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嘴邊的笑意未褪,他的臉色卻陡然一變!——與若雪有關的任何事情,他不是早忘的一干二凈了嗎?并決定此生不會想起的嗎?為何此刻還會記憶猶新? 且為什么預期的頭疼沒有來? 他的目光與鏡子里羽修的目光相遇,羽修優雅的頜首:“陛下盡可以信草民?!?/br> 如果說周羿先前對羽修的話半信半疑,那現在要怎么解釋? 周羿心中的恚怒可想而知,一想到天純子當初正義凜然,口口聲聲說會治好他的樣子,他的五臟六腑猶如火焚,原本黑漆漆的雙眼此刻冒著噬人的紅光。 “嘩啦!嘩啦!” 他一把將御案上的奏折掃到地上,面帶殺氣的一揮袍袖:“來人,速宣天純子!” “陛下……”自皇上登基以來還未發過這么大的火,宮女太監被嚇壞了,立即向著他噗嗵噗通的跪了一地! 山雨欲來風滿樓——所有的人都等著大雨傾盆的一剎那! 在觀星樓的天純子得知陛下龍顏大怒的找他,先是不慌不忙的閉目瞑思,爾后招來小道僮,低語道:“僮兒,你悄悄跑一趟衛家,告訴衛少莊主,貧道此番遇到勁敵,自顧不暇,讓他自求多福吧?!?/br> 小道僮得令,未及轉身,天純子又向他揮了揮手,浩渺的目光瞟向無邊無垠的天際:“不必了,怕是你削尖腦袋也出不了宮?!?/br> 在樓外等待的戴勝微微一笑。 周羿不是傻瓜,天純子是天璣子的師弟不假,救回走火入魔的他也不假,但是,他沒忘了當初在千層窟碰到天純子,他是跟在誰的身邊。 不就是衛離那小人么! 只要稍稍用點心,他就能猜透其中的關鍵之處。 真是太可恨了!衛離,你居然和天純子坑瀣一氣,利用我的宿疾來制造假像,讓我最終放棄了若雪!若非羽修的出現,我只怕一輩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 周羿惱恨衛離騙他,恨不得立刻下旨賜衛離一丈紅,但作為衛離來說,他同樣恨不得一根白綾勒死周羿! 遠得不說,就那個陶惜夢,起初看幾眼沒什么,但多看幾眼,他立刻發現了端倪——這女子的側面竟有兩分像若雪! 其實八哥當初就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未說出來。 假設周羿不喜歡若雪,亦或未曾有過娶若雪的心思,衛離還有可能把這當作一個巧合來看待,畢竟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也,誤打誤撞的事情也是有的。 然而作為男人,衛離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周羿的心思,他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個巧合。所以在看清陶惜夢長相的同時,他的手一動,竟有將陶惜夢擊斃在掌下的強烈殺意…… 好在還有一絲理智,想起了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最應該殺的不是這個女子,而是那個叫周羿的混球。 “周羿,你他娘的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一想到周羿對著陶惜夢的時候,保不齊拿對方當若雪的替身,衛離就會熱血噴頭,那種想宰了周羿的想法凌駕一切,使得他差點奮不顧身的沖進宮中。 實際上,衛離真是想多了,從認識陶惜夢的最初,到如今陶惜夢已在宮中,周羿從來沒有覺得她像若雪,八哥沒有提醒他,他自己也從未往那邊想過。 且他雖然聽取大臣的建議在充盈后宮,宮內也美女如云,但臨幸的嬪妃少之又少,陶惜夢姐妹根本沒有侍寢的機會,被封妃位,那也只是周羿為了補償她們,或者說為了堵住大臣們的悠悠眾口而作出的應對之策。 正因為如此,陶氏姐妹才心里發虛,本以為進宮之后,憑她們姐妹的姿色一定可以獲得皇上的歡心,然后集三千寵愛于一身,誰知事實卻正好相反——從進宮到現在,皇上根本未正眼看過她們,何來受寵一說? 所幸衛離怒雖怒,心里盤桓著各種主意,表面上卻顯得若無其事,照舊從皇宮接了若雪回家。隨后還笑語儼然的陪母親用膳、敘話。 風三娘本來也受太后所邀,奈何她這兩天身體倦怠,便托辭沒去。