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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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云箏在想的卻是,他一定被氣壞了。方才他是震怒之后才有的平靜。盡量用平靜的面目對待她,避免任何讓彼此顯露狠戾的一面。 吵過一次架,都得了教訓,再也不肯說重話。 但心里的火氣又如何是短時間能夠平息的。他要接受她的“好意”,更要接受所謂好意帶給他的一系列風波甚至隱患。無從安撫,只得命人在膳食上給他調理。 她沒得選擇,在成為他的夫人之前,她是蕭讓的表妹、云笛的jiejie。很多事情,她只能無條件的選擇幫助蕭讓、云笛。 虧欠他的,她會盡力償還。如果還可以的話。 ☆、第93章 心之涯 三日后,越國皇帝的親筆書信送達京城,信中言辭委婉,說前一段時間委任其膝下三皇子為使臣,拜訪大周皇帝。三皇子行事低調,行蹤隱秘,何時抵達他也說不好。只是請大周皇帝到時多多包涵,相信三皇子并無惡意,行程拖沓只是性情使然。末了又說希望兩國永結同好和平共處。 皇上被清君細致妥帖地照顧著,卻并無起色,沒有精力理會諸多迫在眉睫的事。 先看到這封信的,是內閣和霍天北、蔣晨東。 眾人都留意到了落款的日期,皆是又氣又笑。 日期是去年的二月,也就是說,那位越國三皇子已離開越國一年多了,他如今就在大周境內。 這封信在大周動蕩不安時送達,用意是示威還是求和,不好說。 不知不覺混入鄰國境內的人,叫做細作。這種事哪一國都做過。正如以祁連城為首的錦衣衛,在被廢除之前,曾有不少人手流入越國,刺探越*情、民情。反過來,越國這樣做無可厚非,只是越國皇帝未免太有膽色了些,竟舍得讓自己的兒子混入大周一年多。 霍天北看著那封信,心念轉動,笑,“越國三皇子抵達京城,應該就在這一兩日了?!?/br> 蔣晨東意味深長地笑著頷首,“我猜也是,興許——”他沒將話說完。 霍天北卻是認可地一笑。 興許,三皇子是他很熟悉的一個人。 興許,他的夫人早就知道了這樁事。 眾人就此事商議了一陣子之后,各自回府。 蔣晨東上車前,到了霍天北面前,笑得有些幸災樂禍,“你府里的事,我也聽先生說了不少。你那位夫人,到底是太相信你的能力,還是要把你送上死路?” 霍天北心情也不錯,笑應道:“放心,你必定要死在我前面,倒是你,安分些。我這些年都看你不順眼,卻也不想你死在我手里——不想與先生反目?!?/br> “你我都一樣,自求多福吧?!笔Y晨東笑著擺一擺手,“先走了?!?/br> 霍天北回到府中,徐默跟在他身邊,神色忐忑地稟道:“府中夫人以往倚重的管事、安姨娘都不見了。今日那些管事一切如常,說是奉了夫人的吩咐去辦一些事,出門之后再也沒回來,安姨娘則是請示了夫人出門上香,回來時卻只有車夫和一輛空車?!?/br> 霍天北知道自己此刻不該笑,還是笑了起來。他還能怎樣?他一直都小看了顧云箏。今日若是她想離開,想來也已消失了。 “侯爺……”徐默看著他透著寒意的笑,心驚膽戰起來。 “逐一吩咐府中的下人,告訴他們,從未見過燕襲這個人。來日哪一個說錯話,殺?!?/br> “是!”徐默干脆地應聲之后,指了指外書房,“先生那邊,知道的恐怕是不少?!?/br> “他那邊我去說?!?/br> 徐默這才放心,轉去召集闔府下人不提。 霍天北徑自去了外書房。 陸騫正在伏案寫字,見霍天北進門,笑容舒朗,“坐?!?/br> 霍天北卻是走到案前,看著宣紙上斗大的合字,微微一笑,“心不靜,心不誠,就別寫這種字了?!?/br> 陸騫瞪了他一眼,“我讓你坐!” 霍天北這才笑著落座,“怎么火氣比我還大?” 陸騫反問:“我的學生有眼無珠,娶了個禍國殃民的妖孽,你說我該不該火氣大一些?” 霍天北故意氣他,“近來景寧公主越來越沒個體統,我這不聽閑話的都聽說了她不少是非,偏偏哪一樁都與駙馬爺無關……” “你給我閉嘴!”陸騫瞪了他一會兒,又忍不住笑起來,“景寧公主再不成體統,也沒膽大包天到私通越國皇子的地步?!?