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伍林兒走了。 慧娘更納悶兒:“小伍,家里怎么了?” “哈……欠!”伍長河打哈欠好似打噴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出來。橫眉怒目如廟中金剛,剛口就是:“小伍,你在家里是死人,昨夜那么鬧!”眼睛一亮:“妹子來了,你坐你坐,我也晚了?!?/br> 伍長河拔腿跑了。 伍小伍摸腦袋:“又不是俺鬧!” 第三個走出來的,是一對主仆。十一公主彩衣扎起袖子,豆花搬著凳子……見蕭夫人在大門上,主仆一起張大嘴。 慧娘一眼就看明白。 她沒有認為這位公主冷靜聰慧,跑到酒樓上指著男人鼻子罵,這不叫冷靜聰慧,應該叫走投無路。冷靜聰慧,十一公主會讓伍家舅爺們對她示愛,而不是不要公主的臉面,纏上伍思德。還是隨手挑的一個,遇到哪個是哪個。 冷靜聰慧的少女,會拖延時間,會利用長公主,說服張太妃,和蕭護周旋一出子,再周旋一出子,這才是有辦法的人。 國喪中出嫁,無鞭無樂,會是她終生的痛。 她一沒逃走,二不能定親后推遲到國喪后,沒有辦法無奈出嫁,困境中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指著未來丈夫鼻子大罵出氣。 我都不挑了?你們挑什么! 這是十一公主唯一的反抗。 利用長公主找到慧娘,是她知道沒有一個女人不嫉妒,她生長深宮缺少老宮人,夫妻知識是羞于啟齒的事可以缺少,女人嫉妒也不知道,那真的白活這么大。 這就是慧娘對她的看法。走投無路中,十一公主嫁給伍思德,如果那天遇到的是伍林兒伍長河,十一公主有可能就嫁給他們。 至于伍林兒伍長河等人吃不吃她上酒樓上罵那一套,就不得而知。 姻緣,是緣分。 但是至少,慧娘認為她能得體地過好以后日子。伍思德沒有過女人,只會一心一意對她好。蕭護對伍家甚為看重,才把慧娘放在伍家。不然放在姚家放在別人家里,家境會體面得多,這也是對伍家的安撫和親近。 十一公主只要安心,一堆人等著對她好。 可她今天…… 慧娘對著扎著袖子的十一公主,手中搬著高凳子的豆花看,問道:“你們要上樹嗎?”隨口一問,伍小伍樂了,十一公主尷尬,豆花則護主心切,放下凳子就是一句:“夫人,你見公主要行禮?!?/br> 而且蕭夫人還是小姑子,不是長嫂之流。 十一公主大驚失色,袖子本來是扎著的,露出手在外面,去掩豆花的口,再對慧娘賠禮似的笑笑。 慧娘再冷眼把她從頭看到腳,淡淡道:“嫂嫂,小姑子歸寧,你也不請我客廳上坐?”十一公主火燒似的燙了一下,在她心里幾時認為這是自己小姑子?就是丈夫也沒當丈夫看過,當成一個過橋板。 她出嫁本為接出周妃,沒想到生活弄人,和伍思德頭幾天就處不來,一個人避到后面去,搭著歪歪扭扭的帳子,還是豆花來弄好的。 幸好有豆花在,寂寞苦悶解去許多。主仆如在宮中似的玩樂,弄幾塊槐花餅果子給周妃送去,以示自己過得不錯。 這是十一公主現在只能做的。 她的丈夫是粗魯的,她的丈夫是暴躁的,對著自己大呼不叫,接出周妃來,不是讓周妃更傷心? 十一公主沒有想到自己并沒有認真對待這日子,她現在是混一天是一天。 又來摘槐花,就遇到小姑子歸寧。 好似貓踩到尾巴似的,十一公主聽過慧娘話就咧嘴強笑:“好好,請進?!辈挥勺灾餍幸粋€禮,十分優雅。 豆花沮喪,沒看到夫人以前,她認為公主還過得去。想不要駙馬就不要他,想要回正房占據,還有豆花在。 