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話雖然隱晦,卻是犯了大忌諱了。 “滿口胡言!”單太后的目色一厲,胸口起伏的怒罵一聲,“自己無能,就該胡言亂語,來人——給哀家把這個信口雌黃擾亂人心的廢物拖下去,杖責五十趕出宮去?!?/br> 劉院判這把年紀了,杖責五十就等于是要了他的命了。 “娘娘——”劉院判嚇了個屁滾尿流,連忙叩頭請罪。 外面有侍衛進來要拿人。 姚閣老等人都是擰眉沉思,誰也沒有制止的意思,然則變故突然,卻是一直守在北宮烈床邊的陸行一個箭步過來,橫臂將兩個侍衛隔開。 他的一貫都是張冷臉,對誰都不假辭色,此時對著單太后開口也只是維持著禮節而已,“太后娘娘,皇上這一次病的的確蹊蹺,劉院判的話雖然有大不敬之嫌,但是這個時候也寧可信其有了,別的不提——不如還是傳召欽天監的人來瞧瞧看吧!” 欽天監歷朝歷代都有設置,和巫蠱邪術有本質上的區別。 如果北宮烈一直不醒,這個時候活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欽天監的人不是大夫,單太后自然不擔心他們能看出什么來,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陸行臉上,雖然面色如常,但心里卻是痛恨的厲害。 陸行是北宮烈的心腹,北宮烈剛剛上位就以雷霆手段提拔他做了宮中御林軍指揮使,當時御林軍中的老牌們都欺他初來乍到,單太后是抱著看戲的態度等著他被擠兌走,不曾想短短三月的時間,陸行卻以各種鐵證將旗下死命副手三名撤職,另外一個背景最硬的是更莫名意外墜馬身亡了。 那個時候單太后才慌了,然則已經晚了,宮中御林軍已經完全落入了北宮烈的掌握之中。 前朝一個老頑固的姚閣老,后宮又整個落入北宮烈之手,她被束手束腳,再難對北宮烈下手,所以一拖再拖,才設計了展歡雪的那條線。 這陸行本就是她的眼中釘,方才她一個人的時候陸行若說是要請欽天監,她勢必駁回,可是這人卻是狡猾的等著姚閣老等人在場才替。 “既然是這樣,那就快去吧!”心里暗暗的壓下一口氣,單太后道。 內侍領命去了,不多時就把欽天監正使楊維帶了進來。 有人大致的將這里的情況同他說了,他便掏出羅盤一本正經的擺弄了一陣,最后才道:“太后娘娘,陛下并非中邪,只是近日來帝星黯淡,這是遇著他命里的劫數了,必須想辦法化解,或許——還有轉機?!?/br> ☆、第六十四章 單太后怔了一怔,始料未及。 陸行已經開口道:“要如何化解?” “這——”楊維卻是面有難色,似有顧慮。 姚閣老看了眼床上昏迷中的北宮烈,眼睛瞇了瞇道,“楊大人有話但講無妨!” “下官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楊維道,“這些年來陛下的身體本來就一直不是太好,如今又趕上星象有異受了沖撞,所造成的影響遠比尋常人要來的大,下官雖然通曉形象演變一說,但這是天命,卻是不能隨便人為cao縱的,所以——下官并不敢妄言!” 言下之意,倒是北宮烈這個皇帝福薄,天要收他了嗎? 單太后的心里略顯安定,面上卻還是一片凝重擔憂之色,也是思慮良久默不作聲。 北宮烈這個皇帝在位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殺伐決斷很有魄力,不說是一代明君,至少在政務方面的口碑還是不錯的。 姚閣老又一心擁戴他,這個時候雖說是天命不可違背,但若真要就這么袖手旁觀—— 整個殿中的氣氛不知不覺就變得死氣沉沉,所有人都相對沉默了下來。 被丟在旁邊僥幸暫時保住性命的劉院判終于不堪壓力,試著開口道:“所謂天命一說,都有相生相克的,陛下如今適逢大劫,楊大人您看——若是大婚沖沖喜,會不會有轉機?” 此言一出,姚閣老幾人都是眼睛一亮。 陸行更是當先已經轉向楊維道:“劉院判的提議真的可行嗎?沖喜——真的會管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楊維身上,卻是不曾發現單太后手里捏著的佛珠已經良久未再轉動一下,她的目光也在不知不覺間沉的很深,一動不動的定格在楊維身上。 楊維的面色始終凝重,并不見其他人眼中的那種喜色,斟酌半天才道:“陛下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命格本就尊貴無比,并不是隨便什么人就能影響左右的,所以——這個下官也敢妄言!” 