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聽到這里,傅生閉了閉眼,指尖已經開始發抖,胸腔里像是被一股膨脹的郁氣堵住了一樣,又悶又疼。 他養了三年的小孩,就被一群人渣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悲哀,戒同所的醫生們都是男性,且深受職業影響,對同性戀反感作嘔,只對女受害者感興趣。 他們在對方的身體上作惡,拍下令人發指的視頻,以此作為威脅和樂趣。 而男受害者們,遭遇更多的是鞭打和言語或尊嚴踩踏上的侮辱。 他們打人很有技巧,力道掌控好,隔著衣服,皮膚上的紅痕第二天就會消退,就算去醫院檢查也看不出什么。 警察從他們的私用手機電腦里,找到了很多露/骨的照片和視頻,他們甚至還有一個群,以此分享他們拍下自己負責的患者的取樂視頻。 這件案子被媒體曝光,引起了軒然大波,同情者有,怒罵者有,唯獨難有感同身受的。 而絕大數受害者們的父母覺得愧疚,瘋狂地彌補孩子,可惜已經得不到回應了。 還有少部分病患家屬覺得他們丟人丟到家了,哪怕媒體公布視頻時都給他們打了馬賽克,那些父母依然覺得孩子是錯的,給自己丟盡了臉。 他們試圖斷絕關系,不認這些受害者…… 這些狀況就連警察也沒有辦法,畢竟大多數患者已經成年,父母沒有繼續扶養的責任。 而他們也僅僅只能受到輿論和道德上的譴責,可悲的還是這些受害者。 今天媒體報道的黃某是受害者中的一位典型,她父母非常愧疚,表示很后悔送她來這里,表示會帶回去好好照顧,但媒體視頻里,即便打了馬賽克,也能看出黃某的麻木和無動于衷。 后期媒體進行過跟蹤采訪,黃某的父母一次說的比一次好聽,說對女兒怎么怎么好了,今天帶她去哪玩了,她笑得很開心,好像已經完全擺脫陰影了…… 可實際上,記者拍攝到的視頻里,黃某依然蜷縮在床上,裹著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口。 馬賽克的漏洞下,是黃某從未揚起過的嘴角,冰冷地抿成一條直線。 傅生握緊了拳頭,喉間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他望著遲遲沒有動靜的手術室,小臂抖得不像話。 須瓷最需要陪伴和擁抱的時候他在哪? 他在大洋彼岸進行著自己的事業和學業,對這邊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現在再想起須瓷曾用微信給他發過的那些帶有紅色感嘆號的信息,心口像是被一排細密的針尖扎過一樣,疼得呼吸都發冷。 “我快受不了……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睡不著,你能不能來抱抱我……” “哥……我好想你……” “好疼啊傅生,你抱抱我……” “我睡不著……可以去找你嗎……” …… 從時間來看,這些信息發于163事件曝光之后。 那時的須瓷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一條接著一條發送明知道不可能得到回音的消息呢? 當時只是心疼,如今回想起來,須瓷打下的每一個字眼都化作了一把刀,狠狠地戳在傅生心尖上,血淋淋一片。 “后來據媒體跟蹤報道,一百六十三位患者中,有十二位失去了聯系,有五十一位走訪治療的‘患者’沒有受到過多的迫害,回歸家庭中過得還算正常,剩余一百位患者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有過自殘和自殺行為,十分之一的受害者已經離開了世界?!?/br> 這是白棠生發來的最后一條語音。 醫生喊了聲須瓷家屬,他這才回過神來,匆忙去看病床上被推著出來的須瓷。 傅生看須瓷雙眼閉著,心里一顫:“他怎么了?” 醫生解釋道:“昏睡過去了,不用擔心?!?/br> 傅生陪同著須瓷坐上了救護車,回到了住院大樓。 病床上的須瓷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手上裹著厚厚一層紗布,傅生握住他還健康的那只手,靜靜看著小孩睡著的樣子。 過了許久,他彎腰輕輕地在須瓷眉心吻了一下。 “別怕,我在這?!?/br> -- 眼前是一片濃厚的灰霧,怎么都走不到頭,須瓷捕捉著濃霧中那道虛無縹緲的身影,磕得頭破血流也追不上。 “別走……” 他想呼喊對方,可嗓子像是被消音了一樣,說出口的話都隨風散在了空氣里,他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求求了……別走…… 我會乖乖聽話的…… 他知道錯了,以后不會了…… 可那道身影聽不見他的聲音,越走越遠,逐漸和濃霧融為一體,再也分辨不清去向。 畫面一轉,須瓷回到了高一那年和傅生的初遇,他剛打完架,靠在陰冷的小巷子里喝著可樂,傅生從巷外陽光下路過,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走過。 不是這樣的…… 須瓷想去追,可剛跑出巷子,對方已經不見了,而眼前的畫面變成了一個火車站,須瓷哭得像個小花貓似的,送別傅生遠航。 他考上了一所很厲害的學校,他要走了。 須瓷其實也偷偷買了票,他跟在傅生身后進了站,追著火車跑啊跑…… 然后到了盡頭,傅生走下火車遠遠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已經結束了……” 不是的…… 他沒有想要說分手……可他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 須瓷掙扎著,哭紅了眼睛。 傅生……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 “須瓷?”耳邊似乎有人在喚他,聲音很熟悉…… “崽兒……” 耳邊的呼喊逐漸變得清晰,須瓷茫然地睜眼,對上傅生微蹙著的眉頭。 他試圖抬手撫平傅生眉間的褶皺,小小的梨渦浮現在臉頰,嘴巴一張一合:“哥,我的存在是不是讓你很累啊……” 不然你為什么總皺眉呢…… 傅生心口一疼:“傻不傻?我覺得累就會在剛見到的時候直接離開?!?/br> 須瓷扯了扯嘴角:“來不及了……” 就算傅生現在想要離開,他也要用一切手段把他留下來……哪怕會傷害到他。 傅生不知道須瓷在想什么,他摸摸須瓷的臉頰:“我不會走,乖,再睡會兒?!?/br> 須瓷確實很累,從沒感覺這么累過。 這種“累”讓他覺得彷徨驚恐,可他不是新聞報道的那個女孩,他還想活著,只要有“藥”,他就可以好好活著。 眼睛一閉便昏睡過去,只是沒受傷的那只手,緊緊攥著傅生的三根手指不放。 傅生小心地試圖扳開,但須瓷抓的力氣太大,稍微一動他就有要醒的架勢,傅生只能等他睡熟之后,再慢慢拿開他手指,換為握著掌心的姿勢。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低頭在須瓷手背上吻了吻。 第29章 十三道 【“……她死了?!?/br> “……誰死了?” “黃樂?!彼澏吨?,語無倫次,“我見過她,我有印象,她的嘴角有一顆黑痣,周伯說這是顆福痣,她命中是有福的……” “死亡對現在的她或許就是福呢?!?/br> “不是這樣的!”他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又無力反駁。 “你為傅生而活,那她為誰活呢?” “……” “為她重男輕女的父母,為那些罵她禍害賤/貨的長輩?還是為她過去十幾年里,毫無光明的日日夜夜呢?” “不是的……”他怔怔抬眸,“她說過,華大的銀杏葉很漂亮,她一定要去看看……” 她也曾心懷夢想,心有熱愛?!?/br> -- 葉清竹第一個打來了電話,問傅生找男主演的事進展是否順利。 “他已經點頭了?!备瞪D了頓,“你在國內有認識的心理醫生嗎?” 葉清竹靜了半晌,了然傅生大概是發現須瓷的事。 她輕嘆一聲:“有,她最近還算空,我幫你預約?!?/br> “謝了?!?/br> “不客氣?!?/br> 葉清竹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你走不近她的內心,她也不會主動去窺探你的私/密,于是作為普通朋友相處起來便也還算愉快。 傅生問:“你怎么樣?” 葉清竹靜了靜,她知道傅生在問什么,半晌后才說:“挺好的,這么多年從未這么好過?!?/br> 傅生沉默道:“別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br> 葉清竹失笑:“我知道,我不會像上次那樣……你不用cao心,不會影響劇組運轉新戲上映,好好照顧你家小孩吧……怪可憐兒的?!?/br> 掛完電話,傅生望著自己和須瓷交握的手,小孩手算不上軟,畢竟是男孩子,薄到是挺薄,比他的手掌小了一圈。 以前摸起來很柔韌,現在卻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星點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