若雪和衛離一直陪著她,直到她掩口打了一個哈欠,揮手讓孩子們早點安歇,兩人才回到離sao居。 等到一切弄妥,上床歇息的時候,衛離隱在帳幔后的俊臉才微微沉了下來。 “你今兒是怎么了?”若雪窩在他溫暖如春的懷抱里,頭枕著他臂彎,抬眼瞅著他絕對算不上開心的模樣,發出疑問:“有什么心事嗎?” 其實若雪很早就感覺到他的異樣,只不過衛離沒主動提起,她也就沒問。本以他是為公事,但衛離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不至于把公事上的情緒帶回家里。 衛離垂下眸子,亮如星子般的目光停留在她精美絕倫的五官上,安靜的凝視了她片刻,他憐愛地將她往懷中擁了擁,又伸出手撫摸她鋪了半枕的長長青絲,指尖感受著那光滑若絲綢般的美妙觸感。 “那個羽修今天表現的如何?”他溫柔地拈起她的一縷發絲,緩緩送到自己的鼻端輕嗅,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支持他的人不少呢,倒是令人詫異?!?/br> “豈止詫異,這個羽修簡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br> 若雪將菊花宴上的一些情況轉述給衛離聽,未了感慨道:“他能在太后的菊花宴展露鋒芒并脫穎而出,不用說,絕對不是個能小覷的人物!自此以后,羽神仙的名聲恐怕會更響亮了?!?/br> 這倒是大實話,羽修本來已在京城嶄露頭角了,通過這次和天純子的比賽,他很快就會成為祈國家喻戶曉耳熟能詳的人物。 只是這個羽修崛起的也太快了些,短短的時間內便聲名鵲起,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況且他的來歷成謎,像天純子,人們好歹知道他師從何人,但是羽修卻沒人知道他從何處學來這一身本事。 再加上他又年輕,越發多了幾分神秘,人們對他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兩個人在被窩里喁喁細語,就羽修的成名之路各抒己見,都覺得羽修不簡單。尤其是若雪,她覺得再這么發展下去,羽修憑借自己出色的偶像外貌,風頭肯定會蓋過天純子。 “你的話有道理?!毙l離瞇了瞇美目,淡淡一笑:“他不會是想搶天純子的國師之位吧?” 若雪見他展顏,好看的模樣似春水破冰,忍不住也笑了:“很有可能啊,畢竟國師的待遇實在是太好了,讓人眼紅也未為可知?!?/br> 被她的情緒感染,衛離深遂的眼中也含上了笑意,俯下頭親了親她的紅唇,戲謔地道:“冷不丁的冒出這樣一個高手,看來天純子的國師之位岌岌可危,但愿他能施展渾身解數擊退強敵?!?/br> 若雪總覺得他話中有話,許是因為天純子的緣故,他對羽修好似有一股莫名的敵意。 于是她拿眼睛看住他。 衛離迎上她的目光,伸手撫上她如畫的眉眼,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描摹著她微翹的眼尾,語聲輕柔地道:“我記得你說過,以前去靖城的時候見過陶氏姐妹,如今她們在宮中,你經常見到她們嗎?”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他的話題轉換的太快,若雪心里疑竇叢生。 衛離微微一笑,“前兒個去宮中見皇上,無意中聽宮人議論這兩姐妹,倒讓我想起來了?!?/br> “原來如此?!比粞┳阶∷氖种?,不許他在她臉上動來動去的:“陶氏姐妹是對名不虛傳的姐妹花,其姐容貌美艷殊麗,能歌善舞,素有靖城第一美人之稱。其妹陶鶯鶯的姿色雖及不上其姐,但也不差。這兩姐妹一個被封了婕妤,一個則被封為容華,那陶知府也算求仁得仁了?!?/br> 一口氣將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兒送進宮中,美其名曰效仿娥皇女英,但何嘗不是賣女求榮呢。只要陶惜夢和陶鶯鶯任何一個獲帝寵,那陶知府以后想不平步青云都難了。 “這兩姐妹受寵嗎?”華美的帳幔流蘇輕蕩,衛離的一對眸子里光影輕搖,顯得諱莫如深,讓人捉摸不透——自打周羿大婚后,他對周羿的防備大大減弱,基本不怎么過問他的后宮之事,對于他寵誰不寵誰也不關心。 