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她也沒管霍青行同不同意,直接同車夫說,“師傅,先去一趟六寶齋,然后去一趟留蘭鎮?!?/br> 既然要去,總得買些見面禮。 霍青行見她都已經決定好了,也就沒再多說,剛想跳上車轅,身后就傳來一道淡淡的女聲,“給你買披風,還是進來,自己選?!?/br> 霍青行回頭看她,皺著眉,不解她的意思。 阮妤雙手抱胸靠著馬車坐著,微微仰著的下巴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倨傲,只不過嘴角噙著的笑卻讓人感覺不到她的笑意,冷颼颼的,比外頭的風還要來得寒冷,“你今天是來替我干活的,要是回頭生病了,霍先生是想讓我挨我爹娘的罵嗎?”剛才就這么一程路也就算了,但去留蘭鎮可比回家還要遠,而且現在是秋日,一到傍晚,天就陰冷得很。 霍青行沉默地看著她,他想說他的身體沒這么差,不至于被風一吹就病倒,而且阮先生和阮嬸一向疼愛她,又豈會罵她?可看著阮妤皮笑rou不笑的模樣,到底還是選擇閉嘴,彎腰走了進去,坐在阮妤的對面,原本是想把簾子拉著,但想到這樣讓人瞧見,更加引人注意了。 遂又作罷。 阮妤看著他這幅樣子,鼻子笑哼出一聲,沖車夫發了話,“師傅,先去六寶齋?!?/br> 那車夫顯然也看出她才是有話語權的那個,高高應了一聲“是”,馬鞭一揚,就往六寶齋那邊去。 27. 第 27 章 好了,阿妤。 從六寶齋出來后, 馬車就往留蘭鎮的方向去了。 阮妤雖然把霍青行叫了上來,但兩人也沒說什么話,一人占著一邊, 誰也沒搭理誰……她這幾日有些沒歇息好, 索性等馬車啟程后就直接靠著馬車睡著了。 霍青行見她閉上眼睛,很快就有均勻的呼吸聲傳出來,便讓車夫趕慢些,他倒是不困, 但今日出門并未帶書, 閑來無事,索性也閉目養神起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妤被一陣說話聲吵醒, 她剛剛醒來, 還不算太清醒,指尖輕輕揉著眉心, 察覺到馬車停下, 也沒睜眼,問霍青行, “到了?” “還沒,我先下車?!被羟嘈歇q豫了下,看了眼阮妤的側臉,到底還是開了口,多說了一句,“前面就是應家,回頭我問好后仍在這等你?!?/br> 阮妤睜開眼,看了眼他指的方向,又看了眼霍青行。 對面的少年微微抿唇, 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肅,濃密的睫毛低垂,并未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微微握著。 哪里會不清楚他這番決定是因為什么?這里還處于村外,沒人,可到應家那邊就有不少人了,不過阮妤還是有些詫異,這人如今居然知道先同她說一聲了?柳眉微挑,倒也沒為難他,輕輕嗯一聲,“去吧?!庇终f,“不急,我若先辦完就在這等你?!?/br> 她原本也只是擔心他的身體,并非故意為難他。 “好?!?/br> 霍青行點頭下了馬車,看著馬車啟程往前的時候,不知為何竟松了一口氣。他先前還真怕她不同意,若是她不同意,那他…… 等這個念頭從心中浮現,他又幾不可聞地皺了下眉。 “霍大哥?”不遠處一個穿著桃紅衫的少女提著菜籃子歪著頭看著他,等瞧見霍青行抬起頭,發現果真是他的時候,立刻和同伴作別,笑吟吟跑了過來,“真是你!” “我剛剛還怕我認錯了呢!” 少女笑容明媚,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霍大哥今天怎么有空來?” 霍青行看著朝他跑來的應悅,斂了臉上的一干表情,又恢復成從前那副模樣,朝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你二哥呢?” 應悅聽到這個稱呼,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撇嘴道:“霍大哥找他干嘛呀?”話語里盡是嫌棄,察覺到男人望過來的漆黑瞳仁一點情緒都沒有,才勉強扯出一點笑,嘟囔道:“還能在哪,不是在他的菜園子里,就是在院子里玩泥巴,臟死了?!?/br> 她最討厭二哥了! 因為二哥,她從小就沒少被人羞辱,什么傻子的meimei也是傻子,我們才不跟傻子玩呢,她小時候還被人扔過石頭和泥巴,也是年紀大了,大家知曉事理了,她才交了一些朋友,要不然她到現在還連個手帕交都沒有!偏偏霍大哥最疼她二哥,每回來都會陪他玩,比陪她的時間還要多。 