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袁樸同帶著悲傷神氣,兩眼如失崽的母狼,狠嗖嗖沖著慧娘呲開牙齒:“我要給我兄弟報仇!”大喊一聲:“拿命來!” 手中長矛卷起狂風對慧娘當頭劈下! 慧娘又累又餓沒有力氣接,往旁邊跳開。 與此同時,有人從擔架上跳起來,手中寶劍揮舞,奮力接了這一下!同時須眉皆張大喝:“大帥帳外擅殺功臣嗎!” 擅殺功臣嗎!……。 很響的傳開來。 是魯永安! 他傷在大腿上,養了幾天好許多。本可以同去見鄒國用,但魯永安不愿意去,就裝還沒有好。他從京里出來就沒有選朱雀軍,就是對這些宮里出來的人煩透了,就是在軍營中這粗曠地方,這起子人也只會勾心斗角,斗角勾心。 除去這些,真不知道他們還會什么! 魯永安當初選來玄武軍,是只想找個清靜地方呆著。后來呆這幾年,見過好幾回政治斗,對鄒國用為人越看越清楚,魯永安好幾回夢醒抹冷汗,幸虧自己眼力高,沒有去朱雀軍。 現在看國舅強迫玄武軍全軍入營地,指不定打什么主意。 幾乎所有人都有一個心思,就是少帥不在,不能讓十三少吃虧。魯將軍現在也這樣想。 他不久前還提醒過慧娘小心袁家的人,見袁樸同在心中了然。 魯永安本來看不上蕭護的年青,經過興州和前不久的戰役,回想蕭護數年前對自己處處小心,有禮遇的意思,只自己沒放心上。 他還是沒有原因的自傲。 但看著蕭護千萬交待的十三在眼前要被害,魯永安心想自己還沒有死,自己要死了看不見,才由得袁樸同殺。 狠狠一擊還了袁樸同。 老子不活了,除非老子咽了這口氣,才不管你怎么對十三少。 身邊王源奮力起身,只起了半個身子,就起不動,只喘息大怒:“快,住手!”一口血噴多遠! 不知哪里冒出來五、六個人,正圍攻慧娘。 他們手里全有兵器,不用問也是袁家的人。 慧娘拼死力躲開,幾次險些中招!好在有好盔甲。 魯永安全力一擊,又狂喊一嗓子,人早爬不起來。王源氣得吐血后更奄奄一息。 “十三少,我們來幫你!”玄武軍士兵們擁上來。袁樸同見不對,狂喝斥:“反了你們!退后,都退后!” 他往帳篷簾子那里退,一只有力的手伸出來,扼住他脖子!伍思德等人聽到魯永安大叫,和鄒國用一起走出來。伍思德跑在最前面,隔簾制住袁樸同推出來,一瘸一拐的他面向鄒國用:“大帥!我們少帥不在,這是欺負人嗎?” 現場打斗升級,玄武軍士兵們心中的敗兵火嘩一下點著,撲上去就揍人! 有人罵罵咧咧大叫:“老子們為誰輸的!” 朱雀軍幫自己,也嘩的上來一批。 拳打腳踢,帳篷前瞬間亂了! “忘恩負義嗎!老子們是怎么輸的!” “不要臉!” 鄒國用聽著這些話,想當然陰沉著臉,對代中錫點點頭。代中錫這才出聲制止,分開眾人聽國舅訓話。鄒國用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讓他們去用飯領衣服。伍思德等人聚集在一個帳篷里,把慧娘帶這里來。王源總算能說話,無力動著手指:“走,走,” 他氣得只會說一個字。 “讓他去哪里?”伍思德皺眉:“才剛見大帥不是好神色,他想為這一次兵敗找替罪羊!”幾個人罵聲出來,王源又擺手,急急喘氣:“別別,隔,”慧娘靜靜接上:“隔墻有耳?!蓖踉撮]一閉目表示是這句話。 外面闖進來一個人,魯永安擰住守帳篷小兵脖子帶他進來,冷笑道:“你們說話注意!要不是我在外面看著,有幾個士兵早爬上帳篷頂?!庇峙饽鞘亻T兵:“你他娘的只看著我,我不是賊!” 他一瘸一拐的,走幾步到這里就氣喘吁吁,又氣這守帳篷的人只盯著他。 