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
曹文弟聽明白以后,就愣住。他心里被蔣公子說蕭護隨意處置官員,送少夫人們一萬兩賞花錢給弄得熱騰騰,不想跑來是一盆涼水。 白來京里一趟? 這回去怎么見人? 別人都留下,只有自己回去,這不是等于告訴別人自己不好? 他一急,就道:“其實我帶娟秀來,是想你如今家大業大,你夫人只怕也忙,怕你身邊少個知冷知熱的人,娟秀你又知根知底,想讓娟秀侍候你的。娟秀你從小看著長大,你還能不知道……” 蕭護又笑著打斷曹文弟,含笑道:“娟秀是個好姑娘,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家的十三是個爆性子。別說我不話說在前面,我不管內宅,全交給十三。十三是不能容人的人,”大帥壞壞一笑:“滿京里都知道她。我在家里,她還有個人怕,我不在家,娟秀在十三手底下,只怕不好過?!?/br> 大帥笑得不懷好意,說得開玩笑似的。 “我是一片好心對你……”曹文弟焦急地道。 蕭護第三次打斷他,這一回直截了當。大帥日理萬機,沒有太多功夫聽曹公子解釋,再次笑道:“你能來看我,我很喜歡。這樣吧,閑了咱們再喝酒。你要玩呢,只管玩去,幾時走呢,我自有贈送,你別客氣,是給家里的東西,你算幫我捎帶回去?!?/br> 曹文弟微微白了臉,他再想想蔣公子的話,果然這十三娘是個厲害的人。她到書房里大罵,蕭護當時生氣,現在依然是疼愛她,句句向著她說話。 蕭護如果真納了妾,要是能容著內宅里雞飛狗跳,也就不叫蕭護。 罷罷,他既然真的不想要娟秀,曹文弟還有另外一個主意:“當我打錯主意,我既然帶了她來,也有請你幫著找一門親事的意思,你看可行不行?” 平白帶著meimei出來,又白送回去,不要說meimei不答應,曹文弟也覺得耽誤她。 蕭護悠悠地笑,眼角掃到外面官員們越來越多,好似積下的公文一樣,哪里偷懶,后幾天就吃苦。 大帥長話短說:“你不要現在看著京里官員們好,等新帝到來,哪一位受重用還不知道?”曹文弟又打聽:“新帝是誰?” “我還不知道?!笔捵o笑得不擔心模樣。曹文弟疑心他應該知道,也許不說,也就不再追問。聽蕭護說下去:“我給我的將軍們尋親事,都不找京里的姑娘。這姑娘都一般,你說說男人們又怎么樣?” 曹文弟啞口無言。他面上黯然引動蕭護幼年友情,心中也軟了,笑吟吟:“你要不信,就自己相看,相中了,要我幫什么忙也行?!?/br> 曹公子初次到京城,哪里知道什么人家的子弟最好。他難掩神傷,覺得自己沒有差事也就算了,可meimei白來一趟,實在難過。 沒有差使,失去朋友,對meimei的承諾落空,回家去還會讓妻子曹少夫人埋怨……曹文弟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端著茶碗,都覺得重得如山石。 蕭護笑容可掬,他早有安排,會為曹文弟籌一筆銀子,不讓他空手還鄉,就不為他面色所動,告訴了他:“你若閑著,有這樣一個人,你去見他,告訴他你是我幼年好友,只說這一句就行了,別的不用多說?!?/br> “???哦?!辈芪牡苓€想再說什么,見蕭護但笑,端茶碗送客。曹文弟走出來,自覺得這一次丟大了人。 本來還想去找找蔣延玉等人說說話,卻一氣出來了,不好再進去。他無精打采走在街上,行人再熱鬧,鋪子里再喧嘩,也似和他沒有關系一樣。 出門前和曹少夫人夸過??冢骸拔以谑捈矣蔑?,你們不用等我?!爆F在不到中午就回去,又氣色不好,見到妻子和meimei要怎么說? 曹文弟現在才想到妻子有一點兒不好,就是在自己失意時,她只會沒完沒了的抱怨。以前在家里也是這樣,父母親有哪里不如她的意,她就在房里說個沒完。 更不愿意回下處的曹文弟,想到蕭護說的話。他氣定神閑,含笑殷殷:“你若閑著,去找一個人?!?/br> 找這個人有什么用意? 想到蕭護不是白說話的人,曹文弟現在又無事,就按地址打聽著,去了。 蕭護打算把這筆錢分一部分給曹文弟時,又不喜歡和唐夫人直接打交道,就有讓曹文弟出面應酬的心,就很快打聽來地址。 這是大帥辦事從來雷厲風行,不愛拖延的風格。 