/br> 霍天北慢悠悠地瞥了陸騫一眼,“這都是誰跟你胡說八道的?” 目光如刀,泛著森森寒意。陸騫不以為忤,冷笑,“許她做出那等好事,倒不許我提及?你還真是被她迷了心竅?!?/br> “嗯?!?/br> “嗯?!”陸騫長眉蹙起。 “你說的沒錯?!被籼毂甭月詡绒D身形,手臂搭在座椅靠背上,“她是我的夫人,做過什么,都是我的意思。誰也不可提及?!?/br> 陸騫將案上寫好的字收起來,親手倒了兩杯茶,落座后,緩聲道:“有些事我拿不準,也就沒跟你提過,現在能夠確定了,就與你說說。蕭言,哦,也就是蕭讓,他與云笛到過京城,你知情,但那時你在外面。你夫人前一日與蕭讓在醉仙樓暢飲,第二日開始,便是形容憔悴,闔府皆知。自然,這件事你怎么想都行?!?/br> 霍天北喝了口茶,嫌棄的蹙了蹙眉,將茶盞丟到了桌上。 陸騫險些就笑了,茶里有股淡淡的梅花香,霍天北不喜歡,他不喜歡茶中混入任何香氣,即便是他平日喜歡的花朵——亦或者說是藥材,都不可以?;籼毂敝幌矚g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的東西。忍下笑意,他繼續道:“蕭讓、云笛離京之后,安家便投靠了他們,今日呢,安姨娘也消失不見。我聽說,你夫人對安姨娘可是照顧有加。眼下再加上越國三皇子的事……天北,這些興許都可以幫你,但是只要她心意傾向于別人,你就會死無葬身之處?!?/br>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么?”霍天北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過來也是提醒你一句,不要亂說話。事情還沒有眉目,越國三皇子所為何來,還未可知。我擔心你上了年紀沒有耐心,多說兩句。即便是你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也要記得,與越國三皇子私下來往的人是我,與她無關?!?/br> “你就那么在意她?!”陸騫語聲雖然如常,語調卻已轉為寒涼,“哪怕她一念之間能置你于死地你也要這般維護她?你明明知道,佩儀是為了你才耽擱至今,她哪一點比不得顧云箏?” “她的確是可以反過頭來置我于不仁不義的地步,更能置我于死地。沒什么。我還是那句,我死了,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霍天北笑容透著殘酷,“至于佩儀,她心里有誰,與我無關。我不曾招惹過她。更何況,她如今為你所用,之于我已是外人?!?/br> “話已說到這地步,下一句,你是不是就要請我與佩儀離開你的府邸了?” 霍天北緩緩搖頭,“我都到這地步了,不差你們兩個再生是非。做什么之前斟酌一番即可,好歹也有著這么多年的舊情?!彼麛[一擺手,“我要在這兒坐坐,你讓我清靜一會兒?!?/br> 陸騫冷笑連連,卻還是緩步走了出去。 有小廝走進來,為霍天北換了一盞茶。 霍天北讓他把賀沖喚來:“讓他帶上那些信件?!?/br> 過了些時候,賀沖帶著信件走進來,遲疑片刻,才將信件呈上,“費了些工夫,屬下才將信件內容還原了?!笨梢缘脑?,他不想讓侯爺看到這些信件??伤呀浻羞^知情不報的過錯,不可再犯。在侯爺這里,只能出一次差錯。 霍天北看著那些信件,有兩封長達幾頁之多。忽然就想到了他離京在外時,她寫給自己的那封信。準確來說,是八個字。 她在給蕭讓的信中說著身邊瑣碎之事,聽到的消息,熠航日常諸事,叮囑蕭讓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平時少喝烈酒,多吃些養身的飯菜。還開玩笑,說你別那么沒出息,別還沒回京就先醉死了。又說你這個四處欠情債的妖孽,沒事的時候就想想,一份一份的債要怎么還。 那語氣像是在與像是多年的老友敘談,又像是對待親人一般隨意親切。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也可以這樣絮叨瑣碎。 本來么,他自嘲地笑了笑,這一面又不是她愿意給他看的,又怎能知曉。 