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我沒事,舅母不必擔心!”展歡顏道。 裴大夫人見她神色如常才沒再多言,轉身對站在后面的裴云默道:“你表姐是第一次過來咱們府上,你也別四處閑晃了,多陪她逛逛,說說話兒!” “兒子謹遵母親的吩咐就是?!迸嵩颇h首,他本就生了張妖孽的臉孔,不笑亦是風情萬種。 裴大夫人聽他一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又拍了拍展歡顏的手,“我后頭院子里還有事,你有事就過去那邊找我?!?/br> “好!”展歡顏點頭,目送他離開。 這邊裴大夫人離開之后,北宮馳就關切的開口道:“方才這里鬧的動靜不小,展大小姐的臉色不大好,真的沒事嗎?” 他的態度不是太熱絡,看不出刻意獻殷勤的意思,一直是一副翩翩有禮的君子相。 “不敢勞梁王殿下親問,臣女無事!”展歡顏客氣道。 旁邊的裴思淼眉頭皺了皺,然后施施然走上前來,微笑道:“既然表姐沒事,那不如大家一塊兒到那邊的亭子里坐坐吧,我最近剛學了煮茶的手藝,剛好可以讓你嘗嘗我的手藝?!?/br> 這話她是對展歡顏說的,但是說話間美目流轉,卻是面容羞怯艷麗的掃著北宮馳的反應。 裴云默沒吭聲,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 北宮馳也沒有表態,場面一時竟然僵持了下來。 裴思淼的臉色僵硬,略顯尷尬。 展歡顏這才歉疚一笑道,“表妹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會兒我有點不方便?!?/br> “方才二meimei落水,我的衣服也打濕了,難受的緊?!彼f著便面露難色,轉而對裴云默道:“我車上帶了備用的衣物,我叫丫頭取來,麻煩表弟你——” “如果表姐不嫌棄的話,就去我那里吧!”裴云默道,倒是十分配合的。 “好!”展歡顏點頭,又對裴思淼和北宮馳說了句抱歉。 既然她都說了要去更衣了,北宮馳哪怕是還想借機套關系也不是這么個套法的。 裴思淼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北宮馳:“既然表姐要換衣服,那二殿下我們先去吧,橫豎表姐換衣服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一會兒過來也行?!?/br> 北宮馳看了展歡顏一眼,自然知道她意不在此。 “不了!”北宮馳道,溫和一笑,“本王正好有點事情要找大公子,辜負了裴小姐的美意,還是改日吧!” “殿下說話算話,那我們就約了改日了?”裴思淼卻只當聽懂他的推諉之意,俏皮一笑。 展歡顏微愣—— 這裴思淼倒像是對北宮馳動了心思了。 北宮馳略一頷首不置可否,然后便轉身先行離開,背影頗為急切。 展歡顏看著他的背影,目光不覺的沉了沉。 裴思淼也無意多留,緊跟著也被丫鬟攙扶著離開。 裴云默勾了下嘴角,“我們也走嗎?” “嗯!”展歡顏點頭。 琦花要來扶她,展歡顏卻沒讓,吩咐道:“你現在這里幫著他們一起收拾了再去吧,我的衣服放在哪里你是知道的?!?/br> 說話間她便努努嘴,示意琦花去看那水面。 琦花循著她的指引看過去,看到市面上飄著的一個香囊和繡帶,略有所悟的用力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展歡顏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跟著裴云默離開。 裴云默看一眼她的小動作,眼底有明亮的光彩一現,卻沒做聲,轉身引著她往回走。 裴云默這人沒有定性,幾乎很少在國公府里露面,雖說這一次是皇帝降旨給齊國公洗塵,但是他會這么巧的出現,展歡顏的心里還是存了幾分本能的戒備的。 裴云默步調散漫的走在前面,展歡顏亦步亦趨的跟著,垂眸想著自己的心事。 最后裴云默突然停下來的時候她也未曾察覺,險些撞上他去。 “表弟,抱歉!”展歡顏尷尬的扯出一個笑容。 “怎么表姐是有心事嗎?”裴云默挑起眼尾,隱約的露出一個饒有興致的表情。 “只是隨便想些事情?!闭箽g顏敷衍道,隨即就飛快的抬眸打量一眼這個院子。 