可這一禮,分明就是公主在伍家日子難過的真實寫照。而面對蕭夫人,豆花不敢多說。 姑嫂坐在客廳上,慧娘見擺設還是那樣,新宅子里置辦的,上面不太干凈。有日光的地方,可見灰塵和污跡。 地上,也不太干凈,伍小伍掃的,隨便幾掃把。 親兵有,大家都不在乎就這樣。 這和娟秀明麗的十一公主是兩回事。 慧娘也為十一公主難受一下,她見過宮中十一公主的睡房,雖然不富麗堂皇,卻也擺設優雅,干凈整潔,粗看上去不失公主身份。 茶送上來,也不好。伍家的人太不講究,十一公主不當家,全擺在這小地方上。 慧娘輕輕嘆氣,她不自己找著打發時間?還能怎么樣。 房后,又出來一個人?;勰锼蛠淼蔫傯浯浯笃溜L后,伍思德心急的出來,一出來就吼:“你怎么不叫我?晚了老子會挨軍棍?!?/br> 十一公主漲紅臉,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什么,干坐著垂頭,快要哭出來。 伍思德看到慧娘,面上一暗,這是紅了,就成一暗,打個哈哈:“妹子來了,你來得早?!彼腿幌氲绞亲约鹤尰勰飦淼?,偏偏昨夜重修舊好,伍思德愣在當地,僵著說不出話。 十一公主頭就更低。 慧娘暗暗好笑,這分明是夫妻繾綣,而伍思德也會晚起?伍思德是醒早了再睡,就成晚的。她故意板著臉,看這兩個人怎么對自己回話。 伍思德慌著手腳,他對妹子過度敬重,不敢造次,只對十一公主說話隨意:“我走了,嗯,你說做什么餅,請妹子這里吃飯,妹子是大帥夫人,說你什么,你不要惱?!?/br> 他拔腿也跑了。 豆花腦袋撞到旁邊板壁上,眼中噙著淚。蕭夫人是跑來看笑話的吧? 慧娘看這個丫頭,倒也忠心可嘉。 良久,十一公主抬起頭,面上嬉笑玩樂不在,換上的是眸子后面隱隱的深痛,又要忍住不愿意給慧娘看,她端茶,不是送客,是找話說:“請,這茶不好。豆花,取我的茶葉來?!?/br> 兵亂又大辦國葬,不動國庫,宮中余財不多。不過張太妃盡力陪嫁,伍思德不會動公主嫁妝,十一公主還不缺錢用,自己外面買的有幾兩茶葉,不算貴,卻可以待客。 慧娘讓她眸中的隱痛扎到心底,意識到自己只防備公主,疏忽大意許多。她止?。骸安槐??!蓖饷婧埃骸靶∥??!?/br> “十三姨,我來了?!蔽樾∥楹芸斐霈F。 慧娘對他莞爾,豆花看到心不平,你們對十一公主幾時這么好?一個繃著臉,兩個就會吼,三個陰陽怪氣,是提伍小伍。 “小伍,茶葉干果子我送來過的,怎么不見?”慧娘微笑。伍小伍瞪大眼睛:“???”然后團團轉在客廳里找一下:“在哪里?” 十一公主抿唇笑,低聲道:“在廚房第二間屋子里,堆著好些東西,找找興許是那里?!蔽樾∥橐慌哪X袋:“是!” 去找東西去了。 慧娘犀利的看看十一公主,十一公主又低下頭,好似做錯事孩子般。 伍小伍跑回來,手中拎著七、八個盒子,手上是灰,臉上也有灰:“十三姨,給你?!睅е覊m往慧娘手中遞。 廳外的小螺兒忍無可忍:“小伍爺,你不擦干凈再送來?” 伍小伍愣住,十一公主淺淺的一笑,又收回去,娘看在眼中。 喊住要出去擦灰的伍小伍,慧娘道:“我不要,我以為送來你們全扔了?!狈愿勒疽慌员梢男∥榈亩够?,正色道:“你這丫頭就該打!這家子男人都不會,你也不上心!” 豆花對十一公主見小姑子行禮不服,輪到蕭夫人對她自己說話,又說該打,豆花腿一軟,撲通跪下。 十一公主一驚站起,要說什么,又不敢說,只涌上淚水。 她是沒有急智的人,想好了出來吵的,不是“有定禮”,就是“這是正房”。一個想得到要定禮,卻不會用這定禮說出一番有道理話的人,離冷靜聰慧還遠。 