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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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到底是什么疫病呢?”四郎很直接地問道。城中百姓都傳言這次疫病乃是疫鬼作祟,可疫鬼傳播的疫病,也要落到醫者身上去拔除,所以在醫學上好歹該有個病名吧?比如歐洲的黑死病,天朝的惑亂。 “依我和老鄭這幾日診斷的結果……恐怕是傷寒。然而這次傷寒又有些不同,患者面部生出玫瑰疹,有些因腹絞痛而死,有些伴有便血的癥狀,就我診斷的病例,雖然都由傷寒之癥而起,病灶卻各有不同,有的在心,有的在腦,有的在肝膽之間?!闭f道這次的疫病,自封醫圣的胡恪也禁不住嘆一口氣。 身罹傷寒,在當時的醫療水平之下,本來已經是治愈耗時而死亡迅速的大病了。再加上些雜七雜八的奇怪癥候,連胡恪這樣的千年狐醫也不敢確診這次大疫究竟是傷寒,還是一種新的疾病。城中其他大夫更加不肯妄下斷言,因此大家都不敢輕易用藥,這也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卻導致疫病的傳播一發難以控制。 四郎對自家表哥的醫術那是深信不疑,也許傷寒在現代一盒中成藥就能解決問題,但是在當時的醫學水平之下,的確是一種傳染性極強,致死率極高的病癥。就算四郎對中醫了解不多,也知道在自己原先所在的時空中,便有許多古代名醫為了治愈這種疫病而皓首窮經的鉆研了一生。 “我記得,前朝不是有名醫寫過一本《傷寒雜病論》的醫典嗎?”這個時空的歷史當然與他以前所在的時空有所不同,四郎自己也曾經思考過自己穿越的合理性,畢竟,如果是穿越進同一個時空的話,就很可能存在一些邏輯上的悖論。所以還是只小狐貍的時候,四郎常常打聽這個時空的歷史進程,最后得出了自己其實是在一個平行宇宙的結論: 這里的上古傳說、神話故事、夏商周等朝代都與以前的時空有所類似,但是之后就從同一個地方分叉開去,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四郎不知道的是,因為一個事件不同的過程或一個不同的決定的后續發展是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中的,所以自從中央之帝混沌并沒有全部化歸大道,而是有一部分化身為小狐貍,成為天地間遁去的一之后,這里的時間和空間便走向了不同的軌跡。 雖然四郎不知道這個時空是因為他的離去和到來才有所不同的,但他依舊憑借自己的努力從書本中得出平行時空的結論。當然,平行時空也會出現歷史上曾經出現的著名人物,只是他們的出身、經歷和結局都會與原來的時空大相徑庭。 四郎曾經聽胡恪表哥提起過張仲景,證明這個平行時空中也出現過張仲景這樣的醫圣級人物。既然有張仲景,四郎覺得就應該有那本傳世醫典《傷寒雜病論》。畢竟,張仲景寫這本書的社會背景,正是針對當時社會寒冬大疫。 “原來連表弟也知道張仲景……”胡恪詫異道。 【難道我長得那么像文盲嗎?】四郎在心里默默吐槽。 然后就聽到時不時欠揍的狐貍表哥用一種充滿懷念的口吻說道:“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吧?當時我在人間行走,一心想要遇到識貨的伯樂,不辜負自己一身才學。后來遇到了張仲景,因性情相投,交情頗厚。他家里原也是大宗,只是后來因為戰亂和疫病死的七七八八了。然后我自家遇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就回我王兄的墓中修養,與他斷了來往。只知道他因為家族的遭遇,一輩子都在鉆研傷寒一類的疫病??