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這分明是把韓憲郡王看管起來。但見人出入,卻不檢查。 曹文弟離得老遠猶豫了,以前他見韓憲王,不怕蕭護知道。又街上走的全是行人,自以為蕭護也未必知道??山裉?,當著玄武軍的面進入驛站,曹文弟無端心寒,寒氣自心底腳底頭頂心同時生出來,不由得他戰戰兢兢,打了幾個寒噤。 可是不能不去! 硬著頭皮走過玄武軍身邊,才到驛站門外,一個認識他的人急忙地喊:“曹家舅爺,你總算來了!” “唰!” 眼光如潮水般看過來。 曹文弟驟然漲紅了臉,他看得出來這眼光中的鄙視和不屑。他們分明在說,你難道不知道昨夜的事?你為什么不來知會郡王?昨天拿下的是南安王,要是把郡王也拿下來關在昭獄里,你還有臉上門嗎? 韓憲王在房內,怒容滿面以對曹文弟。他氣不打一處來,倒還能壓著脾氣,不過嗓音惡狠狠幾分:“舅爺!你辦事不行??!” 只這一句,曹文弟都快站不住。他帶了哭腔:“我若知道,我怎么敢不知會郡王!我不知道呀!” “蕭護沒拿你當心腹人看!”韓憲王沉下臉。曹文弟心想,本來就只是朋友,不是軍機大事相托的心腹人。但借這句話,曹文弟為自己洗清一下,也是怒容:“他是不拿我當朋友看的!”再對韓憲王干巴巴:“郡王,還有補救法子嗎?” 這要是韓憲王自己人,他會直接給他一巴掌,踢出門外去??伤滔聛?,留著蕭護朋友在手里,有些話總好談價錢些。 就是江南那曹家,知道兒子在自己手里,難道不能談談條件?和曹娟秀睡的幾個晚上,韓憲王早把江南蕭家老帥脾氣如何,兵力如何,家族如何,以及江南世家哪些和老帥好,哪些對老帥不滿問了一個清楚。 韓憲王也是志有久遠,志向遠大。 對著不中用舅爺把問題拋給自己,韓憲王沉沉臉,給曹文弟布置幾個任務:“我要知道蕭護是什么心思?如果要滅我們,又是哪天動手?” 曹文弟膽戰心驚,結結巴巴:“不會吧,到底,”他擠出一絲子苦笑:“您是娟秀的丈夫不是嗎?”說起蕭護重情意這一條上,曹文弟才有三分底氣拿出來:“他不看您是郡王面上,也得看我是娟秀哥哥面上;不看我是娟秀哥哥面上,也得看我們曹家和蕭家是幾代的交情?!?/br> 韓憲王對這一點上,由曹娟秀的話里可以得到證實。他擰眉點頭,再道:“我要知道蕭護要殺南安王,還是要籠絡他!我要知道蕭護有忠心官員們支持,哪些人表面往來,又其實恨他……” 曹文弟就快暈過去! 他只是一個才入書房的文案先生,這等機密自己哪里會知道? 自覺得肩膀頭上扛不住,勉強聽完,耳邊嗡嗡作響,聽的是什么都快記不住。好容易郡王說完,曹文弟人縮了一半,腿半軟著,就是沒跪倒就是。他苦澀地道:“我想去見見meimei?!表n憲王讓人帶他去。 曹文弟才出去,韓憲王的心腹官員們進來,都道:“這個人不可靠,也沒有大能為!”韓憲王瞇起眼:“不過曹家和蕭家數代交情,我倒要看看蕭護和他生分后,曹家會不會成為我們攻打江南的助力?” 江南一線,和韓憲王也有相鄰的地方,水路較多。蕭護坐鎮京都,威風八面時,不少郡王們不敢進京,想去找蕭家老帥晦氣,不管是水路陸路,半點兒好也沒有討到。 郡王們不放心蕭護,這也是一個原因。 