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可是婁小姐她……”江隨舟話說道一半,才覺出不妥。 他原想說,可婁小姐本就是未來會與他相伴的人,但是這話定然是不能講的。 他連忙剎住了話頭。 卻見霍無咎疑惑道:“她怎么了?” “……她挺好的啊?!苯S舟含糊道。 卻沒想到,霍無咎一聽這話,臉上竟露出了不高興的神色來。 “她好什么???” 江隨舟立馬聽出了他語氣很沖,連忙轉頭看去,就見霍無咎皺眉端坐在那兒,滿臉不虞。 “說漂亮也就那樣,成日里又像個男人似的。脾氣還差。你當她和顏悅色對你是因為她是個好人?七八歲就追著魏楷他們打,咋咋呼呼的,想想就讓人頭疼。我就從沒見過……”江隨舟從沒聽過霍無咎語速這么快、連珠炮似的說話。 ……還是說人的壞話。 江隨舟向來不會背后說人是非,聽霍無咎這么說,也有些面紅耳赤,連忙阻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歡她,少說兩句?!?/br> 卻見霍無咎半分不退讓,看向他時,眼中竟有兩分咄咄逼人。 “我當然不喜歡她?!彼f?!八阅阋舶蜒劬Σ亮烈稽c,別看上她?!?/br> 這下,輪到江隨舟莫名其妙、滿臉詫異了:“你說什么?我當然沒有對婁小姐起非分之想???” 這話音一落,一時間,兩人對視著,都不出聲了。 只剩下搖搖晃晃的馬車發出的碌碌聲響。 片刻,江隨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 “你怎么會這么覺得?”他問道。 就見霍無咎張了張嘴,像有點心虛似的,轉開了目光。 “你不是還覺得我喜歡她么?” “你們二人畢竟自幼一起長大……” “我和魏楷還一起長大的呢?!被魺o咎道。 江隨舟噗嗤笑出了聲。 霍無咎皺起眉,不滿道:“你笑什么?本來就是。一起長大我就得喜歡她了?” 江隨舟聞言笑著直點頭:“好了好了,知道了?!?/br> —— 霍無咎這天回到房中,先把魏楷叫到了房里。 “我發現了一件事?!彼裆珖烂C?!暗胁淮_定?!?/br> 魏楷手中正好拿到了一封重要信件,聽見霍無咎這么說,立馬抖擻了精神,跟著露出了肅然的神色:“將軍請說?!?/br> 卻見霍無咎沉吟片刻,緩聲道。 “我怎么覺得,靖王他對我,也不是無意的?” 魏楷:“……” 他渾身緊繃的神經,頓時極其無語地松懈了下來。 卻見將軍在燈下面容冷峻,如臨大敵,若他沒說那句話,任誰都會以為,他在思量軍機大事。 “……將軍?!蔽嚎t疑著開了口。 “他剛才在車里笑的那一下?!被魺o咎說?!安粚??!?/br> 魏楷心道,是您不對勁吧, 他半點不信,只當自家將軍是單相思得魔怔了。 卻聽霍無咎接著道:“你想辦法幫我探探他……不行,該我直接跟他說?!?/br> 魏楷連忙攔他:“將軍可別!” 霍無咎抬眼看他,眉心一皺,道:“怎么?” 魏楷將滿腹的話咽了下去,支吾片刻,只好先拿手中的密信搪塞過去。 “將軍不如先看看這個?!蔽嚎??!案獾牡苄旨蛹彼蛠淼?,剛才送到,說里頭的事情要緊得很,務必第一時間讓將軍過目?!?/br> 霍無咎皺眉看了他兩眼,神色有點不虞,還是將那封信接了過來,打開來了。 便見信上說,龐紹的兒子龐煒今日被龐家送出了城,一路往南方去了。這本不是件大事,但龐家此番下了大工夫,不僅是暗中將人送走了,還著了許多人,嚴嚴實實地護住了他。 這便是事出反常了。 霍無咎將那信從頭到尾地看了幾遍,繼而道:“派人跟著,看他是到哪兒去,做什么?!?/br> 魏楷應下,接著道:“將軍您是看出了什么?” 霍無咎拿著信,皺眉道:“光憑這個當然看不出來。但龐紹這些日子緊盯著婁鉞,又派了人到嶺南去。如果他兒子,也是往嶺南送,那肯定是他在那邊已經有什么收獲了……” 卻在這時,門被從外推開了。 二人回過頭,便見江隨舟帶著孟潛山站在門口。 廊前的燈籠下,江隨舟站在那兒,衣袍都沒來得及換下,在燈光之下,竟顯得臉色有點白。 他站在那里,看著霍無咎,手里拿著個東西,卻沒動。 