這時候想起來,倒是他大意了。 若雪蹙起眉尖,這話還真不好回答,據她所知,周羿對女色不上心,盡管后宮三千,美女如云,他卻并不沉湎女色,迄今為止,后宮中還沒有寵妃和jian妃出現。 即使納爾蕾娜羞人答答的道皇上就喜歡她這樣的,可若雪卻覺得不盡然,若是真喜歡,周羿早提了她的份位,哪里還只是個正四品的美人。 衛離從若雪的表情得出結論:“看來是不受寵了?!?/br> “也只是現在不受寵?!比粞o奈搖頭:“帝心難測,堪比海底針,再說后宮風云動蕩,變幻莫測,指不定什么時候這兩姐妹會飛黃騰達?!?/br> 后宮的嬪妃就算一時不得帝心,但若幸運的懷上龍嗣,不拘她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那她的身份都不可同日而語,母憑子貴那是一定的了。 “如此說來,我還不能妄下結論?!毙l離的眉微挑。 “此時說這些的確言之過早,陶婕妤才色過人,且她們兩姐妹與皇上也算舊識,誰知道哪天皇上來個憶往昔,那她們獲寵也不在話下?!?/br> “憶往昔”這三個字深深刺激到衛離,他對周羿憶往昔可謂深惡痛絕,不假思索地凝起眼眸冷哼:“皇上還是不要憶往昔的好!” 他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若雪趕緊拋開他的手:“陶氏姐妹得罪了你嗎?干嘛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難道你怕她們得寵后威脅到皇后的地位?” 皇后乃衛家女,衛離這樣想也正常,但若雪卻認為,只要皇后不犯什么大錯,盡干些自掘墳墓的蠢事,她的后位不說固若金湯,至少是無人撼動的。 衛離重新將若雪的柔荑抓在掌中把玩,面露不屑,略帶傲然地道:“皇后受威脅關我們什么事?難道還真有人以為扳倒皇后就能扳得倒衛家?”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啊?!?/br> 歷代宮庭的嬪妃爭來斗去,無非就是她們身后的勢力之爭——眾所周知,宮闈秘事從來不只是后宮妃嬪的爭風吃醋,看似風花雪月的表相下,掩蓋著各方勢力爭權奪利的殊死搏斗。 若雪笑道:“皇后代表我們家,貴妃代表上官家,淑妃代表翟家……” 她頓了頓,撩起眼皮望著衛離,有些啼笑皆非的打趣:“當然,在外人眼里,翟家也代表衛家,只是,皇后娘娘和翟淑妃的關系卻不怎么好呢,到時不知道會不會起內訌?!?/br> 衛離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一言不發,眼里心里都是她春花秋月般的笑靨。 若雪調皮的沖他吹了一口氣,蠻不正經地道:“這位大哥,你說她倆真打起來,我們幫誰好呢?” 衛離豈甘心被她戲弄,立刻將她按在身下好一通欺負,直到若雪捏著鼻子,假裝嬌滴滴的喊救命,他才放開她,繼而正色地道:“咱們誰也不幫,她們要斗個你死我活是她們的事,與我們不相干。若是皇后找你哭訴,你當沒聽到?!?/br> 那當然,若雪點頭如搗蒜,翟晴本來就和她有舊怨,再加上她當上淑妃以后,深井冰的性格更有發揮的余地了,兼之說話刻薄,若雪是不愿和她打交道的。 倒不是她怕翟晴,只是不想給人看笑話,怎么說翟晴也跟衛家有關系,真鬧將起來那就是窩里訌了。 好巧不巧,陶知府卻是上官家的嫡系。 上官家在未出貴妃以前,整個家族在祈國雖然名氣響亮,然族中子弟為官較少,在朝中的地位不高,其族更無三品以上大員。自從女兒選入宮中,上官家致仕才一帆風順。 假以時日,若貴妃得了一子半女,上官家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了。因此陶氏姐妹受寵的話,對上官家還是有好處的,于皇后來說就是噩耗了。 “嘖?!彼鹧b擰著眉,言不由衷地道:“做女人可真難,皇后只怕整日惶惶不安,就擔心后宮嬪妃有哪個先產下大皇子。且她最要防的正是上官貴妃,若貴妃在她前頭有孕,那皇后的處境將變得十分的尷尬,同時她的后位也會形同虛設?!?/br> 上官儀鳳仗著是上官家的嫡女,且有上官家族的支持,素來眼高于頂,本來就不怎么將衛靜芙放在眼里。