當然她也缺少實戰。 面對自稱小姑子的蕭夫人責備豆花,十一公主沖口就想說,這是我的丫頭!又咽回去。 慧娘不看她,對豆花依就板著臉:“去泡茶,拿干果子擺出來待客?!庇謱π÷輧号欤骸叭退??!?/br> 豆花去了,十一公主松口氣,并沒有打她。心中一寬,近前來又行一個禮:“多謝夫人?!鄙杩梢娨话?。 慧娘也擺出客氣笑臉,讓她坐好。 就是位次,十一公主也不坐主位,好似伍思德占過位子才走,把上位讓出來。 慧娘頭疼,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等茶的時候,十一公主更全無主人樣子,不主動開口攀談,只低頭弄自己衣帶,默默無語。豆花送茶,小螺兒送上干果子四樣,分呈姑嫂手邊。 慧娘喊住豆花,命她:“站到公主后面去!”豆花心頭一喜,乖乖過去?;勰镉謱π÷輧菏箓€眼色,讓她出去,端茶在手,不客氣了:“我說嫂嫂,你心中哪有這家在?” 十一公主滯住,慌亂地道:“是,我不會,” “我看過你的書,娶妻是為什么?”慧娘呷茶。 十一公主吃吃,要她回答主中饋和生孩子,她認為都難出口?;勰镯忧謇鋻咚谎?,這位公主最近有路走,被逼急了估計話就能出來,慧娘悠悠地道:“禮記內則中有一句話,我記得上句,卻不記得下句,請教嫂嫂?!?/br> 豆花馬上喜歡了,她是只簡單認得幾個字的,對十一公主滿滿的書從來自豪。忙道:“夫人請說?!?/br> 小螺兒在外面撇嘴,你主子沒說話,倒輪到你?不過她護主心切,倒是一看就明。 十一公主也睜大眼睛,慧娘淡淡道:“聘則為妻,”十一公主騰地站起來,滿面憤怒,瞬間氣憤引起的漲紅一直紅到手上,她是敏感性肌膚。 耳垂,也紅得如珊瑚般。 下一句是奔則為妾。 公主奔到酒樓上強逼親事,這一句難道不知道? 十一公主硬生生逼出淚來:“我,不是我不管,我還是不管的好?!被勰镯永淅洌骸澳悴恢髦叙?,要我再給哥哥娶一個不成?” “你休想!”十一公主惱了,尖牙齒又出來,話又快又利:“將軍他喜歡我,才不喜歡別人,他只喜歡我!” 當丈夫的喜不喜歡,心中總是明了。 慧娘竊笑,再淡漠地道:“喜歡你?”目光先在地上沒掃干凈處盯住,再去看桌上污跡處,條幾擺設上的灰。 十一公主哆嗦了:“我管不了!你是meimei不是嗎?姑奶奶,你幫著勸!愛洗就洗,酒吃多了,臟兮兮帶一身風沙回來,”慧娘悠然:“京里灰大?!?/br> “吃飯那碗,就不能小點兒!撐著我了!”十一公主發泄。 慧娘笑:“還好不是餓到?!被勰镒约含F在用精致小碗,可大海碗的飯,慧娘還是吃得下去的。 小螺兒和水蘭在外面笑。小鬼覺得這樣子不好,進來對十一公主呲牙,才長出來的半個牙白生生,不嚇人,只惹人好笑:“你不能對夫人這樣說話!” 小鬼叉腰。 豆花騰地跳出來,也叉腰,皺鼻子,她是繼公主憤怒后,豁出去了,對小鬼叫:“你家將軍外面有人,外面有人,不是好人!” 小螺兒扶著腰笑。 慧娘從剛才的公主不受哥哥們待見,還對十一公主寄以同情?,F在則敏銳地聽出來十一公主和伍思德夫妻不和。 她的同情心馬上沒了,冷笑一聲:“哦?公主你不侍候?” 這話直白得十一公主被針一樣更火大:“他不洗澡!” “他不洗澡!他不沐??!他不干凈!”豆花表示自己氣勢過人,從來是嗓子比別人高。這樣的人內心未必不怯。 慧娘對主仆的張牙舞爪嗤之以鼻:“你還沒挨夠打?我能接你出來,就能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