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奶媽們進去,過門檻一步就給蕭護跪下來。依奶媽對蕭護的情分,在京里出生入死也伴著,在帥府里早就是老封君一般的地位,這一跪,蕭護忙起身。 “哥兒啊,你要生氣,讓夫人回去,晚上再理論?!?/br> 蕭護扶起奶媽,斂起吃酒時的笑容,面色冷冷,眸底全是怒火:“讓她跪著!”再讓小廝們搬椅子來:“mama們坐下來也吃一杯?!?/br> 書房院門外,又出現一群女人! 張家心想家里人說情的越多越好,把奶奶們全請來。爺們只有三爺蕭拔在家,蕭拔早就能行走,命呂氏:“扶我進去?!眳问现纼蛇吶悄腥?,低下頭來只看道路,為大嫂擔心也臉紅,為害羞也臉紅,扶著三爺才走到臺階下,蕭護冷冷道:“三弟,你這身子,到了走路不用人扶的地步了吧?” 來博取同情的。 三爺見被蕭護識破,平時是個穩重的人,今天也皮頭皮臉一笑,和呂氏也不進去了,就在臺階下面跪下:“不知大嫂有什么錯?請大哥看在大嫂隨大哥出生入死,鞍前馬后不分離的情意,讓她先回房吧?!?/br> 蕭護更火大,譏誚地道:“難怪這么大膽子來鬧,原來仗著有你們這些人求情!”蕭拔一聽這話意不好,忙讓呂氏一同起身,再跪著大哥更惱。 看一眼大哥面雖無表情,眸底卻怒火中燒,是少見的暴怒。再看一眼房中的大嫂,只是個背影,也能感覺出來她的傷心和無助。 蕭拔躬身懇求道:“大哥是最明理的人,既然罰大嫂,想必大嫂做錯天大的事,這是大嫂不對,” 呂氏推推他,這是怎么說話的? 蕭護冷笑聽著,三弟你想繞到哪里去?三爺不慌不忙:“不過大哥以前疼愛大嫂,是為大嫂受苦受難,好容易才有安寧日子過。大哥,你不看兄弟面上,也看在家中老帥和老夫人面上,還有親家太太和老爺,還有舅爺們面上可好不好?” 蕭護輕輕嘆了一口氣,想到一向得意的十三剛才大罵著進來,讓一向疼愛于她的大帥心灰意冷,心才軟上一軟,見外面風風火火闖進來伍思德。 蕭西是快馬,見到伍思德就一句:“去大帥書房救夫人!”伍思德上馬就來,蕭西再去通知別的舅爺們。 伍思德是個精細人,在馬上就思前想后,進了書房院門頭一眼,見到大帥生氣,十三妹子當眾跪在房中,一閃念不多說,在院中就雙膝跪到,他不知道說什么,只道:“大帥息怒!” 慧娘本來是無聲痛哭,淚水如斷線珠子一樣。聽到奶媽來求情,叔叔妯娌們來求情,哥哥也來了,后悔這才上來。 她到現在,才后悔不應該莽撞,不應該闖來書房當著夫君面大罵??伤灿兴敃r來的理由,又想到由壽昌郡主而起的情傷,曹氏姑嫂又罵得十分難聽,慧娘才沒有忍住。 后悔上來的十三放聲大哭。 蕭護本來心軟下來,又見只罰十三一下,奶媽也來了,全家人都來了,還有舅父們也來湊趣。大罵伍思德:“你跪到明天早上也不行!本帥不吃你這一套!” 拂袖也不坐回酒桌上,徑回慧娘前面的榻上坐著,一時間怒氣上涌,壓了半天壓不住,只想干點兒什么,就對著院子里一個熟悉的官員喝道:“有什么事?” 那官員喜出望外,雙手把自己公文呈上:“請大帥批閱,實在是不能等到明天?!笔捵o嘩啦啦翻公文,手勢已經帶出氣惱動靜來,院子外面,又進來幾個人。 伍林兒奔進來就大聲問伍思德:“哥,怎么一回事?”張家陰森森地道:“你來問我!”張家做事粗曠,卻不是不懂事的人。 