不過霍大哥能來,她就很開心啦! 應悅臉上重新揚起笑臉,“霍大哥快跟我來,爹娘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高興!”說完就要去扯霍青行的袖子,察覺到身邊男人微蹙的眉和側開的身子又吐了吐舌頭,假裝才記起來,“忘了,你不喜歡別人碰你?!?/br> 她也不生氣。 反正霍大哥一向如此,對誰都一樣! 這樣才好呀,等成了親,也不用擔心霍大哥跟村子里那些男人一樣,有了錢就花心!想到這,她臉上突然有些羞,她喜歡霍大哥已經好多年了,而且她現在已經十四了,等再過兩年就可以嫁人了!她倒是不擔心霍大哥會娶別人,霍大哥估計從小到大說過話的女人一只手都能數過來,而且他爹跟霍大哥的爹爹是兄弟,她哥哥跟霍大哥又是朋友! 應悅臉上滿是笑臉,提著籃子就要帶霍青行往前走,轉頭的時候卻發現身邊男人臉色一僵。 “怎么了?” 應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只瞧見一輛越行越遠的馬車以及一只正要收回的手,那手在陽光的鋪蓋下,白得仿佛普照寺里供奉的白玉菩薩,五指纖細修長,一看就出身良好。她心里突地一頓,有種突如其來的恐慌在心底縈繞,她勉強壓著這股子心慌,回頭去看霍青行,猶豫道:“霍大哥,你認識她嗎?” “嗯?!被羟嘈袥]有否認,想到先前女子的笑臉以及微挑的柳眉又皺了眉,他揉了揉眉心,不等應悅再問,就徑直朝應家走,“走吧?!?/br> …… 阮妤也沒想到霍青行的行情居然這樣好。 她剛剛正和車夫說著話,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清亮的“霍大哥”便掀了車簾看過去,然后就瞧見了霍青行和一個紅衣少女,那少女雖然是側身站著,但也能瞧見她的嬌態和眼中盛著的兩汪數不盡的歡喜意。 一個嬌小愛笑,一個頎長清貴。 還挺般配。 阮妤笑了笑,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問車夫,“師傅剛剛說應家二兒子怎么了?”他們剛才正說起應家呢。 車夫顯然常跑留蘭鎮,對這里很熟,聽她詢問就壓著嗓音說,“這應家的二兒子是個可憐的,小時候淋雨發了高燒,醒來后就變傻了,現在都十五了,心智還跟個小孩似的?!?/br> “喏?!?/br> 他指著一處地方,“這就是應家,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就是他家二兒子?!?/br> 阮妤看過去,果然在院子里瞧見一個少年,那少年穿著一身已經看不出白的衣裳,一個人樂呵呵蹲在地上玩泥巴,她皺了皺眉,忽然明白剛剛霍青行為什么拒絕她一道過來了,心底嘆了口氣,她落下手中車簾,和車夫說,“走吧,先去譚家?!?/br> “哎?!?/br> 馬車繼續往前趕,譚家傍山而居,位處偏僻,和留蘭鎮其余人家離得有些遠,車夫把馬車停在門口,阮妤提著食盒走了下去,“你就在這等我,我待會就出來?!?/br> 等車夫應了好,阮妤便獨自一人去敲門,門虛開著沒有掩實,一推就能開,她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口朝里頭喊,“譚家meimei在嗎?” 等了一會也沒聽到聲音,阮妤不清楚人在不在,想著進去看看,若是在,正好,若是不在,就把買的東西留下,再留下個信,告知一聲,回頭再找時間和她娘一道來探望。 阮妤推門進去。 譚家不比她家,雖然占地大,屋子卻很舊,院子收拾得倒是干凈。她聽她阿娘說,譚叔叔和妻子從小相識,因為妻子臉上有紅斑,村子里的人嫌棄她,他索性就帶著一家人在山腳居住,后來譚嬸去世后,他也沒再找人,自己養著一雙兒女,平時一家人和留蘭鎮的人都不怎么往來。 想來這院子應該是由那位未謀面的譚姑娘打理的。 阮妤閑庭信步似的看過去,她在這站了一會了也沒聽到聲音,估計譚家姐弟是不在了,剛想把東西放到開著門的堂間,留信離開,她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后屋傳出來。 后屋是用來居住的地方。 她擰著眉在原地站了一會,還是提著東西走了過去。 剛到那就瞧見一個穿著藍布長衫的男人抱著一個昏迷的小孩走了出來,那男人生得還算清俊,一看就個是讀書人,只是現在這個讀書人神色掙扎,原本清俊靦腆的臉也有些懊悔,眼眶微紅,下頜微收……他一步三回頭走著,待看到出現的阮妤,腳步一頓,驚道:“你是誰?!” 想到里頭發生的事,臉色霎時又是一變。 