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遠飛失望，羅成文馬上補充道：“你應該問薛啟，他們兄弟倆表面不合，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合作上了，也許薛啟能知道更多信息?！?/br>
    拿到薛啟的號碼時，宋遠飛沒想到薛啟會同意見面。

    而且就讓宋遠飛在俱樂部等著。

    羅成文走后，宋遠飛心慌得難受，咖啡也沒喝，換了杯檸檬水。

    他大腦活躍地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起上學時候的事，一會兒想起跟任航的重逢，就是沒有清晰的主題。

    不知過了多久，薛啟出現在對面。

    “我一直等著你找我呢，”薛啟還跟上一次一樣笑瞇瞇的，落座就親昵地說道，“我們又見面了?！?/br>
    宋遠飛面對這張跟任航相似的面孔，總覺得對方比任航城府深。所以他連客套都免了，單刀直入道：“我想請教你，你知不知道任航的病史？”

    他拿出小藥瓶，輕輕放在桌上。

    “哦，你說這個啊?！毖⒅皇菕吡艘谎?，就懶洋洋道，“我有點口渴，你先幫我買杯咖啡吧，要美式?！?/br>
    “……”宋遠飛收起小藥瓶，點頭去吧臺點咖啡。

    等他回來，把咖啡杯放在薛啟面前，薛啟才笑了笑道：“脾氣挺好的嘛?！?/br>
    宋遠抿唇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薛啟。

    薛啟輕嘆口氣，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他跟你分手以后，被我姑姑關了半年，有過多次自殘行為，不得不依靠藥物穩定病情，后來控制得還不錯，才被放了出來?！?/br>
    “自、殘?！彼芜h飛難以置信地咀嚼這個遙遠的字眼，無法將其跟任航對應上。

    “嗯，”薛啟還是笑著的，語氣無比輕松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他常年戴著表，你以為他喜歡戴嗎？是因為要蓋住這里的疤呀?！?/br>
    “啪嗒?！?/br>
    一滴眼淚落在桌面，濺起微小如塵埃的水花。

    “抱歉?！彼芜h飛立刻側臉，粗魯地抹掉臉上的潮濕。

    這十年他經常騙自己，沒有自己的拖累，任航會過得很好?？裳⒌脑捪蛩故玖藲埧岬恼嫦?，任航過得不好，他害了任航。

    薛啟盯著宋遠飛，唇角勾著，眼中卻毫無笑意。

    當初他被要求去看望任航，任航剛從鎮定劑的副作用中醒來。

    任航瘦得不成人樣，皮膚因不見陽光更加蒼白，白得近乎透明，讓他看上去像一只殘缺的風箏，只要一撒手，就會離開這世間。

    任航的出柜驚天動地，全家都知道，因此薛啟見到這副場景，首先就涌起怒氣。

    “你為了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他開口就刻薄道，“任航，你腦子里裝得是豆花嗎？”

    任航坐在床邊，就像沒聽見薛啟的話，專注挑著手腕上的繃帶結。

    其實薛啟是理解任航的，他們這些生活在泥沼中的人，因為沒見過光明，所以能習慣黑暗，并不懼怕黑暗?？伤麄円坏┮娺^光，黑暗就會變得痛苦難捱，再也無法忍受。

    更何況那束光他們得到了又失去，只能在無窮無盡的孤寂中心懷恐懼，掙扎絕望。

    “任航?！毖⒆饺魏缴磉?，垂眸看那條繃帶，“自我毀滅沒有意義?！?/br>
    任航的頭發很長，耷拉著擋住了半張臉。他無知無覺地打開了繃帶，露出結了痂的傷。

    薛啟只看到任航的唇，冷冰冰地張合著：“我跟ta，總得死一個?！?/br>
    薛啟瞬間明白了這個“ta”，不是他，而是她。

    同樣是少年的薛啟，無聲地咧開嘴笑了。

    兇狠在眼中一閃而過，他倏地抓住任航的胳膊，低聲說道：“姓薛的沒一個好東西，你要活著，送他們下地獄?！?/br>
    任航動作頓住，緩緩轉向薛啟。

    “你也姓薛?！彼翢o起伏地提醒了一句。

    “是啊，”薛啟輕飄飄說著，給任航重新纏上繃帶，補充了下一句，“可是我已經在地獄了?！?/br>
    這段細節，薛啟并不打算講給宋遠飛，他只是若無其事地陳述宋遠飛想知道的事實：“解禁后他還吃了差不多一年的藥吧，情況很好就不吃了。但是四年后，他病情復發了一次。你受傷那年他跑回國，因此被降了職，給公司打了半年雜，才恢復了原來的業務，這他都熬過來了，卻在后來得知你受傷嚴重時病情復發。他通過我聯系醫生，我才知道他又開始吃藥了?！?/br>
    宋遠飛如鯁在喉，亂麻似的思緒堵在他心口，薛啟每說一句話，都像在他心口插一刀，無形的鮮血流了一地，他卻只想讓薛啟說更多。

    但是薛啟跨過冗長的描述，轉而說道：

    “我直接給你結論吧。任航這么辛苦奮斗，就是為了脫離我姑姑的掌控，回來找你。本來的計劃是董事會換屆后再找你的，但是他在經手的一個收購案里發現了你的公司被波及，如果他不收購，你的公司就會被其他公司收購，到時候包括你在內的所有公司藝人，都會像某家的藝人一樣卷進刑事案，每個人都會被調查留名，身上的臟水永遠洗不干凈。像任氏這種大山，董事長變動勢必面臨資本的洗牌，而你們這些小蝦米，被浪花一卷，就無影無蹤了?！?/br>
    震撼來得太過猛烈，宋遠飛控制不住地再次眼中蒙霧。

    他只想到任家大少爺這個身份帶給任航的榮光，卻沒想到任航會因此受多少傷。

    或許不是他沒想到，而是他故意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