上?,從前朝開始,這本醫典便不知所蹤……據我所知,大約是書成后,被奉為萬方之祖,還有傳言說書中記載有長生術,于是引發各方勢力的搶奪,張兄后來便不知下落。因為他家里也是南方的士族,篤信道教,便有人說他是羽化登仙……只是我并沒有在仙家宴會上看到過他,估計因為這本醫典招來禍事,早已重入輪回了吧。自他失蹤后,此書也隨之散佚?!?/br> 原來又是一個由xx秘籍引發江湖紛爭的老套故事嗎?可見太陽底下無新事。不論是力量還是財寶,人類總會為了某種利益而打打殺殺、樂此不疲。 聽完胡恪這番話,四郎才恍然大悟。他畢竟是個現代人,看問題的角度有時候脫不了現代人的思想局限。因為現代的知識獲取方式相當便捷,就忘了在古代,這樣的傳世醫典肯定是各家暗自珍藏,一旦曝光就會成為各方勢力搶奪的焦點。況且古代的珍貴典籍大多為孤本,在流傳過程中很容易散佚。 饕餮殿下從外面走了進來,聽到他們的談話,也說道:“今冬的苦寒之氣伴著疫鬼而來,疫鬼是天地穢氣所化,連一般的小妖怪都有感染的可能,何況人類呢?昨晚我和華陽幾個驅趕了青崖山地界的疫鬼,把染病的動物都焚燒掉。才堪堪止住了疫病在青崖山的擴散之勢?!?/br> 怪不得這幾日饕餮殿下總是不在有味齋。疫鬼不在六道眾生之中,說起來,倒像是天道特意給人類設定的小劫數一般。但一些剛修成人型的小妖怪也有可能因為吃掉凍死的野獸或者喝了被疫鬼污染的河水,從而被感染。 “殿下所言極是,其實我和老鄭合力,也有一兩例治好的病人,怎奈疫鬼是通過水源來傳播疫病的,這樣一來,只要污染了水源,傳播的速度就太快了……”胡恪憂心忡忡的說。 四郎忽然腦洞大開的想到了現代的板藍根和各種疫苗,插嘴道:“治已病不如治未病,難道沒有什么方子吃了之后,就可以增強沒有患病的人群對疫病的抵抗能力嗎?”四郎不是醫學工作者,可是根據前世從網絡電視報刊等處了解到的相關資訊,也知道防治這種大疫的最好方式就是研發疫苗,增強那些尚未感染者對病原體的抵抗能力。畢竟,醫者治病的速度和患者痊愈的速度總是比不過病毒傳播的速度。 胡恪喃喃的把“治已病不如治未病”這句話念了好幾遍,似乎受到啟發,努力想要去抓住腦中一閃而過的靈感。 然而,過了半晌,他終于還是頹唐的嘆道:“想來朝廷也是注意到了這種疫病感染率太高,才會把和患者有過接觸的人都攆出城。這樣的行為雖然遭人非議,卻也是無可奈何之舉。比起這種不近人情的舉措,四郎說的增強什么抵抗力的法子自然更好,只是其中仍有幾個難點。首先就是能達到這個效果的藥方難求……” 四郎隱隱約約記得屠蘇酒似乎有預防疫病的作用。據現代人考證,屠蘇酒最早是三國時期的華佗發明的,并非上古流傳下來的方子,而這個時空并無華佗其人!也就是說,這個時空可能根本還沒有用來預防疫病的屠蘇酒。 四郎心里有了一個想法:傷寒前世主要是在漢魏晉之時才成為大疫,唐宋之后就很少再見到因為傷寒而死傷過萬的史料記載,而飲用屠蘇酒的傳統正是從三國之后才漸漸興起,到唐宋之時便固定成為一個民俗。莫非這其中有什么關聯? 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個猜測,所以四郎并沒有到處嚷嚷,而是打算自己先偷偷的用古法釀造屠蘇酒,小范圍試用以觀后效。 身為穿越者,四郎從來沒有過“我來自現代,要拯救古代的落后民眾”一類的想法。大概是命不好,一穿穿到妖怪堆中間,自小就是被人打擊的份,更別提什么一朝穿越,小弟成群的待遇。 好在四郎自己也不是成天胡思亂想的人,他前世雖然不是什么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好歹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一圈,建立起了獨立且完善的人格,所以依四郎看來:古代人未必比現代人差,但是穿越者也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刻意壓制自己身上屬于現代的痕跡,反倒比古代人更加隨分從時、謹小慎微。