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至于事后,婁鉞再如何看待他…… 江隨舟面無表情地將信疊好。 就隨他去吧。 —— 果真,下一場大朝會,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齊旻果真如龐紹設想的那樣,也對婁鉞深惡痛絕了。他按著龐紹遞來的信件上的罪證,狠狠地參了婁鉞一本,成功激怒了后主。 后主當然對婁鉞平時干什么不感興趣。他計較的是,婁鉞憑什么自作主張,把本該送到宮里來的瘦馬趕回揚州去? 為了這事,后主大發雷霆,龐紹與齊旻兩邊的官員更是跟著拱火。一時間,婁鉞雙拳難敵四手,竟難得被罵得面紅耳赤,一直到下朝時,臉色都沒有緩過來。 江隨舟從頭至尾都冷眼在側觀察。 他知道,今日發生了這樣的情形,就是最適合他與婁鉞談條件的時機了。婁鉞才被朝堂眾臣孤立,想必也知道現如今的處境,便更容易被自己說服,從而倒戈向霍無咎。 江隨舟有九成的把握。 這么考量著,他便暗中思索起措辭來。待到散朝,眾臣皆心滿意足地退出廣元殿,江隨舟才抬步,跟上了落在最后的婁鉞的步伐。 “婁將軍,留步!”他揚聲道。 婁鉞聽見有人喊他,一轉身,便見身后幾步的位置,正是那個那天在城外迎接他的靖王殿下。 是個挺有禮貌的病秧子。 婁鉞停下腳步,頗有耐心地等著江隨舟跟上來,問道:“靖王殿下,有何指教?” 江隨舟行到他面前,婁鉞沖他拱了拱手,便自然地與他并肩同行。 “指教談不上?!彼曊f了開場白?!安贿^今日這局勢……對婁將軍來說,實在不大樂觀?!?/br> 他停住了話頭,刻意給婁鉞留下了反應的時間,只等他應聲,自己便能接著往下說了。 卻沒想到…… 提到今日之事,婁鉞臉上雖顯出幾分惱怒,卻并未多言,反而嘆了一聲,道:“確是如此了。我是沒想到,幾年不見,齊旻怎么與龐紹勾結在一起了?——不過,也多謝您,靖王殿下,還記得專門留下來寬解末將?!?/br> 這反倒讓江隨舟一時說不出下頭的話了。 他……他可不是來寬解婁鉞的,他是來威脅婁鉞的。 但是,婁鉞卻自說自話地接著說了下去。 “末將看得出,您當真是個好人!光說霍無咎那孩子的事,便可見你心地好!”他越說越來勁,反而將江隨舟引為知己了一般,接著說道?!耙残叶心?!您不光是霍無咎的恩人,也是我們婉君的恩人??!打小兒我就發現這兩孩子般配,你說婉君那么傲的性子,竟能日日跟在無咎身后!你說,這是不是天賜的緣分……” 江隨舟滿腹的權謀計策,全被婁鉞堵在了嘴里。 他喉頭發苦,心里發酸,臉上還要不顯分毫,淡笑著應是。 他心里卻早將牙咬碎了。 算了!枉他還擔心破壞了霍無咎和婁鉞的關系,非要自己來做這惡人!既然如此,干脆把事情交給霍無咎,讓他自己去與婁鉞說好了! 江隨舟賭氣地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來自長輩的錯覺:這倆孩子打小關系就好;d 第84章 江隨舟雖在心里放下狠話,但他也知道,婁鉞越是這么看重霍無咎,他便越下不去手,破壞他二人的關系。 他且聽著婁鉞這般說了一路,一直到了宮門口,婁鉞才意猶未盡地住了口。 “實是末將與王爺投緣,倒是讓您聽了我這么久的閑話?!彼行┎缓靡馑嫉負狭藫虾竽X勺。 江隨舟淡淡一笑。 “將軍愛女心切,沒什么的?!彼D了頓,繼而意有所指地接著道?!安贿^將軍,快意恩仇是好,但若有一日惹了旁人忌憚仇恨,那么到時,莫說金玉良緣,即便是令嬡的安危,都不一定能保證得了啊?!?/br> 婁鉞一愣,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王爺說什么?”他驚道。 江隨舟淡淡收回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壓低了聲音,道:“本王手中有些消息,關于將軍的。想必將軍不知,龐紹等人,已然要將您全家往死路上逼了?!?/br> 婁鉞一愣,繼而暴怒,壓低著嗓子怒道:“果真!這老賊這些時日一直示弱,原是在暗中搞鬼!多謝王爺告知,我定不會讓他得逞!” 江隨舟笑了兩聲。 這婁鉞雖說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實在是耿直莽撞。自己此時若不攔他,想必他現在就能提槍去砸龐府的大門。 “將軍,您還不知道,龐紹搞的什么鬼呢?!彼f?!叭羲幸庖獨⑷擞跓o形,將軍,您有幾分勝算?” 婁鉞這下停在了原地。 他確是腦子一熱了。聽靖王這么一說,他也覺察到,自己在明龐紹在暗,實在是半點勝算都沒有。 “那……”婁鉞躊躇片刻,聲音弱了下去?!巴鯛斂捎惺裁锤咭??” 江隨舟淡笑著看向他。 頗像是只佯裝純良的狐貍,終于懶洋洋地露出了幾寸尾巴給人看。 “本王不僅有想法,還有辦法幫助將軍?!