江南來幾個人特地投靠大帥,這幾天里光看他們說話,就是一伙兒的。此時當著人揭出曹家的人不好,曹家的人不認帳,這不是件難看事! 張家就只說這一句。伍林兒劈面罵他:“你知道你還不說!閉嘴,滾開!”奔到房中,在蕭護膝下跪下,仰起面來急促地問:“大帥,您告訴我是怎么一回事兒?” 蕭護騰騰火起,下榻來一手握公文,一腳踢得伍林兒退出去好幾步,再次大罵:“你問我,我問誰去!”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讓大帥一腳踹出去,坐在酒桌旁的蔣延玉等人嚇得全站起來。 伍林兒傻了眼,伍思德傻了眼。奶媽們因人多,不好說,急得站起來:“哥兒呀,夫人這一次惹到你,是有原因,你聽一聽?!?/br> “我不聽!”蕭護一口反駁回去:“是什么原因,要闖進來大罵?是什么原因,她要大罵才行!”慧娘哭得就更兇。蕭護轉臉怒斥:“閉嘴!你倒哭得出來!” 怒氣引動,蕭護噼哩啪啦罵起來:“虧你還是岳父母用心教導出來的,就辦出這種事情!我對你太寬容!才有你今天敢過來罵!……?!?/br> 慧娘伏地大哭:“是我不好,與哥哥們無關,是我不好,我知道……” 蕭護余怒未息,大罵道:“滾!快滾回房!再敢過來,我打斷你腿!”奶媽聽他總算發話,上前攙扶起慧娘出去。伍林兒對著蕭護叩幾個頭:“多謝大帥?!币哺米映鋈?。 到了院中,呂氏接著好,三爺也接著,丫頭妯娌們圍著慧娘回去。伍思德沒有跟進去,起來到房門外跪下,一臉的懵懂:“大帥也不知道,那我去問問妹子,再來回報大帥!” 蕭護隨手拿起一樣東西就跪,那東西帶著風勢過去。蔣延玉等人看得清楚,來的這一位將軍品級不低,卻躲也不敢躲避,由著那東西“呼”地從肩頭上穿過,再叩一個頭:“多謝大帥?!彼沧吡?。 院門外,有幾個夫人掩口輕笑,她們總算看到笑話。 伍思德出來吩咐自己的親兵:“姑奶奶受了委屈,快讓公主來勸?!贝蟛酵鶅日飦?。 內宅里,張家在大帥正房說得唾沫紛飛,妯娌們全是惱火:“不要臉的婢子!”三爺蕭拔也動了怒,三爺一揚眉,張家馬上停下來,討好地問:“我可以去殺她吧?”蕭拔就讓他:“繼續說,說完了,我和你去見大帥!” 張家添油加醋,添磚加瓦,添火加氣的說了一遍又一遍。伍林兒吼一聲:“姓曹的住哪里,老子找他去!” 把門外才到的十一公主嚇得腿一軟。她和豆花過來,怯生生問伍思德:“要不要喊十六妹,我想她守節,成天門也不出,你沒說喊她,我就沒有喊她?!?/br> 伍思德陰沉著臉,一肚子氣全出在她身上:“趕快進去勸!”十一公主和豆花進去看姑奶奶,見她哭得如個淚人兒般,兩個奶媽一左一右坐她身邊,給她遞帕子,慢慢地勸她:“大帥平時多疼愛你,你不該闖到書房里,更不應該當著大帥面罵客人?!?/br> 十一公主過來,自己尋個地方坐下,聽了半天才聽明白,還沒有勸上一句,外面已經亂起來。 伍思德抱住伍林兒:“你別急!” 伍林兒狂怒:“哥,有曹家就沒有我!有我就沒有曹家!”三爺蕭拔也道:“拉住他,回過大哥再和曹家的說話!” 伍林兒心頭火不能現在就去,惱得拿拳頭在門上砸了幾下,砸得房門震了幾震。 慧娘在房中,更是羞慚難言。她當時氣過了頭,就忘了自己和蕭護的情分和別人的夫妻間不一樣,再有,大帥指的伍家哥哥為舅父,已經算是給十三找了一個庇護。 