如今既然有一個穿越后發光發熱的機會,四郎并不會畏葸不前。 不過,屠蘇酒究竟是不是如他猜測的一般,對于傷寒疫病有奇效,四郎自己還不肯定。既然胡恪這樣于醫道上頗有研究的人都表示無能為力,他一個外行便不好意思沒事瞎嚷嚷,打算自己先做出來試試,只要有一點效果,能夠造福百姓,也算是沒有白穿越一回。 這么想著,四郎便沒有接茬,只端了一個加了五辛醋的料碟放在桌上,讓胡恪自己挾起白片雞沾食。吃完一整只雞,胡恪才像是活了過來,抹抹嘴又要出門。臨出門時,四郎便請托他今晚回來時順便抓一包藥材,說是自己打算泡些藥酒來喝。 胡恪自然沒有想到表弟是打算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還以為四郎又想出了什么新鮮菜色,才會用到這些藥材。 轉眼就到了臘月三十。 這天商戶都關門歇業。街上的小兒圍在一起,往火里扔些浸濕的竹節,潮濕的竹節遇到旺火紛紛爆裂,噼里啪啦的響起來,這就是放安神炮了。一陣陣炮聲響過后,城中居民一般都不再上街行動。 聽說白日時,皇上領著眾位大臣在祈年殿舉行了大儺儀式。到下午時分,從宮門口飛奔出幾隊身披獸皮,頭戴獸角的騎士,持炬火送疫出端門門外。四郎從有味齋的窗戶邊看過去,能看到有京中大營的騎士來回飛奔傳遞火把,聽說這樣的火把要一直傳遞出城門,最后丟棄在洄水之中。 有味齋里大大小小的妖怪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包餃子,小黑把鄭大夫也拖了過來,他和胡恪在一起爭論治療疫病的配方,險些沒打起來。 饕餮殿下不知道在想什么,雖然一直面帶笑意,看著一副溫文爾雅的衣冠禽獸做派,四郎卻難得敏銳的覺得自家殿下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這么一想,四郎便特意給殿下挾起幾個里頭包了銅錢的餃子,殿下倒是廣袖微抬,迅速的放在嘴邊,然后……然后就嚼也不嚼,連著銅錢吞了下去……o(╯口╰)o 【這絕壁是有心事??!】平心而論,四郎覺得精分殿下對自己可算是厚道了,說一聲寵溺并不為過。作為一個自覺很成熟的戀人,四郎認為談戀愛么,沒有一味索取不知回報的道理。正好,槐大昨日買回來不少燈籠,“認為有義務哄哄自家情人”的四郎就拉著“不知道為什么又在鬧別扭”的殿下一起去掛燈籠。 燈籠分大燈、小燈兩種。四郎把兩盞做工精細的紗燈踮起腳尖懸掛在大門外。這紗燈倒不是槐大買回來,是前幾日來有味齋吃飯的崔玄微崔大人派人送來的內造之物。 掛的時候還能見到紗燈下頭刻著兩行小字,左邊的是“成雙配對”,右邊的是“齊呈吉祥”。結果殿下一看到這兩行字后,不知是不是又吃起了無聊的飛醋,臉色越發黑沉。四郎這傻孩子反而一無所覺,拉著殿下在院子里各處安燈。 大年下的燈,是要見地方就擺的。土地、井臺、畜圈、雞窩、廁所、窗臺,到處都要燈火通明才好。 民間傳說,古時候,有一種怪物叫作“年”,經常糟害人類。后來人們發現,這種怪物非常害怕紅顏色和火光,望見就慌忙逃走。所以后世才有過年要放鞭炮,點燈籠,穿紅衣的民俗。 安好最后一盞燈,四郎轉過頭問斜倚在門柱上的饕餮殿下,“主人,年獸的事是真的嗎?不過,縱然是真的,他也一定沒有主人你威武霸氣啦?!逼鋵嵥睦芍皇窃跊]話找話。他前世可是專門研究這些的,哪里會不知道年的傳說只是后人亂編?首先,從文字起源上就可以看出來,年這個字,一直只是時間單位,從來沒有和哪種神獸扯上過關系。其次,年獸傳說歷來自在民間流傳,包括山海經在內的古代文字資料中從來沒有關于年獸的只言片語記載。 四郎明目張膽且一本正經的拍馬屁,饕餮殿下被他逗笑了,“當然只是后人附會。