郡王們劃封地為自留地,隨便不小心不經意把不是自己封地的周邊也劃進去,可他們是皇子血脈不是嗎? 蕭家老帥又不是皇族! 他見郡王們割自留地,悍然把江南十六郡外帶周邊小鎮水城官道,全封鎖起來。他也弄了一塊自留地。 支持兒子! 而且在諸郡王中佇立不倒! 這和郡王們互相不和也有關系。 韓憲王,也是在蕭家老帥水兵下吃虧的那一個。而且江南自古多富庶,出才子也出錢糧,讓人流口水。 官員們認可韓憲王這個心思,繼續商議蕭護忽然禁閉長公主母子,把南安王下獄是打的什么主意? 下一步,蕭大帥又要如何? 曹文弟在meimei房中,也受到曹娟秀的埋怨。曹娟秀哭哭啼啼:“哥哥心中分明沒有我,要是有我,怎么會不為郡王打聽?蕭家做這樣的事,不事先知會哥哥,分明是不拿哥哥當人看,分明是撕破兩家交情。我受蕭家拖累,以后還怎么入宮封妃,就有兒子不得寵,又能怎樣?” 她口口聲聲:“今天郡王來發了一通脾氣,全是蕭家害了我!” 曹文弟心如刀割,還要安慰meimei。垂頭喪氣走出驛站,風一吹,肚子里“咕咕”亂叫,這才想到自己晚飯沒有用。 聞風中酒菜香,他摸袖子帶的有銀子本來想去。再想很是生氣,蕭護不對自己說,蔣延玉等人也不知道? 蕭護不拿自己當一回事也罷了,他現在位高權重。而蔣兄他們,和自己一樣是先生,也來欺瞞自己? 一生氣,到蔣家用飯去。 蔣延玉正在家中喝悶酒。蔣少夫人見他悶悶,旁敲側擊不是為女人,就給他弄酒菜。院子里春寒猶在,小窗獨明。喝到五分的蔣延玉郁郁長嘆息:“人各有志,不能勉強?!?/br> 只看曹文弟今天急匆匆找蕭護的那個樣子,蔣延玉心都是痛的。蕭護干的是皇帝的活,他憑什么要事先告訴你? 都看出來曹文弟聽到南安王讓拿下,蕭護封鎖肅查京都的震驚!還有不滿。 曹文弟走進來,面色頹白,強打笑容:“哈,我還沒吃晚飯,”又忍不住給了蔣延玉一句:“你倒安樂,比我強!” “我不多上心,我才安樂!”蔣延玉不吃他的話,拿話相回,讓丫頭取杯子來,盛飯給曹文弟。 曹文弟一氣吃了三碗才罷休,放下飯碗取酒杯:“飽了才能吃酒?!?/br> “你忙什么去了?餓成這樣子!你忙的那人不管你飯!”蔣延玉猜也猜得到曹文弟一定去了韓憲王府里,只怕還聽難聽話。 這親事結的! 丟死人! 曹家寶貝嫡女,多少江南名士不嫁,嫁給一個也許可能差不多將就著說不定也不能成事的郡王當妾? 你曹家數代斯文風水,全掃落地上! 曹家缺錢用?還是少風雅?要么就是不給女兒備嫁妝,任由她去給人當妾。再富貴,也是個妾。 是個死了也許還不能入祖墳的人。 講究的人家是不能入的。 古人重生也重死,死后魂靈無人祭拜,這是大事情! 再說蔣延玉在京中呆一段時間,看得明白?;实哿⑾聛?,有蕭護鎮著,興許還能安寧?;实垡橇⒉幌聛?,郡王們還是要亂的。 亂世中就是皇帝也不值錢,何況是郡王! 文昌王妃四處哭訴,文昌王封地讓幾個郡王瓜分得差不多,把文昌王妃逼得沒有地方呆,收到京中來信,得了寶似的到就京里來。 就這郡王們還不滿意,為文昌王封地也能打起來。 看看才到京里沒呆住,就讓韓憲王、南安王、平水王、淮揚王轟走的郡王們,有幾個傷重,死在路上。騎在馬上而來,舉哀而回。 