霍無咎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怎么了?” 他急急往前走了兩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惱地回過身去坐回了輪椅上,扶著輪椅飛快地走到門口,一把將江隨舟拽了進來,繼而關上了門。 便見江隨舟的嘴唇纏了顫,手里緊緊握著那東西。 是一卷極小的紙張,一看就是飛鴿傳來的書信。 “……出事了?!彼曇粲行┌l抖,面上盡是茫然之色。 這是霍無咎第一次見他這樣。 霍無咎只覺心都被攥在了一起,難受得緊,還喘不上氣。他立馬從輪椅上站起來,先不由分說地拽著江隨舟,把他拽到了旁邊的榻上坐下,這才一把拿過了他手里的東西,展開來看。 紙上寥寥數筆,不過幾個字而已。 卻赫然寫著:“方兆和已反?!?/br> 霍無咎看向江隨舟。 便見他抬起頭,面色發白,緩聲道:“方兆和已到嶺南,拿著龐紹的銀子,策反了婁將軍留在嶺南的將領陳鈞,陳鈞如今統領著龐紹留在嶺南的三十萬兵馬,若他能成事,這三十萬兵馬就會是龐紹的了?!?/br> 霍無咎沉下眼睛。 “若主將已反,那么手下那些兵馬,也不難統御。上領旨意,再將命令改頭換面地去騙手下的兵,領著去打仗,再容易不過?!彼f。 “那么……他必能成事?!苯S舟道。 “所以今日,龐紹將龐煒送出城,就是到嶺南接應的?”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片刻后才啞著嗓子開口:“什么?他把他兒子送出去了?” 霍無咎點頭。 “……那他定然是要動手了?!?/br> 江隨舟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手下的人探到,而今入夏,嶺南已有些蝗災之勢。但方兆和卻按而不發,甚至半點撫恤都無。若我沒有猜錯……他是想借天災亂嶺南,待流民四起時,便偽造出起義的情狀,領兵打進臨安。到時,龐紹稱帝,還是拱衛新帝,都只看龐紹怎么想了?!?/br> 他雖努力地想要自己表現得平靜,喉頭卻發緊,根本掩蓋不住嗓音的顫抖。 霍無咎眉頭越皺越深,垂眼思考起對策和勝算來。 卻在這時,江隨舟頓了頓,又開口了。 “怪我?!彼f?!盎葹钠鸬每?,要不了半月,恐怕龐紹就要起兵了。是我非要挑撥龐紹和江舜恒的關系,將龐紹逼急了,他才會出此下策,要魚死網破。此番非但嶺南受災,整個南景都要生靈涂炭,全都怪我……” 他的嗓音漸漸流出了兩分哽咽。 霍無咎不知道江隨舟這樣的自責是從哪兒來的,他光知道,這傻家伙將全天下都壓到自己身上,會讓他撐不住的。 他一抬手,按著江隨舟的后腦,一把將他按進了自己懷里。 “不怪你?!彼f?!霸僬f了,有我呢,怕什么?!?/br> 第86章 江隨舟猝不及防,被帶得身體往前一傾,一頭撞在了霍無咎的腹部。 有些硬,卻讓人莫名有種極安全的感覺,即便此時于他而言,分明是最緊急的關頭。 這是他頭一次這么慌,慌得全然亂了手腳。 以前,即便龐紹步步為營、后主咄咄逼人,他都是不慌的。因為他了解他們,知道他們手里有怎樣的籌碼,能夠應對得到,一切都在掌控的范圍之內。 但是這一次…… 蝴蝶煽動了翅膀,將歷史進程打亂了。他即便再籌謀布局,也擋不住已然不信任后主、想要玉石俱焚的龐紹了。 他輕輕地抽了兩下鼻子。 “但是……”他后腦被霍無咎的手心熱乎乎地按著,聲音也有些嗡嗡的?!耙坏冒朐?,南景便要亂起來,甚至即便此時圍城殺了龐紹,也難擋他的計劃?!?/br> 卻聽霍無咎沉吟了片刻,像是做下了什么決定。 “我有辦法,弄得來兵馬?!彼f?!靶挪恍盼??” 江隨舟片刻沒有說話,也沒動。 卻聽霍無咎似有些不耐地嘖了一聲,語氣竟多了些輕快,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似的:“問你話呢?!?/br> “可是……” “沒有可是?!被魺o咎說?!澳阒还苷f,信不信?!?/br> 這全然是在脅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