也就騙騙你這樣的小呆瓜而已??瓷先ズ軆磹旱摹辍?,卻被一個很小的意外,一種響聲,一種光彩,一種顏色,弄得狼狽不堪,抱頭逃竄,如果真是上古神獸,必定早在洪荒時期就被吞噬掉了,哪里還能年年跑出來扮一回小丑?” “嗯,也是哦。如果真是那么兇殘厲害的妖獸,未免有些名不副實?!彼睦晒吠纫粯拥狞c頭認同。 大約遇到四郎這樣可愛的聽眾,高冷的殿下也忍不住多說幾句:“盡管年獸傳說作為春節起源的解說是后來追加的,但人類對于妖獸的恐懼確實根深蒂固,從遠古的開始就一直這樣。他們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每遇到重大的節慶活動,必然會驅魔求安、祈福辟邪。其實在上古妖獸的眼里,人類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哪里又會去特意針對他們呢?說是妖獸和鬼怪害人,其實人類自己最擅長的還是自相殺閥吧?!?/br> 身為有著一半人類血統的小狐貍,四郎當然不會覺得人類如螻蟻啦。不過,殿下對凡人一直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見,況且這話也不算太過偏頗,所以四郎明智的沒有出言反駁。 兩個人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說些閑話。四郎提著一盞流光溢彩的琉璃燈,和饕餮殿下一起推開一扇扇塵封的大門。驅散那些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黑暗。 等到每一間屋子都被點燃的燈燭照的亮堂堂,四郎還趴在地上,舉起琉璃燈往床底下照,這就是在“照虛耗”。傳說穢氣和鬼怪喜歡躲在人類的床底下,所以大年三十的時候一定要用燈火去照一下,這樣主人家在新的一年里才會免于病痛。 其實四郎并不覺得會有鬼怪膽大包天到躲在饕餮殿下霸氣所及的范圍內作死,但是,既然是過年,自然要把程序都走一遍才像樣啦。 可世事無絕對,大概世上真有這樣傻大膽的妖怪,四郎把燈盞往床下一晃,就看見下面那片陰影中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動來動去! ☆、54·飲屠蘇3 床下的黑影對著四郎撲過來,帶出一股冷冰冰的氣息。屋外驀地狂風大作,四面窗戶被吹得啪啪作響,屋里各處點的燈燭也在風中凌亂的跳躍,將各種家具投下的影子映照的如同群魔亂舞。 四郎急忙直起身子,撲過來的黑影卷裹了床底下積年的塵埃,猛撲到四郎身上,迷了他的眼睛。四郎被這股力道帶著往后倒去…… “小狐貍小狐貍,大哥我來看你咯~驚喜吧!”躲在床下的可怕鬼怪原來是昆山上的小麒麟。此時他蹲在四郎的胸膛上,把四郎壓得快喘不過氣來。 “咳咳咳”四郎一邊咳嗽,一邊把在自己身上動來動去的肥屁股挪開?!澳悴皇窃跂|海參加長夷的婚宴嗎?” “陸吾不肯帶我來,我自己偷跑出來的?!闭f著偷跑這種事,小麒麟毫不心虛。 四郎知道紫皇可是很寶貝這個小徒弟的,不知道現在龍宮里因為麒麟的失蹤亂成什么樣了。不過,小麒麟究竟是怎么從萬里之遙外的東海龍宮找到汴京有味齋來的呢? “你一個人來的?” “我在龍宮的時候,偷聽彭蠡湖龍君說什么‘必須去汴京城追回如愿’之類的話,就偷偷跟在他的車隊后頭。到了汴京城,一打聽很容易就找到有味齋了嘛?!彼牟幌裢ζ鹦⌒馗?,得意洋洋的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 “打聽?”四郎疑惑的看著他的獸型。若他真是以這幅形貌出現,更可能被人抓起來當成祥瑞關籠子里吧。 似乎看出自家小弟的不信任,小麒麟跳腳道:“我難道是傻子嗎?當然是用人形打聽的!”說完,他“噗”的一聲變成個大胖娃娃。