以后亂在后面呢。 蔣延玉想到這里,鼻子里出一聲氣。也罷,亂世出英雄,小曹認定那由他妻子私意而成的親事韓憲郡王是個英雄,而自己,卻認定從小一處長大,至今兩家相走動,家里在兵亂中在江南受蕭家庇護,沒受半點兒兵亂苦的蕭家是英雄。 蕭家老帥是先接到兒子信,先于郡王們知道京中要亂,他快手快腳把地劃了。江南只聽說外面怎么亂,繼續男耕女織,安寧田園。 蔣公子們在上京路上,看到不少火燒得斷垣殘壁,荒蕪的無人田園,才感受到兵亂苦。由此佩服不管老帥還是蕭護,越結交越英雄。 他對曹文弟強打起微笑,你的家人要不是受蕭家庇護,如果生在文昌王或別人的封地上,只怕早沒了。 這么多,蔣公子心思也只一瞬間。 和曹文弟出酒,曹文弟有心事的人,拿酒澆愁,又借清風明月徐徐讓人放松,要從蔣延玉口中套話。 “你說,這么大的事,娟秀又嫁給郡王,蕭護怎么就不知會一聲兒?難道他不怕娟秀日子不好過?”酒多抱怨生。 蔣延玉嗤之以鼻:“蕭護拿的是反賊!韓憲王要是反賊,一樣拿下!不是反賊,你也不必亂想!這軍情大事,對你對我有什么可說的!你那王爺心里有什么鬼要害怕?” 還不怕娟秀日子不好過,蔣延玉更道:“你家娟秀嫁過去以前,有沒有想到這親事不合適!”蔣少夫人送菜過來,在外面聽到這一句,悄悄兒地住了腳。 聽里面曹文弟不依地道:“怎么不合適!不要嫂夫人說不合適,還去我們家里亂教訓,你就跟著說不合適!” 蔣少夫人很想把手上才得的菜砸了! 什么是亂教訓! 回家去和你父母去理論,看看是不是亂教訓! 家里人手少,蔣少夫人也親手做幾個菜。此時氣得一扭一扭地回去,把菜丟給丫頭們送,還有兩個菜也不做了,讓丫頭們做,自己到房后窗下聽里面說話。 蔣延玉才罵過曹文弟:“是幾代交情我妻子才上門,不然請也不去!”接著又苦口婆心地勸:“眼下這形勢多亂,你讓娟秀小心些吧!要是韓憲王登基在望,要是韓憲王受百官內閣擁護,民心也所向!就是不登基,你把娟秀別說嫁給他,就是去當貼身宮女,我也說一個好字!這這,你就看不出來,皇帝要登基了,不是他家!” 你耳朵不好,眼神兒也出了問題。 蔣少夫人認為丈夫說得很對,就差拍巴掌說好。貼身宮女以后能生皇子,至少是一個嬪吧。如今給人當妾?而蔣少夫人和謝少夫人去教訓過一回,曹少夫人不服,當場撕破臉面。蔣少夫人伙同謝少夫人就一直沒閑著去打聽。 韓憲王在封地上的事,打聽不出來??伤隗A站里另有人送女人,又收美貌丫頭的事,卻讓家人塞點兒銀子,倒是打聽出來了。 人家全正大光明進去的,不怕人打聽。 這才成親幾天,王爺就有新歡?這親事能好得了嗎。你曹家就沒有什么能吸引王爺的。 曹文弟急了,嚷嚷上來:“你看不起我家娟秀是怎么的?”蔣延玉很想說包括看不起你,見他急了,就閉嘴不說。 蔣少夫人很想沖進來直言相告,是看不起,可想想算了吧,不必生這閑氣,又不是自己親弟弟,也不是蔣公子親弟弟。 又飲下三杯酒,蔣延玉決定問他早就想說的話,他也有了酒,有些話不想再藏:“小曹,你已經算是韓憲王的人,句句說話為著他。你幾時走?我們備酒送你!” 曹文弟一怒起來,拂衣袖帶掉酒杯,嘩啦落地,蔣延玉的心碎了一下,多年交情就此有了裂痕。