陸行聞言,臉色瞬間就又沉了下來。 楊維見他殺氣騰騰的樣子,剛忙話鋒一轉,又補充道,“不過眼下也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試!” 死馬也當活馬醫吧! 他說著,就略有憂慮的看向單太后。 讓北宮烈立妃沖喜?她之前雖然篤定了北宮烈是身上的蠱毒發作導致的昏迷,可欽天監楊維演算命理的神通她也不敢小覷,此時卻是心里打起了鼓。 萬一楊維說的是真的,真要把北宮烈給沖過來又該如何?何況—— 這些年她一直北宮烈的身體為由在上面壓著,當然,北宮烈自己好像也沒那方面的心思,故而他如今已經二十有二還沒有立后納妃,膝下子嗣空空,她也才能放心下來一直的籌謀。 如果北宮烈有了女人再誕下子嗣,那么將來就算他再有什么閃失,這個皇位—— 就怎么都不可能落到自己兒子的頭上了! 單太后的心里突然升起了巨大的危機感。 不過陸行的意思很明顯,是不惜一切,哪怕只要有一線希望也一定要把北宮烈給救回來的,她若是明艷反對,保不準就會引發沖突和不必要的麻煩。 “立后納妃的事,之前哀家也苦口婆心的勸過他許多次了,皇上就是不肯,說是他的身子不好再拖一拖?!毙睦镲w快的權衡著定了主意,單太后嘆息著看向龍床上躺著的北宮烈道,“這個孩子最是個有主意的,這么大的事,哀家恐怕也不好擅自替他做主,還是等他緩過來了問問他自己的意見吧,這萬一他要是不同意——” 她不是北宮烈的生母,到底是隔著一重,會有這樣的顧慮也在情理之中。 陸行遲疑著不肯表態。 姚閣老心里仔細的權衡了一番,又對楊維和劉院判問道,“你們以為如何?陛下到底何時能夠轉醒?” 劉院判束手無策,再次惶惶的垂下頭去。 楊維也不敢妄言,只道,“帝星雖然黯淡,但陛下本就是福澤深厚之人,如果下官的推演不出錯的話,一時半會兒陛下倒也不至于會有什么閃失,而至于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轉醒——我就不好妄論了?!?/br> 暫時不會有事就好! 在場的人,除了單太后之外,其他人的心里都跟著松了一口氣。 陸行想了想,就對單太后和姚閣老莊重的施了一禮道:“閣老,太后娘娘,皇上如今危在旦夕,屬下雖然知道此事逾矩,但是為了陛下的安全和咱們大夏國的天下基業,屬下斗膽,還請太后和閣老應下此事,先做兩手準備,將合適的人選挑了,回頭等陛下轉醒之后征詢了陛下的意見也好盡快行事。而至于來日陛下若要追究這個擅做主張的罪責——屬下愿意毅力承擔!”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北宮烈的心腹,如今他說了這樣的話了,誰再要推三阻四的攔著那絕對就是居心叵測。 單太后被逼到了死角,面上表情卻還是要竭力維持鎮定,轉向姚閣老道:“姚愛卿你看呢?” 姚閣老本身并不十分迷信,但天象命數一說他卻是信服的,于是便就點頭道:“情況緊急迫在眉睫,老臣覺得,還是按照陸統領的意思來吧,至于這人選——” 有姚閣老起了頭,單太后孤力難支,也再難反對。 她的心思一轉,立刻道:“哀家娘家的侄女倒是個不錯的,進宮來也有一段時間了,之前哀家也曾問過皇上的意思,皇上倒也沒有直言反對,只說是再等等——” 好在是她早有準備,如果真要北宮烈立后納妃,人選也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否則以后就更難拿捏了。 單太后會接了單語喬進宮,那目的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本來就不是親母子,她會有這重打算其實也不算什么意外之舉。 陸行的唇角扯出一抹不甚明顯的諷笑,只道,“陛下既然尊您一生母后,他要立后的人選自然要請您過目了,不過陛下現下的情況非比尋常,屬下以為還是讓所有五品以上官員家里適齡女兒的八字都拿過來讓楊大人合一合,選出一個和陛下八字相合,最有助力的人選來會比較妥當些?!?/br> 既然是事出有因,陸行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也算合情合理。 姚閣老等人都是贊同的點頭道:“那此時就要辛苦太后娘娘了!” “皇上也是哀家的兒子,為他cao持這么點小事也是應當應分的?!