大概七八歲的樣子,胖嘟嘟的小臉,圓滾滾的身子,穿著一身玄色長袍,帶著二龍搶珠冠,倒是個氣派的小公子,就是臟了點。 四郎看他渾身都是塵土,圓潤的小臉在床底下蹭的烏黑,衣角處還有水滴落下,趕忙伸手摸摸那身玄色小袍服,果然從里到外都濕透了。 “你衣服不是自己幻化的嗎?怎么濕乎乎的?” 小麒麟臉刷一下紅了,吞吞吐吐的說:“我……我還沒學會幻化衣服。這件是陸吾給準備的么?!闭f著他又抱怨起來:“路上遇到了大雪,在雪里頭跑了幾天,衣服就從里到外濕透了。人類真是麻煩。為什么要穿衣服,光著多好!” 四郎:…… 昆侖山是仙境一樣的好地方,但再好的風景,看了幾萬年也沒什么趣味。況且四不像性子跳脫,心智說起來有些與他的壽數不太匹配,簡言之就是智力發育遲緩。 昆侖山上的神人都把他當成孩子一樣對待,好容易收到一個興味相投的小弟,結果自己一醉醒來便不見蹤影。四不像當時就不干了,嗚嗚嚎著非要下山找四郎。 這回任憑他打滾耍賴,一貫順著他的師傅都毫不理會,最后還是陸吾看不過去,替他爭取了一個到東海參加婚宴的放風機會。一脫離了紫皇的管轄,小麒麟就開始無拘無束地撒歡,一個人千里走天涯地摸到了有味齋。 當然,因為是偷跑,自然什么都沒帶,只穿著一身衣服便溜出門,又要跟緊彭蠡湖龍君的車隊,又要注意不叫陸吾捉回去,一路上把小麒麟折騰的夠嗆。他悄悄綴在彭蠡湖龍君的車隊后頭,在冰天雪地里露宿了好幾天,身上的衣服早就凍得跟鐵衣似的。進了有味齋小麒麟還不老實的躲在床底下,想給新收的小弟一個驚喜,衣服上的寒冰全化成了水,當然渾身從里到外濕透。 聽小麒麟這么一說,四郎心里十分感動,不過感動之余,也理解了紫皇為什么不肯放他來人間——這孩子實在有些缺心眼,天生一種叫人又愛又煩的憨勁。 四郎趕忙把小麒麟帶去妖怪聚集的大廳,生個炭盆給他烤火。好在小麒麟天賦異稟,是個皮實的娃,凍了這么多天,連個噴嚏都沒打,一會兒就和有味齋里大大小小的妖怪玩到一起。 有味齋里早幾日便開始預備年夜飯。 華陽親自采買的食材:雞要獻雞(即閹過的公雞)。豬rou要連背帶肚從豬身中部割下一小段,還只取半邊,稱“一方”?;鹜仁撬睦稍缇椭坪蔑L干的。魚是青崖山送來的活鰱魚,條條都至少三斤以上,送來后被槐大養在院里的大水缸中,今天早上才撈出來現殺。除此之外,青溪從東海帶回來不少海鮮,有鰻鲞、明府鲞、烏狼鲞,此外還有水母,烏賊魚,赤蟹等等。 槐大、槐二從昨晚上開始料理這些食材,如今十個冷菜已經做好,其他熱菜和點心自然有廚房間的小妖怪打點,四郎只需現做四道大菜就齊活了。年夜飯吃個熱鬧的意思,大家可不敢真讓四郎伺候他們,那還不得被饕餮殿下活吞了呀? 因為年夜飯里的菜色講究個好口彩,所以每道菜都有個吉祥的名字,槐大一邊上菜,一邊大聲吆喝出來,小麒麟人來瘋一樣,跟著槐大屁股后頭,人念一句,他必定也要扯開嗓門學一句。 四郎把一個紫銅暖鍋端到桌子的正中央放好。在里面加些蛋餃、rou丸、魚丸、粉絲、油皮、膠菜等,再加進高湯。魚丸、rou丸和蝦丸取意“三元及第”、“闔家團圓”之意。一時熱氣和食物的香味在屋子里蒸騰,鉆進每個人的鼻子里,直引得大堂門外貼的兩尊門神都笑嘻嘻的伸出頭來作揖打拱,四郎也撥出些好酒好菜供在他們面前。 開飯之前,青崖山上的大小妖怪不知打哪里冒了出來,擠擠挨挨在院子里列隊,預備過來給自家山主磕頭。 看這盛況,四郎便以為沒他啥事,打算再去廚房轉一圈,順便摸魚休息片刻,誰知殿下卻一把挽住想偷溜的四郎:“你坐過來我身邊?!?/br> 四郎:…… “不愿意和我一起接受萬妖叩拜嗎?”殿下的神色有些不虞,眼神變得晦暗不明。今晚他情緒一直有些不對,若是四郎仔細看他的眼睛,就能發現殿下的眸子變成了很深很深的金黃色,而且形成了重瞳。但是燭火光線太暗,四郎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異象。 “愿……倒是愿意。