按地址,并不難找。曹文弟敲開門,對愕然的主人道明來意,兩人一同走進院中…… 唐夫人在家中沒有出去,從蕭府中回來,她就是這個樣子,如一只讓人揍過傷了皮毛不能出去見人的貓。 窩在榻上,苦苦思索著,怎么才能打動蕭帥? 這可是一大筆的錢,不是小數目。又有借據,來得正當,不要的人真是傻了。 唐夫人不傻,而且她最喜歡錢。 當枕邊人不能依靠時,錢財是最實在的東西。 早上從蕭府里回來,就縮在真紅色繡花開富貴的榻上一動不動,直到下午還在榻上。丫頭們是跟著她從京外來的,知趣的不打擾她。 這個時候,門響了。 打開門,見表姐夫掌柜的滿面喜色地問:“夫人可在?”丫頭們笑回:“在家呢?!闭乒竦牧门劬瓦M去了,唐夫人看到是他,才懶懶坐正身子,有氣無力地先承認了:“再給我幾天時間可好?” “表妹呀,你實在太能干了!”掌柜的激動得不行,進房門就夸唐夫人,他眉飛色舞,喜形于色,只能把唐夫人嚇倒,唐夫人呆呆地問:“表姐夫,你,你找了別人?” 再一想,他是夸自己能干。唐夫人強打精神,先弄明白他說的是什么再說。還沒有問出口,見表姐夫笑得合不攏嘴:“剛才我那里來了一個人,說是大帥的好友,表妹呀,這不是你的功勞是什么?” 唐夫人一頭霧水:“大帥的好友?”她面色一凜:“你上當了吧?” “怎么會,他給我看大帥的貼子,半點兒不錯?!闭乒竦男β暫榱?,可以震到房頂。而唐夫人擔驚受怕,小心地問:“你把差使交給了他?” 掌柜的笑道:“怎么會?我才認識他,又不熟悉。再說,這里有一件事不對,是你去的大帥府,大帥府里來的人反而不通過你,我心里過意不去,又想試他的真假,就給了他一張三千兩子的借據,讓他先試試?!?/br> 唐夫人松一口氣,三千兩子和三十兩銀子比起來,不用放在心上。她喃喃尋思著:“這個人是誰呢?” “就是,我也有疑問,這才沒把借據全給他。表妹,依我說,還是你出面和他周旋,那個人姓曹,斯文得不行,我和這讀書人實在說不來,他要找我借銀子嗎?哈哈,倒可以說上幾句?!闭乒竦拿X袋笑,很有自知之明。 士農工商,本來階層就差得很遠。 唐夫人眼珠子滴溜溜轉,沒有一刻停住。這個搶生意的人是誰?真的是大帥府上的?又擔心萬一他三千兩銀子取了來,再不通過自己,自己可怎么辦。 表姐夫把唐夫人不住的夸時,唐夫人卻只從眼底悄悄兒的打量他,你不會是有換人的心思? 生意人不能久呆,表姐夫很快就走。唐夫人讓丫頭送他出去,她自己“嗖”地一下子跳下床,馬上有了生氣! 這真的是生氣,而不是精神抖擻的生機勃勃的生氣! 因為氣頂著,唐夫人在房里眼放寒光,幾前椅后繞了好幾圈,見日色西沉,夏天的燥熱更上來,她一橫心,去問問蕭大帥,你你你什么意思! 閃了自己便宜別人! 見蕭護,當然是要打扮打扮。唐夫人涂上她西域來的香粉,披上出自海底的綃紗,對著鏡子照一照分外滿意,又想到游夫人扮成舞妓為大帥獻舞時那一身衣服,從外面能看到里衣。 唐夫人喃喃:“不能這么著?” 沒見到好處,怎么能給蕭大帥太多甜頭,讓丫頭取出一件不太透的羅衣,重新換上。不給個準話以前,什么也不給你看! 坐上車,往蕭府里來。 張家和蘇云鶴正在門上拌嘴。張家堆上笑容:“幾時給錢?”蘇云鶴皺眉:“和我打賭的那幾個,竟然公然也不付錢?!?/br> “您這也不付錢,用的很好?!睆埣液俸僦睒?。關于大帥幾時再揍十三少,竟然還是兄弟們間的熱門話題。 唐夫人就這時到來。她大搖大擺要往里走,張家喝?。骸案墒裁吹??”唐夫人面色一黑,這個不要臉的,白天收銀子的時候,你怎么不攔我? 想想蕭帥府上要多花錢,說明這里是聚財之地,唐夫人早有準備,袖子里取一個銀包遞過去:“可以了吧?我找大帥說正經事?!?/br> 正經事?蘇云鶴和張家一起皺眉,腦子里難免出來一幅她和大帥的正經事這張圖。蘇表公子拔腿就往里面跑。 張家則把銀包還回去:“大帥出城了,這個受之有愧!” “咦?不想你倒會說上幾句文的?!碧品蛉艘姄踝∽约翰蛔屵M,更認為蕭護有鬼,大帥要吞自己這筆中介銀子。唐夫人牙齒難以控制的磨了兩下,哪一個和她的錢過不去,哪一個就是她的大仇人。 蕭帥,又如何? 不過遇到蕭帥報不了仇就是,至多牙齒格幾格。 伸手接回銀包,唐夫人喃喃:“不要就不要,不要我自己留著買花兒戴?!