曹文弟怒道:“是蕭護要攆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避而不見我,是想攆我……” “他沒有攆你,是我問你的!我為你都難過,你人在這里,卻為韓憲王辦事情!你不走,還待怎地!”蔣延玉也生氣了,略提高嗓音。他坐著,仰起面龐,對站著的曹文弟繃緊面龐:“蕭護不能為你心里痛快不痛快,天天在書房候著你!我們來的時候,他天天陪喝酒,你忘了不成!” 蔣少夫人本不是愛發脾氣的人,近來為曹家氣得不行,聽曹文弟這樣說話,心里的火騰騰的往上冒,又擼袖子很有那天去曹家干一架的架勢。 她在家中還是嫉妒慧娘一舉得男,去看慧娘的時候也有酸語氣??陕牪芪牡苓@話,由不得蔣少夫人惱怒。 幸虧我們今天給你酒喝,要是不給,你還不認為我們也躲著你? 曹文弟讓蔣延玉罵愣住。他蔫著坐下來垂頭:“可是娟秀,他怎么不想想?”蔣延玉忍無可忍:“你家娟秀嫁人的時候,怎么不想想蕭護!” “???”曹文弟隱有醍醐灌頂感覺,卻沒有灌起來,就只半通。覺得蔣延玉這話也有理的他,問:“這話怎講?”娟秀嫁誰,為什么要想到蕭護。 蔣延玉對著懵懂的他,快把自己氣死,索性吼出來:“你明知郡王們和蕭護不對盤,怎么偏偏meimei嫁他!嫁過了,你為meimei,就去別人那里,這也情有可原??赡阕哂植蛔?,留下拿蕭護銀子,又心里只向著別人,你憑什么還怪別人!” 曹文弟讓砸明白了,嘴微張著,是???自己向著郡王,怎么還在蕭護這里呢?他酒多了,讓砸清楚了,不再是以蕭護書房里先生的身份,可以為meimei邀寵的心思。、 “人只有一顆心,只能向著一個人!你顧念多年交情,還想留,就把心放在蕭護身上,說白了,是對蕭護有利的事,蕭護的利益為重!去你的郡王!要是為meimei,你多年飽學,也是有識之士,去為你那王爺辦事,我們也還是朋友!” 曹文弟跌坐椅子上,這一次他叫完全明白! 從蔣家出來,曹文弟心中憤慨。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不是嗎?他……現在就過去韓憲王那里,就更和蕭護說不上話。和蕭護說不上話,也知道自己不再有價值。 讓蔣延玉一通的教訓,韓憲王讓問的話一句也沒有問,又心中糾結難以抒發,就去了謝承運家。謝家,謝承運正在和夫人討論夫妻問題。 “你是我妻子,怎么能關我在房外?”謝承運振振有詞。謝少夫人自從他從梁府里吃喜宴回來強迫自己而成事后,就一直對他冷眼相向,有時候快橫眉怒目。 謝承運最近十分之忙,裝作看不到。今天是早回來,就一直和夫人為進不進房說到現在。他見夫人動怒,他笑容更深,可見中合歡散那天他得意不少。 打迭起滿腔情懷,謝承運笑嘻嘻:“夫人啊……”他在房門外,對著門縫喊。 “住口!不許喊我!”謝少夫人在房門內,氣得渾身發抖?,F在是不到天黑,謝少夫人早早吃過,打發家人給謝承運留飯菜,有時候他又在蕭府上宵夜過才回,倒不用多擔心他用飯問題。 不過這是少夫人的賢惠,而且她只打算賢惠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