未進宮之前還給過衛靜芙下馬威,日后她若有大皇子傍身,那后宮毋容置疑她一枝獨大。 “你可真是愛替古人cao心?!?/br> 見若雪只是說后宮雜事,壓根不曉得那陶惜夢與她有兩分相像,衛離也不挑明,只是輕撫著她柔潤的香肩,心不在焉地道:“縱使貴妃誕下大皇子,也不見得被立為儲君,宮中的腌臜事多著呢,以后的事不可預料?!?/br> “我哪兒是替別人cao心啊,我是替我自己cao心?!比粞┟嗣约旱亩亲?,真真切切的嘆了一口氣:“你看,我肚子到現在都還是癟的?!?/br> 她斜睨著衛離,一臉明媚的憂傷:“今兒還有好幾位夫人跟我說項,道我遲遲不孕,為表賢慧大度,我應該主動幫你納幾房美妾,你說我要不要聽她們的?” “胡說八道些什么呢?”衛離一面輕叱她,看著她故做憂郁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你就矯情吧,明知我只喜歡你一人,所以你凈說些話來撩撥我氣我?!?/br> “才不是?!比粞┮槐菊浀氐溃骸拔乙钦娌荒苌?,我干嘛要占著茅坑不拉屎???理當讓賢給能生的?!?/br> 她也是很有骨氣的好不好,尸位素餐的事她絕對不干。成親的日子也不淺了,她卻一直沒懷孕,太醫也說她和衛離的身體沒問題,只是子女的緣份未到,勸她和衛離不必太著急。 她是不急,風三娘和衛離表面上也不急,然而她卻知道他們內心肯定是急的,尤其是風三娘,她的壓力可想而知的。 若雪常想,假設衛離娶的是別人,風三娘只怕早逼著他納了十個八個的妾了。 這種情況其實換了誰都一樣,長子長媳成親快一載了,做母親的當然是最焦急的人了,風三娘只是不說而已,因為她拿她當女兒,心還是偏向她的。否則她哪能頂著外面的風風雨雨泰然度日。 “混蛋,誰是茅坑?”衛離快被她的話氣死了,合著他是茅坑,那他們的孩子是啥啊——屎嗎? “……”這個比喻委實太不文雅了,難怪衛離要生氣。若雪頗有些赧然,支支吾吾地解釋:“我的意思是……要是我有毛病,自然不能白耽擱你呀……” “那你想去耽擱誰???”衛離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一臉不豫:“什么叫要是你有毛???幾位太醫都說了沒事,你卻喜歡胡思亂想?!?/br> 若雪白了他一眼:“我這不是防串于未然嗎,老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太醫只是為了寬慰你我的心才那樣說,你想想娘要多難過啊?!?/br> 衛離抱緊了她,垂下眼簾,悶悶地道:“你怕娘難過,就不怕我難過?只會說一些戳心窩子的話。我看你是想我把心掏出來你看,所以才三不五時的拿話傷我?!?/br> 他抱的太緊,強有力的手臂勒的若雪腰身生疼,她掙扎了一下,卻換來更緊的禁錮。 “你答應過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毙l離吻上她光潔的額頭,爾后用下巴摩挲著她烏云一樣的青絲,低沉醇厚的聲音似綿綿流水:“孩子固然重要,但對我來說,你更重要!沒有孩子我肯定會難過,但不會活不下去,若沒有你,那我真的生無可戀了?!?/br> 若雪微微一怔,本來要抬起的手放在他勁瘦的腰上。 衛離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接著說道:“你只管把心放寬,不說我們身康體健,便是有什么毛病,我們也應該風雨同舟,不離不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不可能有孩子,不是還有衛焰嗎!讓他廣納妻妾,生他十來個孩子,我們抱幾個來養也是一樣的?!?/br> “……”若雪無語極了,敢情他連后路都想好了,難怪叫她放寬心,原來是有衛焰這個備胎。 她覺得衛離愈來愈豁達了,討了個六指老婆不說,連沒有孩子的后果都能夠承受,實在強大。琢磨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評價,想了想才說:“……你還真是想的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