孩子吃口飯恨不得直接給他跪下,自覺把路給他鋪完才算有點擔當。 糾結來糾結去,趁沒把自己搞成精神分裂之前,江景行終于決定順其自然。 好的要見,壞的也要見。 于是謝容皎逐漸長成少年,愛春花秋月,也愿意擁抱明月清風。 江景行維持了十年的順其自然,自覺心態良好,堪為人師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