院子很大,遍植花木,現在六月的天氣,花草繁茂郁郁蔥蔥的一片,尤其廊下排開的一長溜的各色牡丹爭奇斗艷,美不勝收。 展歡顏目測,覺得這個院子應該會比她外公住的主院還要大上一圈,不禁疑惑:“這里是——” 前世雖然她也和齊國公府走的很近,但是她外公一家卻是終其一生都住在臨陽的,從來沒有回過這邊的宅子。 “這院子是當年祖父和祖母住過的,院里一草一木都是祖母親手打理,現在祖父的年紀大了,不想觸景生情,就讓給我住著了?!迸嵩颇忉?。 “原來是這樣!”展歡顏環顧四周,想起早逝的外祖母心里不免悵惘。 裴云默已經推開房門,道:“先進來吧!” 展歡顏跟著走進去。 這是個二層的閣樓,一樓整層用作待客之用,分了花廳和旁邊的暖閣,擺設裝飾并不見多奢華,卻都透著隱隱的沉穩大氣,十分符合展歡顏記憶里國公夫人的為人。 展歡顏有種異樣的感覺,飛快的將這屋子掃視一遍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裴云默的院子里外連一個下人也不見,想必他應該是為了今日的接風宴臨時趕回來的。 此時偌大的花廳里,只就并肩站著他們兩個。 雖然是表兄妹,展歡顏還是略有幾分不自在。 裴云默似乎明白她的心思,看一眼她身后其實已經干了大半的衣服道:“你的那個丫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還是我去走一趟給你把衣服取來吧。書房和臥房都在二樓,你若是無聊就去找本書看?!?/br> “好!衣物就放在馬車里右邊的那個柜子頂層,有勞表弟了?!闭箽g顏感激一笑,想了想又補充,“我那個丫頭不一定知道過來這里的路,麻煩表弟順便差個人去跟她說一聲吧?!?/br> “嗯!”裴云默點頭,然后便轉身先去了。 展歡顏一個人在屋子里轉悠了一圈,把花廳和暖閣都慢慢的打量一遍,回味起來這里似乎真的是處處都有外祖母影子,難怪外公會避而不見。 展歡顏心中感慨,然后又想起了自己,她母親剛剛去世那幾年,外祖母憐她就特意將她接到身邊照顧,那個時候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卻受了國公夫人不小的啟發和影響。國公夫人親自教她讀書習字,女紅刺繡,甚至于還將一些史料知識做故事講給她聽。那個時候是少兒頑皮,后來慢慢長大了之后才明白了國公夫人待她的苦心,讓她在做好一個大家小姐本分的同時也增長了見識和遠見,而不至于被展家那些人給荒廢掉。 可能就是因為外祖母的影響,提前給她定了性子,后來她回到展家之后江氏覺得已經不能完全將她拿捏在掌心里了,這才會找了借口將她送到了外面的莊子上去。 雖然說一個人流落在外難免孤寂,展歡顏卻是十分感激國公夫人給了她這樣的機會,至少讓她早早的避開了展家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前世的時候她一直不曾深究這些,現在想來—— 卻原來,國公夫人在暗中已經替她做了那么多。 展歡顏的心里微微發澀,想著這里是國公夫人布置的屋子就舉步上了二樓,試圖從此處尋找更多有關國公夫人的記憶。 二樓的房間也十分的寬敞明亮,書房和臥房是連在一起的,中間以水青色的幔帳隔開。 展歡顏舉步上了樓梯,抬頭卻赫然發現,早她一步,敞開的窗戶前面已經長身而立了一個男子的背影。 那人臨窗而立,身上蜜合色的錦袍被窗口吹進來的風時而帶起一角舞在滿是墨香的房間里,墨發飛揚,哪怕呈現在眼前的只是一個背影,也頗有仙人之姿。 “來了?”聽聞她的腳步聲,那人淡淡的開口,卻沒有回頭。 展歡顏愕然,一顆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 她是真的太大意了,明知道裴云默和北宮烈的關系不一般,這會兒裴云默把她單獨留下她居然都沒有懷疑過。 “臣女給陛下請安!”強自鎮定了心神,展歡顏對著他的背影屈膝見禮,“臣女不知道陛下在此,貿然打擾壞了陛下雅興,還請陛下恕罪!” 言罷,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轉身離去。 北宮烈聞言不過冷嗤一聲,轉身看過來道:“如此的欲蓋彌彰,你覺得躲得過一次,還能躲的過兩次三次甚至是十次百次?” 