對慧娘,他倒關切:“你能走就走吧,只怕晚了走不了。我盯著呢,大帥才把袁家的人喊去,他們勢力大,鬧起來你小命不值錢?!?/br> 所有人神色凝重,伍思德沉思看著魯永安:“老魯,你裝病呢?”至少還能走。魯永安動動大腿,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緩緩氣才道:“這不是還有傷,誰裝!”見帳篷里人不說話,魯永安也覺尷尬,往外走:“我還是出去看著,你們太不小心?!?/br> “不!我不能走!”慧娘出聲,魯永安回頭笑,是為慧娘理會自己:“你一走就沒事?!被勰镬o靜道:“我不走,就死在這里,也是大家看到大帥冤枉我!我要走了,就難分辨!與少帥名聲也不利!” 魯永安傻了眼:“這有什么?少帥回來自然清楚!”慧娘帶著生死全不顧的神氣:“我要走,也得走得有個名堂?!?/br> 外面又亂起來,好似萬驢過江。有人進來告訴:“金虎軍到了,聽說也戰敗了?!?/br> 金虎軍回來的人和玄武軍明顯不一樣,他們衣著半新,氣色紅潤,幾乎看不出打仗的樣子。到晚上消息更不好,魯永安有熟人在這里,消息摸得早:“張守戶對著國舅大發脾氣,說全是受咱們拖累的。又說少帥平時就養男寵去了,這樣人虧得還能有人相中,列出少帥幾條大罪,指揮不力,貽誤戰機,風流嬉戲……要把這次戰敗推咱們身上!” “這老混蛋!” “私底下又說許多話,他兒子們又會了袁樸同不知道說了什么。你們快想辦法,遲了只怕咱們一起命不保!” 張寶成現在會的,是袁為才。袁為才是跟著慧娘回來的,自然一回來就待遇不錯。金虎軍獨自扎了營地,請過袁為才來,張寶成送上禮物四色,不是實用的衣物就是金銀,招待的也不錯,香茶點心盡有,才戰敗的人不知道哪里拿出來的。 像玄武軍戰敗,糧草都點滴沒有。 “我知道袁先生伴郡主監軍而來,想來袁先生是江寧郡王極器重的人,郡王才讓先生來,又有國舅也高看一眼?!睆垖毘上纫豁敻呙彼蛠?。 袁為才對他訴訴苦:“當差不易啊?!?/br> 郡主不好侍候,少帥不好糊弄。 張寶成目光閃爍:“先生,郡主一定蕭家郎?”袁為才一驚,張寶成湊近些笑:“我張家就不行?”袁為才為難,張家兄弟全什么模樣?你們自己全不照鏡子? 張大帥那模具不好,出來全不中看的。當將軍沒的挑,當姑爺江寧郡王妃不寒滲才怪。 “不瞞先生說,我四弟對郡主情深一片,為郡主還進京去鉆過門路?!睆垖毘尚θ轁M面:“先生啊,您也是男人。這女人找丈夫要找靠得住的,岳父相姑爺要有前程的,長相嘛,文榜上也不挑,武榜也沒有這一條。您說是不是?” 袁為才口才也好,但是也被打動了。 這看男人才干,長相從來不是必有的一條。 張寶成見他動容,再加一把火:“誰不是打年青過來的,都想要自己喜歡的,可別人不喜歡自己,這日子就難過不是?蕭護生得是好,白臉娃娃,不過他對郡主可曾有半點動心?我們都看了近一年,蕭護對郡主也就那點心思,指著她和大帥要東要西,沒出息!就這還護女人!再說他生得好,惦記的人就多。惦記的人多了,花花腸子就多。您對郡王和國舅說說,是盼著郡主嫁個疼她的好丈夫,以后千依百順,還是嫁個花花腸子,今天一個男寵,明天一個姨娘的鬧騰?” “這……只怕國舅主見不容改變?!痹瑸椴判南胱约貉劬锟粗捵o救的國舅爺,親眼看的蕭護如何能耐。國舅為郡主選中蕭護是有籠絡之意,怎么會輕易換成張家? 張寶成笑得輕描淡寫:“國舅怎么想是他的事,先生,”他起身一揖,袁為才驚惶避讓:“少帥萬萬不可如此?!?