只是……”四郎咬咬牙,終于厚著臉皮說出來:“窩不知道該給他們什么賞賜!被妖怪們笑話我是小氣鬼這么辦!” 他是知道過年的時候,奴婢下屬會給主人磕頭,殿下要他坐在身邊接受萬妖朝賀,自然是抬舉他,四郎并非不識好歹。但素!你以為奴仆或者小輩磕頭是白磕的嗎?每磕一次,主人或者長輩就得給一份賞賜。四郎不是舍不得賞錢,他是壓根不知道該給妖怪們什么賞賜??!殿下這樣忽然襲擊……一直是個普通人,沒見過太大世面的四郎先可恥的慫了。 聽了這話,殿下心中疑慮一掃而光,看著自家小狐貍很認真的在煩惱這個問題,今晚第一次從他眼睛里流露出真正的笑意。 四郎:……t t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戀人的苦惱上,這樣真的好嗎? 饕餮笑著把四郎攬到懷里:“我的小傻子啊,你只要坐在我身邊就夠了。至于那些低等妖怪,我倒要看看誰敢笑話你?!?/br> “妖怪中間用實力說話,我法術這樣差勁……”想起小時候被妖怪欺負嘲笑的經歷,四郎不免有點擔心?!皩α?,主人,你不是說只有找到我爹,拿回狐珠,我才能繼續修煉嗎?也不知道我爹究竟在哪里……” “嗯,先去外頭接受朝拜。狐珠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钡钕乱仓滥且粋€和四郎下山的目的就是尋爹,尋爹的目的就是拿回狐珠。四郎從來不提這件事,他便也假作不知,如今才曉得,四郎嘴上沒說其實心里一直記掛著。 殿下暗自盤算該怎么把那件事告訴四郎,此時面上就不動聲色:“只要你在我身邊,弱一點又有什么妨礙?”沒辦法,饕餮殿下就是這么自信的男人。 “我是男人么,當然希望自己強大一點!才不要一直躲在別人背后呢?!彼睦砂翄傻钠沧?。 經過這么久的相處,不知不覺中,四郎已經改變了原來得過且過的想法,反而越來越希望成為一只強大的妖怪。最起碼在實力上不該差自己的枕邊人太遠,否則……否則,此生豈非翻身無望!再說了,四郎心里認為自己雖然比起妖怪們來說,法力尚弱,但也是擁有強大內心的男人,如今明確自己的感情了,小狐貍就立志要變強! 于是,雄心萬丈的四郎給自己訂下新年任務:要努力找到爸爸取回狐珠,然后修成法力高強的大妖怪! 最終,四郎還是和饕餮殿下一齊坐在大堂。妖怪們按照地位高低,一批批的過來給他們磕頭??囊淮晤^,旁邊站立的青溪就遞給下面的妖怪一個小錦囊,也不知道里頭裝著什么,反正每個妖怪打開來都是喜氣洋洋的。 有味齋里喜氣洋洋,一團和氣。許園里面卻是愁云慘霧,滿府哀戚。 原來,自從許大人自大佛寺歸來后,家族中就常常出些怪事:先是許老太太不知受了什么驚訝,中風躺在床上;再是許柏的幾個侄兒侄女不知緣由被嚇丟了魂,如今都有些癡癡呆呆的。 許大人自己看著倒還正常,只是在朝中一反常態地與鄭家走的特別近。前幾日請皇上拜高人為國師的奏折還是他起得頭。他也算是個能吏,因為出身寒門,妻族貴而不顯,向來很受皇上青睞。最近幾年,漸漸有些天子近臣的意思在里面了。加上他純臣的樣子做的不錯,口才學識都很好,又不像士族那樣拉不下臉,皇帝很多時候就愿意招他議事。 許家書房外。 一個滿身橫rou的婦人忽然從內院跑出來,狀若瘋狂的拍打著書房的門,哀求道:“大哥,救救我夫君吧~大哥,大哥,你倒是開門說句話??!夫君再不對,也不能讓他在牢里過年??!” 前幾日許柏的弟弟許樟不知發了什么瘋,在瓦子里頭和人爭粉頭。結果一時失手,把吳郡朱氏的三公子打傷了。朱氏是隨著本朝太祖一起打天下而發家的南方新貴,雖然不如崔盧王顧幾個老牌世家,如今的聲勢卻一點不弱,范陽盧氏出了皇后,他們家就出了貴妃,家中的大公子兩年前被提為中書令,是數一數二的天子近臣。要論家世,縱然都是暴發新貴,許家那是拍馬都攆不上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