睆埣覍λ骸澳氵€可以買粉兒搽?!?/br> 他在燭光下瞅著唐夫人的面龐,粉白香嫩,不知道用了多少粉? 而這個時候,蘇云鶴一路狂奔而入,險些撞倒孟軒生。蘇表弟只哈地一聲,反而怪孟軒生:“你擋我的路,”再一氣狂奔入正房。 孟軒生抖抖衣衫,好笑:“哈!我行我的路,與你何干!”以為這紈绔子弟又惹事情,跟后面過去。 房中才起燈燭,慧娘獨坐用晚飯,見表弟闖進來,指手劃腳:“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個等表哥的漂亮女人!” 孟軒生聽不下去,進來慢條斯理糾正:“你這文法不對,應該說艷姝至門上,候大帥矣?!碧K云鶴一聽就把表嫂面前獻殷勤丟下,轉而對孟呆子跳腳:“你的字還太多,應該是女候大帥,不見?!?/br> 慧娘丟下碗筷,從他們身邊溜走。是在自己家里,還帶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模樣。夫人如此這般的走路,丫頭們一個一個跟上,也活似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經過二門,呂氏從房里出來吩咐丫頭掌燈,見大嫂一溜煙般的行過,張嘴要喊,人已經走了,呂氏張口結舌,納悶又出什么事情,也跟后面去了。 見大嫂直奔大門上的……影墻后面。停下腳步,從影墻一側,悄悄的,慢慢的,幾乎沒有動靜的探出面龐。 只看一下,回來頭來面上有了喜色。 是唐夫人。 可以小小放心。 早上慧娘見到唐夫人書房院子門也沒有進去,蕭北說了句什么,她跺腳就走了。那小腰身扭的慧娘很是嫉妒,不過她可沒呆住,也沒有和夫君說上一句話,慧娘一整天還是喜歡的。 唐夫人在外面和張家爭執:“我這里站著怎么了?” “人來人往的多不中看?!睆埣以跀f她。 “那你讓我進門房里坐?”唐夫人狡黠,同時走動幾步,這蚊子上來了。張家做個害怕的姿勢:“請你門房里坐?不行不行,讓我老婆知道不得了?!?/br> 唐夫人愕然:“你老婆在哪里?”這里統共就自己一個女人。 張家揚起臉:“還在我岳父家里?!?/br> 影墻后面傳出來“嗤”地一聲輕笑,是慧娘。這一聲笑才出來,又有一聲“嗤”,這動靜就不小。 慧娘回頭一看,見跟著幾個丫頭,還有呂氏顏氏……一起學著自己,悄悄兒地伸頭看外面唐夫人。 蕭夫人弄了一個大紅臉,垂頭弄著衣帶欲說什么,又覺得再解釋也是惹人笑的。妯娌們無聲微笑,把慧娘往房中帶。 走到二門上,呂氏喊自己的丫頭,這是新到手底下的一個,叫草子:“草子,去大門上說一聲,有找三爺的女人嗎?仔細三奶奶不是好惹的!” 慧娘竊笑,繼續裝著難為情由著妯娌們帶自己回去。 草子得了三奶奶的話,雖然不明白,也一徑跑到大門上,見張家和那個女人還在爭執,那個女人好不厲害,對張家氣勢洶洶:“蕭帥大開府門納客,你卻不容人站站?你是哪個牌名的人!” “大帥是納客,納客,夫人你懂不懂,你是哪門子客人?”張家對上十三少是不行的,對上別人卻還不怕。 見草子飛跑而來說了三奶奶的話,張家一聽就樂了:“回去告訴三奶奶,這門上的女人都不找三爺,只怕母蚊子會飛進去找他!” 唐夫人狠狠一跺腳,張家往后就退一步。唐夫人冷笑叉腰,我還就站這里了,不行嗎不行嗎? 這一站,就到月滿西樓。 蕭護從外面回來,從角門里進去,還是往書房里來,心中難免是有希冀的。見書房里并沒有掌燈,大帥小有失落。 推門而入,觸鼻就是一抹子衣香。十三的動聽嗓音傳出來:“是大帥么?”蕭護有了酒,嘻嘻一笑,往房中去了…… 大門上,唐夫人甩手:“這蚊子?!毙毖劭磸埣移ご謗ou厚,坐在門上絲毫不怕蚊子叮,唐夫人在心中暗暗禱告:叮他,全叮他。 可手臂上又一癢,面上也叮出來幾個紅包。 月上中天,更明月清風,更鼓二聲響起來,唐夫人熬不住,正要回去的時候,見影墻后面轉出幾個小鬼,一個胖,一個瘦,一個長臉,一個笑如金童。 他們手中都端著一個盆,張家才笑呵呵:“小鬼,你好了?”當頭一盆水潑下來,唐夫人尖叫一聲,那水有一半兒濺在她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