伍家兄弟功高,對蕭護是風里雨里的追隨,又死得人不少,蕭護怎么會忘記? 再者,慧娘是沒有一分嫁妝進的蕭家門,她的丫頭全是蕭護所指。幼年的奶媽兩個,兩個隨身的丫頭,小螺兒是跟隨蕭家老帥的張伯之女,水蘭又是蕭護的奶meimei。 發泄過怒火,用理智來思考的慧娘,真的恨不能有個地縫鉆進去。她也意識到一件事情,是自己平時過于嬌慣,在蕭護面前隨意成性。 她越羞慚,就越不好意思出去見家里人,只在房中嗚嗚的哭,再低聲的抽噎…… 院門外,蘇云鶴狂奔進來:“怎么了?怎么了?”所有人斥責他:“你回來晚了!”最敢在大帥風頭上勸的人,偏偏當時找不到。 蘇云鶴愣?。骸拔矣惺裁粗匾??” 沒有人理會他。 三爺蕭拔讓人打聽到蔣楊謝曹已走,帶著張家再次往書房里來。 書房里,蕭護一個人呆著,支肘在書案上還是生氣。發作十三,大帥心里也不好過,可讓十三當著人大罵一通,大帥恨得沒抓沒搔,這是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情,十三變成一個小潑婦! 動靜鬧得這么大,蔣延玉等人不好意思再喝下去,勸了蕭護幾句,大家離開。蕭護讓關上房門,他要一個人靜一靜。 他也在回想和十三走過的日子,一點一滴在心頭。書案上還有一個青玉蜻蜓點水的瓶子,里面裝著幾枝子石榴花,石榴紅綻,好似十三的笑靨,她當時嬌笑道:“給大帥幾枝子花,就不用看別的花了?!?/br> 蕭護當時也取笑:“那怎么行,十三這枝子花,要看到老的?!?/br> 十三嬌嗔而去,臨走時還一個飛眼兒。 那還是昨天的事情。 今天,就弄成一團糟。 蕭護的心情如掏空了又塞一團亂麻絮般,說不滿,又亂而無頭緒;說滿了,又空當當。他坐一時,在房中走幾步,心頭反倒是一種劫后般的平靜。 雖然這平靜千瘡百孔。 房門外,蕭拔低喚:“大哥,我進來行嗎?”蕭護倒也想有個人說一說,答應道:“你進來吧?!狈块T被推開,蕭拔身后跟著張家。 蕭護微微皺眉,以為張家是來幫慧娘說情的,正要賭氣說,我一定重重處置她,誰來求也不行。 見張家跪下來,起誓道:“我蒙大帥相救,隨大帥出生入死,從沒有說過假話!”蕭護一愣,聰明的大帥就知道又有故事,回榻上坐下,道:“你說?!?/br> 張家說到十三少哭,說曹家的要把人給大帥,蕭護微微一笑:“胡扯!我怎么不知道?!睆埣医又f下去:“……曹家姑嫂是這樣罵的,” 蕭拔又怒容滿面,同時把大哥神色看在眼中。 蕭護眉頭先一聳,接著起來的是忍不住的怒氣,打斷張家,嗓音也惡狠狠了幾分:“你果然聽得真?” “是!” “的確是原話!”蕭護勃然大怒。罵他心愛的妻子是賤人娼婦,那大帥是什么,大茶壺?大帥握一握拳頭,沉聲道:“你再說?!?/br> 他目光關注,是認真在傾聽。 張家回道:“……大白天的,我呆得久了讓人發現,查出來是我,以后不是讓大帥和夫人難堪。我想不用再聽咧,證據全足了,要走時又有一句,說什么打架不打架的,我沒有管,回來告訴十三少,十三少當時還有勸曹氏少夫人的心,說給曹姑娘許一門好親事。 大帥您想想,背后罵得夫人那般難聽,怎么難聽怎么罵,這樣的人還能理論嗎?因此我勸十三少不要去,和她說不通才是。十三少就猜出到必然有難聽話,逼著我說出來,十三少不能忍耐,怒氣沖沖才往這里來。大帥,這事情由您定奪,十三少是不對,可曹家的人更不對!” 