展歡顏的腳步頓在樓梯口,皺眉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北宮烈勾了勾唇角,卻未能構成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后他沒再吭聲,又重新轉身看向窗外。 展歡顏隱約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強打精神走過去,錯后他半個身位站住腳步也沿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裴云默的這個院子原來就是建在三重院子里的,這個房間本來就在高處,而窗口朝向的方位堪堪好就是斜對著方才事發時候的那個水塘,站在他們現在的這個位置上,便可以將之前水塘旁邊發生的一幕一覽無余。 北宮烈不是個閑著無聊來這里看白戲的人,展歡顏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鼓足了勇氣抬頭朝他的側臉看去,試探道:“陛下在此,是——等我的?” 北宮烈唇角的弧度深了深,終于構成一個笑紋,但是面容還是帶著一種深不可測的漠然。 “前幾天太后已經對朕提起,想要將你聘為梁王正妃。你覺得朕該如何回她的話?”他的話突兀的讓展歡顏僵在了原地,半天沒有反應。 北宮烈等了片刻,見她不語,這才扭頭看過來。 他的眸子很黑,還是如往常一般帶著窺測不透的幽光。 避無可避,展歡顏只能迎著他的視線苦澀一笑,誠實道:“展家之女,病歿,請太后另擇他人!” 她的語氣鏗然,每一個字出口都帶著一種隱忍之后的爆發力,這種語氣,讓北宮烈覺得莫名的熟悉,因為—— 這應當是他和單太后之間交流時候的語氣。 他看著她,突然便又多了幾分興致—— 這個女子,竟然會有這樣的洞察力和決斷能力,她既然能說出這番話,就說明她是已經對單太后此次提出聯姻的內里關系都琢磨的通透了,如果是有人告訴她的還另當別論,可如果這事兒是她自己揣測出來的,那么這個女子的智慧和遠見就著實叫人咂舌。 展歡顏沒有心情在意他眼中審視的眸光,心里卻是十分狂躁也郁悶的—— 她好端端的過她的日子,就因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北宮馳,今天便一次兩次的有人在算計著要她的命!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怎么一個個的都當她是軟柿子,隨便的上來就想捏一把是嗎? 今天她是真的被展歡雪激怒了,這會兒面對北宮烈的時候更是心里憋火。 北宮烈看著她眼中神色連著變了數變,一時倒是料不準她的心思—— 明知道他有意取她性命,還是沒有采取半點舉措,難道她是覺得有裴家和齊國公的面子撐著,自己并不敢真的動她嗎? 北宮烈的心思微動,下一刻,展歡顏突然毫無征兆的再次抬頭朝他看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這一次她卻是不避不讓,再次語出驚人的開口道:“放開臣女的婚事暫且不提,臣女也還聽聞,太后似乎有意將我那二meimei聘予陛下為妻,不知道可否真有此事?” 北宮烈一愣,不由的高挑了眉毛。 單太后的確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但還并沒有當面提過,只是他和那女人明著暗著打了二十余年的交道,已然可以揣測到罷了。 眼前的這個小女子和單太后之間可是沒有半分關系的,她又是從何得知的? 北宮烈心中狐疑,面上卻是不顯,只就深深的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這些事,上輩子都真真切切的發生過,根本就不需要得他的承認,橫豎是孤注一擲了,展歡顏也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就徑自問道:“既然陛下不語,那么臣女斗膽,就當您是默認了。那么這件事,陛下又準備如何處理?是叫展家的兩個女兒一同暴斃嗎?” 她看著他,直視他的視線,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