/br> “父帥命我正式代四弟求聘,請先生做媒,去國舅面前說說?!睆垖毘尚ξ呐氖?,四個人走進來,托著四盤子珠寶。 袁為才呆在當地! 竟然來真的! 直到走出營寨,袁為才這自認為的精明人才想到一件事,敗軍之將,哪里來的珠寶? 這敗軍和玄武軍是天差地別。 送走袁為才,張寶成去見父親:“對他盡說了,他說國舅意思如何他沒法子勸,但是話他帶到?!睆埵貞魸M意的點點頭:“肯說就好!等再過上兩天,我親自同鄒國用那個老東西談,只要穩住他,大事可成?!?/br> “四弟真真糊涂,父帥大事成了,公主也隨他挑,何必就看一個女人?!睆垖毘砂褟堄癯尚拙?,又回頭恭維父親:“還是父帥主意高!借求親穩住鄒國用,回京去諸事好辦?!?/br> “哼哼,”張守戶笑了幾聲,頗有得色,他悠然:“趁這會兒功夫,再把姓蕭的小子搞死!他還真命大,幾個兵死護著他不知去了哪里?!?/br> 鄒國用收到袁為才代傳的話后,啼笑皆非。對代中錫道:“郡主就不找蕭家,也不找他張家?!贝绣a幾乎笑倒:“張家?他還真敢說?!?/br> “這姓張的鬼呢,他打量我要找替罪羊,頭一天對我大罵蕭護,那意思全推到蕭護身上去。蕭護少了一半的人,現在我說什么他再不敢抗!”鄒國用回想起蕭護以前抗命,恨恨道:“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依我看,袁為才有一句話說對了,郡主未必系得住他的心。系不住心,他以后拈花惹草不會少,郡主到時哭哭啼啼回來,我心里怎么好過?” 他頭一次對這親事猶豫了。 幸好代中錫從郡主心思考慮:“大帥說得固然對,可郡主性子要什么必有什么,”鄒國用笑了:“也是,就是皇上也如此對她。小時候相中皇上的御璽,也抱在懷里玩半天?;噬?,”他意味不明的道:“說郡主長得像先皇后?!?/br> “國舅以前豈不知蕭郎難說話,這不是上有皇上壓著,再有國舅托襯,封家又沒了,他父子除非傻了才說不要。依我來看,此時推推托托,他擺擺架子好提條件才是真的?!?/br> 鄒國用笑得眼淚出來:“不錯,你這話是我心里想的,我不方便同你說,倒叫你說了個干凈?!贝绣a再道:“再說張大帥,以我看他此次戰役中全然沒用心思,”鄒國用青起臉,用力捶了一下書案:“就是這樣!” 他憤然起身,負手踱步,瞅一眼珠寶恨意更濃。罵道:“蕭護只有一半殘兵!將軍們死傷近一半!他倒好,還有珠寶為聘!這也罷了,對我說什么蕭護打興州得了近千萬兩的東西,我倒好笑!他倒放哪兒!” 書案上有一套上好白瓷碟子,還是蕭護送來,鄒國用很是滿意。 “這正是屬下要對大帥說的,張蕭兩家互相牽制,前朝如此,本朝也如此。蕭家頹,則張家興。張家頹,則蕭家興。問題是,這兩家全不在大帥手中,大帥萬不能任哪一家獨大。此一戰役折損蕭家一半兵馬,我粗看一下花名冊,好些跟老帥的將軍們全沒了,蕭家算是元氣大傷。此時正是大帥拿捏蕭護的時候,若推罪于他,誰來制約張家?” 鄒國用更恨了:“我也死了幾萬人,張守戶涕淚交流說他也沒了一半人,我就沒看出來,也許哪里藏著不一定?!?/br> “眼前正是大帥收伏玄武軍的大好時機。蕭護不在,將軍們沒了庇護的人,不聽大帥聽誰的?大帥恩威并用先收一批,等蕭護回來也好辦得多。張守戶蹦著要大帥拿蕭護開刀,大帥只裝不知,任他言講,引得玄武軍發難時,大帥再出面或勸或震,大帥威名多出來,但護住他們,蕭護回來不能不感激?!?/br> 代中錫一一剖析。 “這我知道,我只為難一個人?!编u國用無奈。 代中錫笑:“可是那個男寵?” 鄒國用一笑:“沒見他以前我也以為是,嘖,你沒見他殺人那個狠勁兒,殺雞也不過就那么個樣。都說蕭護有男寵,我半信半疑,果然不是?!?/br> “不是更好?!贝绣a覺得自己說得足夠多,不能完全搶了國舅的風頭,得留一半給他說,當下躬身:“大帥必有好主意?!?/br> “他,留不得!”鄒國用淡淡道:“才剛我還為難,和你說幾句我倒清楚了。這樣殺將軍的人,再大的功也不行!如果我有相野在,這一次怎么會吃虧如此?我為相野,一定宰了他!我不怕蕭護回來惱,到底他掛著個男寵的名!為郡主除了他,讓蕭護這么想去吧。張守戶跳來跳去,倒合了我的意,昨天伍思德來見我,也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哭,張守戶哭得似夜貓子叫宅,他哭得好似殺豬,我這兒忒不安寧了!什么人都來哭。讓他們對上吧,多吵幾架,張守戶不會放過那男寵不提,到時候宰他有的是罪名!” 他嘆氣,茫然對帳篷:“我時時覺得相野在看著我,他恨我遲疑至今不給他報仇?!贝绣a也嘆氣,想想袁相野死得實在是冤。 在他們心中,當然是冤枉的。糊里糊涂被一個小兵殺了。 接下來幾天,玄武軍中凡是能起來的將軍天天聚一處半天,再有半天就三五成群去見鄒國用,試圖也是穩住國舅,且等少帥回來再說。 鄒國用存心生事情,見是見他們,陰沉著很少說話。他若開口,就把張守戶的話拿出來說,再巧妙的暗示這是張守戶的意思。 又過了一天蕭北回來,大家把他圍住問少帥如何,蕭北道:“見到少帥,少帥罵我不該再去,我實說怕這群子人不好好救援,少帥把我罵回來,讓我快快回來?!彼麑勰锟纯?,其實蕭護罵他不該離開十三少,要知道大帥這里可不太平。蕭護沒想到鄒國用起了狼子野心,把他的人全安置自己營地中。 衣甲鮮明的大幾萬人,困住數萬敗下陣來的玄武軍。 蕭北一回來,多了一個人出主意,每個人都想問他話,伍思德只能等著。問一個,他打發走一個,最后只留他和慧娘三個人在,才張口,蕭北就擺手:“你不用問?!彼麑勰镉星敢猓骸笆?,今天晚上我護你出營去。少帥說大冤要逃!” “少帥幾時回來?”慧娘也等著問這一句,她殷殷切切的,其實很想問少帥好不好?要知道走時少帥也有傷。為什么有了援兵還不回來?回想少帥交待自己回家去,慧娘眼淚就在眼中打圈圈。 蕭北不敢看她,十三少牽掛少帥,少帥何嘗不牽掛她。少帥讓人敬服的地方,就是見到自己,先不問十三少,問明各位將軍都好,才慢慢地問十三少,最為交待的一句就是:“給十三單獨一個帳篷,他不慣和別人睡?!?/br> 少帥苦戰疲憊的面上才有一絲笑容:“我不在,十三睡得好嗎?” 蕭北當然明白少帥的交待,沒有少帥在,十三少洗個澡都不安心。 面對慧娘,此時他道:“也許三天五天,也許十天八天,大帥這一次還不錯,沒派和咱們有嫌隙的人。我不認得他,少帥卻認得他,讓你放心,派去的人聽他使喚。少帥身邊又聚攏些走散的人,他還想找找別人,烏里合又追得緊,有援兵在,不會有事?!?/br> 慧娘雙手合十,念了一句:“我的佛爺?!?/br> 蕭北和伍思德已經商議慧娘如何出營的事。 慧娘聽過都不行,堅定的道:“我有一個主意,我不能白走,以后回來得說得過去,還得拉上一個人?!?/br> “誰?”兩雙眼睛瞪得圓。 “張守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