阮妤也皺著眉,她沒回答男人的話,只是看著他懷里的小孩,看年紀應該是譚叔叔的小兒子譚善,“他怎么了?”她邊說邊朝人走過去,離得近了,才發現那緊閉的屋內還有聲音傳出來,“走開,別碰我……” “走開!” 女子聲音雖然虛弱,但還是傳到了阮妤的耳中。 阮妤的神情立刻就變了,不等她往前,又聽到一道男聲,“你未婚夫都把你賣給我了,你還掙扎什么?好了,讓爺好好疼疼你,等你嘗慣了這個滋味就知道這個妙處了,日后有得是你纏著爺的時候,小可憐的,嘖,早知道許巍有個未婚妻,沒想到居然長得這么好看!不枉小爺我花了這么多錢給那個廢物……” 未婚夫? 阮妤不敢置信地把頭轉向那個藍衫男人。 她知道譚柔是有未婚夫的,聽說還是表兄妹,青梅竹馬長大,她娘每回說起譚家兄妹都會感慨一句,“好在你譚meimei那個表哥不錯,要不然就他們姐弟,以后可怎么辦啊?!?/br> 所以這就是那個所謂對譚柔好的表哥? 現在這個混賬東西是把自己的未婚妻賣給別人了? 阮妤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憤怒是什么滋味了,她自醒來后做什么都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偶爾產生一點情緒也很快被自己化解了,可此時——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紅唇緊抿,氣得指尖都在發顫,心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滾開!”她厲聲喝道。 * “霍大哥,你,你和那個人是什么關系???”應悅是個藏不住的性子,想到那只手,想到霍青行剛才的表情,心里就慌得不行,也不管霍青行會不會不高興了,她跟在身邊追問道,“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還想再問,看到男人睨過來的那雙眼一點情緒都沒有。 應悅微張的紅唇卡住,本來還想問的話也跟著被卡在了喉嚨里,原本以為男人是不會回答她了,卻見他長眉微擰,一會后竟語調怪異地吐出兩個字,“……朋友?!?/br> 她說,他們是朋友。 朋友? 應悅一怔,等她想再多問幾句的時候卻瞧見霍青行已經邁步進了自己家。 “天佑?!被羟嘈锌粗厣系纳倌?,溫聲喊人。 原本在地上玩泥巴的人聽到聲音抬起頭,眼睛一眨一眨地,似乎有些迷茫,待看到霍青行的臉,立刻把泥巴一甩,蹦了起來,“霍哥哥!”他朝霍青行跑過去,還混著泥巴的手抓著霍青行干凈的袖子,蹦蹦跳跳笑著,“霍哥哥你好久沒來看佑佑了,佑佑都想你了!” “哎!” 應悅一看到她二哥的手,也顧不上去問那個女人是什么身份了,氣鼓鼓地看著應天佑,罵道:“放手!你都把霍大哥的衣服弄臟了!”說著就要去扯應天佑的手。 可應天佑人高馬大還特別靈活,直接躲到霍青行身后,還朝人吐舌頭,“抓不到抓不到?!?/br> 應悅被他氣得不行,還想去抓卻被霍青行阻止,“無妨,就是件衣裳,回頭洗下就好了?!闭f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小包糖果,轉頭遞給應天佑,溫聲說,“你喜歡的?!?/br> “??!” 應天佑一看到糖果立刻松開了手,伸手就要去抓,可霍青行卻笑著握住他的手,低眉問他,“先要做什么?” “糖!”應天佑不管,踮起腳去抓糖。 “嗯?”霍青行看著他,仍是含笑的眉眼,卻讓人不容置喙,“先做什么?” 應天佑看著眼前熟悉的男人,看了看油紙包,又看了看霍青行,好一會,嘟起嘴巴,收回手放在身子兩側,跟被訓話的小孩似的,弱弱道:“要先洗手?!?/br> “乖?!?/br> 霍青行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帶著人去洗手。 站在一旁的應悅看著兩人的互動酸得不行,憑什么霍大哥對小傻子這么好,對她卻始終冷冰冰的,一個笑臉都不露,氣死她了! 霍青行陪著應天佑洗干凈手,才問應悅,“應叔應嬸呢?” 應悅見他回頭,立刻收起臉上的酸意,笑著答,“二叔生病了,爹娘他們過去探望了,不過估計晚飯前就能回來了!霍大哥今天留下吃晚飯吧?!?/br> 霍青行剛想說不用,就聽到外頭走過兩個年輕人低聲說道:“我剛剛看到許巍帶著杜輝往山腳那邊去了?!?/br> “山腳?那里有什么?” “你說有什么?” “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