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但一切卻又那般順理成章,使她有苦難言。 —— 回府的馬車上,只有車輪發出的碌碌聲響。 江隨舟靠在馬車的車廂上,氣息尚有點喘不勻。 實是他直到今日才堪堪能下床,陳府不大,連個步輦都沒有,他一路走到花園去,早有些遭不住了。 不過幸好,算是完美解決了。 他沒給害人的那女子說話的機會,而是指了個他早盯上了的姑娘。那姑娘瞧著歲數不大,穿著衣袍又華麗,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一看就是位性子天真、后臺強大,不會說謊的大小姐。 果真,由她戳穿了那小妾的謊言,便也可以讓正房理所應當地就地處置了她。 雖不至于要命,但這名聲卻是她自己毀掉的。 因著這般鬧劇,他也可以提前將霍無咎帶走,不必留在那兒,聞些個嗆人的脂粉味。 這么想著,江隨舟心情不錯,開口問道:“沒事吧?” 他如今跟霍無咎的關系也沒那么僵了,同他說話也自然很多,只要起個話頭,霍無咎肯定能跟他聊起來…… 卻是一片沉默。 江隨舟問完話,車廂里便重新安靜了下來,旁邊的霍無咎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般,一聲不吭。 嗯? 江隨舟疑惑地看向他。 這是怎么了? 便見端坐在那里的霍無咎側過頭來,冷冷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身體好了?” 答非所問,反而反問他,驟然一下,將江隨舟問懵了。 “什么?”他一愣。 便見霍無咎忽然抬起手來,徑直覆上他的額頭,粗暴又直接,將他額前的發絲都蹭亂了。 江隨舟條件反射地往旁邊躲,但馬車車廂空間狹窄,他又沒霍無咎身手矯健,沒等他反抗,便被壓制住了,任由那只掌心粗糙的手摁在了他額頭上。 片刻之后,那只手移開了。 “你干什么?”江隨舟氣息不勻,從車廂上爬了起來。 便見收回了手的霍無咎,連帶著也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神情冰冷,目不斜視。 “好了不少?!彼?。 江隨舟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反駁道:“又不是發熱,摸額頭有什么用?” 便見霍無咎側目看了他一眼。 江隨舟因著藥物的原因,正是虛弱的時候,此時只顧著扶著車廂坐直身體,并不知道自己面色蒼白、氣息不穩、發絲凌亂的模樣,盡皆落在了對方眼中。 霍無咎頓了頓,張了張口,喉嚨里才發出聲音來。 “既然能動了,就到自己的院子里住?!彼淅涞?。 “什么?”江隨舟一愣。 雖說霍無咎跟尋常妾室不一樣,充其量就是個關押在自己府上的戰俘,但是……他怎么這般理直氣壯地安排自己住哪兒??? 便見霍無咎淡聲道:“你若是在妾室房里消耗死了,我還得被關回天牢里去?!?/br> 說完,他回過頭去,再沒看江隨舟。 江隨舟一愣,回過神來。 好??!這人居然敢公然開口咒自己死! 果然,霍無咎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多半是要把人往死里氣的。 江隨舟恨恨地橫了他一眼,在車廂中坐直了身體。 我才不會死呢!只要你別動手砍我腦袋,我長命百歲! 這般想著,他轉過頭去,看向窗外,沒再搭理霍無咎。 卻沒看見,霍無咎放在膝頭上的那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那是一個人,在倉皇地抵擋洶涌而來的嫉妒。 就連霍無咎自己也想不到,只一眼罷了,只是看了一眼江隨舟氣息凌亂的虛弱模樣,就夠他心下煩亂,眼眶發燙,甚至煩躁到想要一槍貫穿那個分享過江隨舟這副模樣的人的胸膛。 靜默之中,似乎有只惡龍在他胸口覺醒了。 那只惡龍貪婪又暴躁,雙眼死死地盯上了某處寶藏。 作者有話要說:顧長筠:說來你們可能不信,要不是運氣好,我早死八百次了。 第38章 雖說心下覺得霍無咎有些莫名其妙,江隨舟這天還是回到了安隱堂。 他原本就不想在顧長筠那兒長住,一直宿在那里純粹是因著自己起不得身。今日終于稍好了些,自然要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來。 ——雖說要面對霍無咎的臭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霍無咎,不過想來這人本就是個時晴時雨、不可捉摸的臭脾氣,就也沒同他計較。 待回了安隱堂,他便像往日一樣,和霍無咎各據一方,誰也不招惹誰。 他也在靜靜等候著自己與那兩個幕僚的布置發揮作用。 果真,從他生病時起,宮中就派了太醫來。但太醫只說他生病是因著體弱和驚悸,卻治不出個所以然來,讓他連吃了幾天的苦藥,也不見好。 治來治去都不管用,漸漸的,太醫帶回宮去的消息就變味了。 他告訴后主,靖王殿下這一病,使得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只能臥床休息了,或許是因著病癥來得急,傷了底子,使得靖王殿下本就不大康健的身體,更加雪上加霜了。 這對后主來說,可是比過年還值得高興的事。 自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知道這件事后,他立馬告訴太醫,不用治了,但一定要再去一次靖王府,在不經意間將這件事透露給靖王殿下,告訴他,他那副弱不禁風的破身子,恐怕要時日無多了。 太醫自然照辦。 于是,這日一早,宮里來的太醫給江隨舟診脈時,便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江隨舟一眼便看出了他故作凝重的神色,靠坐在床頭上,冷聲問道。 便見那太醫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接著嘆了口氣,在江隨舟的面前跪了下來。 “臣雖不愿直言,但是……”他嘆息道?!安蝗绯歼€是替王爺將這藥停了吧?!?/br> 江隨舟心下了然。 果然,這正兒八經的大夫,還是對付不了顧長筠那樣的野路子。想必是這太醫發現他治不好自己這病,跑去告訴了后主,得了后主的命令,今后可以不必再醫治自己了。 那么,自己招大夫的告示,便也可以張貼出去了。 連帶著徐渡替他豢養的那些死士,也可以充作小廝,派出去幾個,到些偏遠的地方去尋醫問藥。 這么想著,江隨舟心下一派舒暢,面上卻擺出了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皺起眉問道:“停它干什么?” 那太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實是……”他結結巴巴,不知如何說出口。 江隨舟皺眉:“本王不愛聽廢話?!?/br> 那太醫心下腹誹。知道您不愛聽廢話,但是就怕這簡練的實話,您接受不了。 他心一橫,小心翼翼道:“實是王爺病體沉沉,已傷根骨,難再治好了?!?/br> 江隨舟一愣。 嗯?顧長筠的藥這么好用,竟將這太醫院的老油子都糊弄過去了? 他只顧著看那太醫,卻沒注意到,聽見這話,不遠處的霍無咎倏然抬起頭,皺眉往他的方向看過來。 便見那太醫結結巴巴地接著道:“王爺也……不需醫治。有什么補身的藥材,燕窩人參的,您只管吃,或許能……能……” “能怎樣?”江隨舟皺眉。 太醫咽了口唾沫,將后主交代給他的話說出了口。 “能多有幾年活頭?!?/br> 話音落下,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那太醫以頭碰地,一動都不敢動。 許久之后,他聽到了江隨舟略帶顫抖的聲音。 “滾?!彼f。 太醫一愣,呆呆地抬頭看向他。 便見床榻上的江隨舟,面若冰霜,居高臨下,從齒縫中擠出了幾個字。 “滾出去?!?/br> 太醫像是撿了一條命似的,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房中一時間只剩下江隨舟和霍無咎兩人。 霍無咎的眉頭皺得死緊。 ……那個太醫剛才說什么? 他緊緊盯著江隨舟。 便見坐在床榻上的江隨舟,抬手揉了揉額角,似是在強壓住什么情緒,嘴角抽動,幾乎在顫抖。 就因著在顧長筠那里住了幾天,他就…… 霍無咎放在膝頭的手攥緊了,手背上青筋條條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