眴翁蟮?,只要是從她手上過的,她如何不能拿捏的徹底?所以她的面色便是十分平靜的點頭,轉而對江海吩咐道,“陸統領的話你都聽到了?馬上頒哀家的口諭下去,讓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員都將家里適齡婚配女子的八字呈上來,送給楊大人核對!” “是,太后!”江海恭敬的應了,想了一下又補充,“是只要各家嫡出小姐的八字還是——” “都拿來吧!”單太后道。 橫豎只說是沖喜,是后是妃到時候再根據身份酌情定下也就是了。 江海心里明白,領命去了。 這一大群人不能在北宮烈這里耗著,反正也幫不上忙,也就都先行離開。 回到萬壽宮,單太后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江海不在,如玉就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娘娘,您也不用太過憂心,之前您將語喬小姐接進宮來之前不是就請術士合過了八字了么?語喬小姐和陛下的八字相合,本就是良配人選?!?/br> 單太后娘家的姑娘不少,她會選了單語喬,單語喬聽話是一回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選人的時候已經提前將單家所有女孩兒的八字都找人推算過一遍,只有單語喬的和北宮烈最襯。 就算不出這一次的狀況,北宮烈但凡要立后納妃也一定要請欽天監測算八字的,只要八字上沒問題是天作之合,再加上她的身份在這里擺在,北宮烈就沒有推諉反對的余地。 “話雖是這么說,我這心里總覺得不太平?!眴翁蟮?,抬手撫了撫胸口。 北宮烈病的突然,對她來說是機會,可就是太突然,所以倉促之間她也是全神戒備心緒不寧。 想了想,單太后就對如玉吩咐道:“傳個信出去,告訴皇兒,這段時間讓他的行事一定要穩住,在大局在握之前,絕對不能先留下任何的把柄?!?/br> “是,太后!”如玉應聲去了。 單太后又將單語喬過來當面囑咐了許多話,順便等著外面的消息。 當天下午,重華宮就傳來消息,說是北宮烈醒了。 單太后心中失望,還是強大的興趣過去探望。 北宮烈的精神不太好,面色仍是病態的蒼白,說了兩句場面話,單太后就試探著將楊維等人的話說了,然后道:“哀家也知道這樣自作主張不好,可是這回是情況特殊,什么也不抵你的身子要緊,要不——” “既然是楊維的意思,那便照辦就是!”出乎意料,北宮烈答應的十分痛快。 單太后反而一愣,抬頭就見他唇角一抹微涼笑意。 他這是—— 在向自己示威么?果然是為了保住這條命來擋他們母子的路,北宮烈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好!那哀家這就去張羅了,楊維那邊的八字估計也推演的差不多了?!眴翁笮睦锇岛?,面上卻是依舊笑的慈祥,又叮囑了北宮烈兩句話就起身回了萬壽宮,還沒等邁進殿門,就見北宮馳沉著一張臉坐在了那里。北宮馳的面色冷且陰沉,如是罩了一層千年凝聚的寒冰一般,帶著單太后從不曾見過的凜冽神色。 單太后皺眉,跨進門去,隨手將江海和如玉兩人阻在殿外看門。 “出什么事了?”單太后問道,一顆心下意識的提了起來。 北宮馳的臉色陰晴不定,只將手中已經被他涅的有些皺了的一份帖子用力的慢慢拍在了桌上:“母后你自己看吧!” 單太后這幾天本就心里不痛快,再見他這樣的態度就更是覺得窩火,臉色也不禁略有幾分難看。 她面按捺住脾氣走過去,狐疑的將那帖子打開來掃了眼,隨口問道,“是欽天監送來的?” 情況緊急,楊維那里肯定會抓緊時間辦這事兒,按照估算中的時間,他測算各家閨秀的八字這個時候也該出結果了。 因為早有準備,所以單太后并沒太當回事,只就不甚在意的掃了眼,待到坐下來再細看的時候臉色卻是忽的冷了下來,倒抽一口氣,帶了十分意外的表情。 “這——這——”她張了張嘴,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些無措的慌亂了起來,看著那帖子上工整的小字,調整了半天的情緒才將那帖子往桌上一拍,怒聲道,“來人,去把楊維給哀家找來!” 江海和如玉方才都跟著她一起去了重華宮,不明就里就是一陣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