張家收住話,也精細地悄悄看大帥面色。 蕭護掌不住的笑出聲,先罵三爺蕭拔:“你從我臉上看出什么好來?”又對張家瞪眼:“十三平時,全是你依性出來的壞性子!以后她再不占理,你不要總讓著她?!?/br> 張家大呼冤枉:“我是大帥指給十三少,看的是大帥面子?!?/br> 大帥極不情愿的才責備自己一句:“是我慣壞她!” 三爺蕭拔問了一句在點子上的話,他陪笑:“大哥,您是想娶,還是……”蕭護再瞪眼:“娶什么!我說過,我不知道這事!”再悻悻然:“我是白填在里面受氣的人?!?/br> “是是,”蕭拔笑容滿面。 房里寂靜下來,張家跪在地上等大帥吩咐,他還是個想殺人的心?而蕭拔靜靜等候的,是大哥怎么處置大嫂? 蕭護氣得怔??! 十三從角門里進,是蕭護和蕭家人一直的遺憾,可造化弄人,要怪只能恨壽昌郡主,此郡主已死,沒辦法從井里拖出來鞭一頓。 再者,打人不打臉,總提這事就不是朋友! 而不管是從現代夫妻關系,還是古代夫妻關系來看,當丈夫的不好,與妻子有一定原因。當妻子的不好,當丈夫的也不能當縮頭烏龜。 蕭大帥就這么認為,曹少夫人,你曹文弟是干什么吃的! 此人不可重用! 蕭大帥給幼年好友曹文弟下了這樣一個評語。 哪天別人給曹文弟比自己好,曹文弟也會背后罵自己。 蕭大帥平靜的吩咐張家:“去把曹家的人進京后見的人,全理出來給我看?!睆埣倚老踩艨?,爬起來就往外走,走出了門一想不對,縮著頭再進來。他很少這樣戰戰兢兢,又把蕭護逗樂,和張家取笑道:“不要再來求情,你跟著十三,我先對你說幾句。十三嬌慣得太狠,得敲打敲打,我尋思著讓她哭幾場才解氣,看到她哭,你不要再來煩我?!?/br> 張家笑嘻嘻:“十三少許久不挨打,弟兄們全等得著急,我才和蕭北賭了十兩銀子,賭大帥您要揍她,你盡管揍,我不來勸。有一件事回大帥,我手癢了,那姓曹的能宰嗎?” 蕭拔忍俊不禁:“你就想到殺人!” 蕭護也失聲而笑:“你這比勸還要厲害!去吧,是我好友,殺不得的!”張家出去,嘴里嘰哩咕嚕:“不殺,也揍幾頓的好?!?/br> 蕭北在院門外攔住他:“給錢!告訴過你,大帥說了,再也不打十三少,你還打賭!”張家把他手重重打一下:“我當差呢,再說這事兒還沒有完,沒準兒明天那軍棍就不閑著?!卑瓮染团?。 慧娘要是聽到這一番話,可以吐兩口血。 房里,三爺蕭拔徐徐的還在勸蕭護:“嬌慣二字,大嫂是談不上的?!笔捵o撫撫額頭上的傷痕,那是攻打張寶成時留下的。他不再生氣,有了笑容:“醋性我不該容她!”蕭拔樂了:“大哥,大嫂不心愛你,讓她吃醋也不會吃?!?/br> “你說得有理,可你看看我,平時人來人往的,經得住她這么折騰?!笔捵o輕嘆。他想到岳父母的慘死,想到京里對自己強行祭奠封家頗有微詞,這微詞全記在十三身上,不少官員們對蕭夫人有看法,認為是她吹的枕邊風,又認為蕭夫人不賢惠。 如果蕭夫人是個賢惠的人,就應該攔著自己丈夫不要總拿封家來說事兒。 每個人的心思不一,都只會從自己觀點而出。 蕭拔勸了幾句出去,蕭護喊蕭北進來,淡淡地道:“夫人在房里?”這是個廢話,不是大帥讓她回的房。蕭北自然領會,回道:“奶媽們說了一通,現已睡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