四處欠情債的妖孽,蕭讓倒的確是那種人。他遠在西域的時候,就聽說了蕭讓這名聲,是命人留意云府二小姐的時候,順帶知曉了她的表哥蕭讓。 再看蕭讓兩個月前給她的一封回信,也是熟稔的語氣,和她說著南疆的風俗人情——似乎是她問過,他一一告訴她,又說了云笛越來越睿智沉穩,日后由他撫養熠航完全不需擔心。 想的還挺長遠的。 他看不下去了,長久的拈著信紙,一動不動。 如果兩個人是去年秋日才相識,不可能會通過信件變得如此熟稔。她是戒心很重的人,蕭讓也是一樣,否則在南疆根本走不到如今這地步。這樣的兩個人,如何能在來往的信件中發展到東拉西扯的地步。況且,信件與暗語一樣,寫上長長的一封信要耗時良久,她怎么可能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花費這么多精力。 一定是早就相識了,但是,是在何時何地?想不通。 她不在意顧太太以往那般對待她,那么反常的母女相處模式,她也不在意。他在意,問過顧太太,顧太太說正如他猜測,她不能為顧豐生兒育女,顧云箏是顧豐從外面抱來的,她不知道孩子的身世,一無所知。 也想過問問顧豐,每次看到顧豐,便又覺得那男子對她是有著如尋常父親一般的關愛,每每按捺下去。 到如今,已經無從詢問了,顧豐已無音訊,辭官走人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誰安排的?她,蕭讓,燕襲,都有可能。 她說過,想過一兩年再想子嗣的事。 可不就該一兩年之后再想子嗣的事,如今這情形,束縛住了他與她。 曾懷疑過她另有打算,曾懷疑她不想留在他身邊。 眼下這些事實,意味的是不是…… 不能再想下去了。 懷疑無關緊要,她是他一雙兒女的母親,他不可能詢問她是否在出嫁之前心有所屬?那是他一輩子都不能釋懷的事。最要緊的是,她便是說她沒有,他還能相信她么?這林林總總的事,她需要怎樣的解釋,他才能夠覺得合情合理?他已替她設想過太多次,想不出說服自己的理由。 可不能釋懷又怎樣?他不會放她離開,她也不可能離開。有孩子了,孩子是他們永世不能割舍的。孩子亦是他執意要她給他的。 只當做這些都沒發生吧,學著她一度的樣子,稀里糊涂的過日子。 暮靄沉沉中,他站起身來,將信件仔細地收起,交給賀沖,“毀掉。你什么都沒看到過?!?/br> “屬下明白?!?/br> 走出外書房,霍天北猶豫著要去哪里。想看看孩子,也想先喝幾杯。 他遙遙望向正房,想著她在做什么,是在用飯,還是在哄著宸曄、宸曦,或者,也像他這幾日一樣,絞盡腦汁地在想一個合理的解釋。 徐默來稟:“祁安來傳話,祁連城與一位貴人請您到醉仙樓喝幾杯?!?/br> “備車?!蔽痔煜虏粊y的祁連城,沒什么好,但是酒量極佳。 宴席設在祁連城在醉仙樓常住的房間。 八菜一湯,上好的竹葉青。 霍天北進到門里,對上兩個人含著笑意的面容。 祁連城與燕襲。 祁連城一如以往,笑的時候也透著一股子冷意。這廝從來都是那副德行,好像他欠了他多少銀子。 燕襲則是天生一副含笑的容顏,就算用男人的眼光來看,也是生得俊美又討喜。明明還是那張臉,卻似變了一個人,記憶中那份恭敬謙和沒有了,多了尊貴優雅,目光亦透著睿智沉穩。 霍天北勾唇一笑,微微頷首,算是對兩人打過招呼,落座后詢問燕襲:“要怎么稱呼你?” 燕襲報以有禮的一笑,“喚燕管事可以,喚程燕襲也可以?!?/br> “程燕襲——越國三皇子?!被籼毂倍吮?,“失敬。其實你不做勞什子的皇子,去搭臺唱戲也不錯?!?/br> 燕襲,不,程燕襲非但不惱,反而笑容愉悅,“落魄的皇子還不如戲子?!彼捕似鹁票?,招呼祁連城,“眼下沒有勞什子的越國皇子,桌上只有三個喝酒閑聊之人?!?/br> 霍天北與祁連城俱是一笑,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沉默中,酒過三巡,祁連城借故離席,給兩個人說話的時間。 程燕襲問道:“有不少問題要問我吧?” “嗯。我要問什么,你大抵也清楚,說來聽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