彼f。 婁鉞本想謝他,可看他這幅表情,一時也有些沒底了:“那王爺……” “本王也有些忙,需要將軍來幫?!苯S舟道?!安贿^將軍不必緊張。一會自有人將會面的時間地點送到將軍的府上,屆時,本王拿上本王的籌碼,將軍不如同本王一起,尋個清靜地方聊一聊?!?/br> —— 婁鉞自然答應了江隨舟的提議,只是在二人分別時,再看江隨舟的眼神,多少有了些復雜。 江隨舟自然知道,只作沒看見了。 隨便婁鉞怎么想吧,但而今,他也只能這么做。 他若只一味幫助婁鉞,婁鉞頭上壓著他的家國大義,又有轉圜的余地,反倒很難真的答應他的條件。唯有將婁鉞逼到死胡同里,讓他進退兩難,只能在兩邊做出個選擇了,他才會下定決心,做出一些犧牲。 至于他如何看待自己…… 江隨舟在心里告訴自己,不重要,隨他吧。 即便讓一個原本與自己交好的人誤解自己,是一件不太令人舒服的事。 他坐上馬車,匆匆而去,回了府便將徐渡和顧長筠召到了自己的房里,同他們議定了適合的時間和隱秘的地點,再讓徐渡手下的死士將消息暗中帶進了婁鉞府中。 時間定在了這日入夜,地點則定在了臨安有名的酒樓金玉閣。那兒雖人多眼雜,但常有官員商賈出入,不會惹眼,且徐渡早打聽好,龐紹今晚在鳴鳳樓有宴,屆時不會在金玉閣里碰見龐黨熟人。 將這些定好,又叫顧長筠以他的名義去金玉閣中定下包廂之后,江隨舟便在府中靜靜等著夜晚降臨了。 眼看著就入了夜。 他換上素日里的常服,備好了近日所集的證據,便與顧長筠一道打算出門了。 卻在這時,魏楷來了。 房門被推開,江隨舟一抬眼,就見魏楷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方向看,道:“王爺,霍夫人有事找您?!?/br> 江隨舟此時已經穿戴妥帖,準備出門了。他今日尋的借口便是帶顧長筠外出飲酒作樂,此時顧長筠候在一邊,馬車已經等在了王府外頭。 江隨舟頓了頓,道:“你去回霍夫人,有什么事,等本王回來再說?!?/br> 卻在這時,魏楷身形一晃,被一人大力地從身后推開了。 江隨舟看去,便見霍無咎坐在那里。 臉上沒什么表情,眉頭卻是皺著的。 江隨舟愣神的功夫,他已經將魏楷推開,自搖著輪椅,進到他的房中,還把門都從外關上了。 “干什么去?”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只想遮掩過去:“也沒什么,就是顧長筠他……” “拿糊弄外人的話糊弄我?”霍無咎目光不善,在顧長筠的臉上停了停,又看向江隨舟。 “你今日與他二人商談許久,此時又要出門,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一派咄咄逼人的模樣,看上去兇得很,但只有霍無咎自己知道,他今日可是實打實地等了江隨舟一天。 他早覺察到江隨舟有什么事,不然主屋今天也不會這么熱鬧。但是,按說早該來與他講的江隨舟,卻遲遲沒有動靜。 霍無咎心焦了一天,終于沒耐心了。 他不知道江隨舟為什么做事要瞞他,他只知道,他需得將江隨舟攔住,問個清楚。 江隨舟知道,是瞞不住他了。 他深吸一口氣,只好老老實實、言簡意賅地說:“確實沒什么,只是約了婁將軍,有些話同他說?!?/br> 霍無咎搖著輪椅行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拿出來?!?/br> 江隨舟心不甘情不愿地將備好的證據放在了霍無咎手里。 旁邊的顧長筠看得傻了眼。 王爺什么時候開始這么聽霍無咎的話了?而且這個霍無咎……兇雖兇了些,看向王爺的眼神,卻是惱怒又無奈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霍無咎臉上看出這么鮮活的情緒,兩人面對面的,那番氣場,竟真的像是斷了袖一般。 而霍無咎則沒工夫注意顧長筠。他接過了江隨舟遞來的信件,粗略瀏覽了一番,便將那些信件往膝上一放。 “你打算怎么做?提醒他,還是威脅他?” 他雖是問句,但江隨舟卻聽出,霍無咎已經猜出他想干什么了。 果真,不等他應聲,霍無咎便接著道:“你真當婁鉞是吃素的,這么好嚇唬?你才認識他幾天,知道他是什么人,會做什么事?江隨舟,你倒是膽子真挺大的?!?/br> 這是霍無咎第一次直呼江隨舟的全名。 江隨舟頓了頓,一時有些不服氣:“我做了幾手準備的……” “所以為什么不告訴我?”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說:“你與他關系親厚,日后又要……還是不適宜出面?!?/br> 霍無咎也不知道江隨舟含糊過去的、自己日后要做的是什么事,但聽他這么說,他還是忍不住地來氣,又不免心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