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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品田園美食香在線閱讀 - 第111節

第111節

    到了林大姑家的門口,冬生上去敲門,過了好一會,才有個稚嫩的聲音,出現在門的另一邊,問道:“是誰?”

    冬生站在外面,自報了身份。大花一聽是他的聲音,忙費勁的拉開門栓,看見冬生,小臉一亮,“冬生大哥,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你娘呢?”冬生笑著摸摸她的頭。

    大花指著堂屋,“我娘在里屋,我爹又喘不過氣,我娘正在幫他順氣,冬生大哥你快進來吧,外面好冷的?!?/br>
    秦語堂從冬生后面走出來,難得擺出溫和的笑臉,對大花笑著道:“小丫頭,還記得我嗎?”

    大花眨了眨眼睛,然后搖搖頭,“不記得,”接著又眨著純真的大眼睛問冬生,“他是誰???”

    秦語堂笑著不語,冬生道:“他是之前在縣城替你看病的郎中,快帶我們去后面,秦大夫要給你爹看病呢!”

    林大姑聽到動靜,從里屋走出來,見了他們,趕忙殷勤的將他們引到后面。冬生瞧見她眼里閃著淚珠子,聲音也有些哽咽。

    說實話,林大姑家,真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連冬生走著的時候,都得小心看著腳下,免得踩到什么東西。秦語堂倒是比他隨性許多,以他的心性,能毫無嫌棄之色,實在是難得。

    林大姑家的里屋,一直是關著門的,加上她家也不常來客人,所以沒人見過里屋的情形。此時冬生跟著林大姑身后,進到里面,一股霉味還有難聞的異味撲面而來,叫人直皺眉頭。

    反正冬生是皺了眉頭,在走進屋子的兩步之后便停下了。因為沒地方下腳。

    一入眼,便是一張大床,一邊靠著墻擺著,離窗戶很遠,床上被褥凌亂,被單被面還能看到原本的顏色,只是這四周的墻壁卻黑的很,弄的整個屋子也是烏漆碼黑,要不是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早已適應了黑暗,這一時半會還真瞧不出人在哪。

    床邊放著一張大桌,上面擺了些碗筷,除此之外,就只有幾條破板凳,一個舊衣柜,那衣柜的門已經爛了,露出里面塞的滿滿的衣被。

    林大姑當先走到床邊,用跟她的體型不合的柔聲,對床上被埋在被子里的人說道:“他爹,村里來了大夫,讓他給你瞧瞧病吧?”

    冬生為自己剛才的心思,感到不好意思,便跟著走了過去,一看見床上讓被子埋住之人的臉,要說沒有觸動那是假的,也是在那一刻,他知道小花他爹,命不長了。

    當初田父臨死的時候,臉上就是這種顏色,頹敗的沒有生氣,一雙眼睛,暗淡無光,好的時候會突然坐起來,交待他娘一些家事。那時冬生年幼,還以為他爹病要好了,卻不知,這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的征兆。

    小花爹年歲挺大的,加上被病痛折磨的太久,精神早就跨了,四十歲多歲的年紀,看著卻像七老八十,蒼老不堪。見有人來了,他掙扎著坐起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是冬生吧,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一轉眼都這么大了,快坐,都坐??!”他伸手指著屋里,指了半天,發現沒有地方可佬,臉上或發的窘迫,“對不住啊,我們家連條像樣的凳子都沒有?!?/br>
    冬生鼻子一酸,聲音有些沙啞,“叔,我們在家都坐久了,站著舒服一些,這位是秦大夫,讓他給您瞧瞧吧!”

    秦語堂把藥箱放在大桌上,拿了東西過來,就著床邊坐下了,淡淡的道:“把手伸出來?!?/br>
    在他把脈期間,屋里頭靜的很。小花一早就被她娘趕到床上去了,大花沒去睡,偷偷把門推開一道縫,頭探進來,四下看著。

    “快去睡覺,”林大姑揮手把她趕了出去。

    過了一會,秦語堂收好東西,站起身,不聲不響的收拾藥箱。

    看著他的樣子,大花爹了然的笑了笑,林大姑眼睛一紅,捂著嘴忍著眼淚??催@情形,冬生也不敢問,只對大花爹講了些寬慰的話,便跟著秦語堂往堂屋去了。

    林大姑也跟著一塊到了堂屋,秦語堂見她出來了,沖她搖搖頭,這結果不言而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是郎中,不能說假話,不能把有的說成沒的,更不能在明知大花爹命在旦夕的情況下,說些騙他的話。雖然這樣做也是好心,但他講不出來。

    冬生壓低了聲音,道:“林嬸,別想多了,你也盡了力,咱們還是盡量讓他高興一些,好好把這個年過了?!?/br>
    秦語堂欲言又止,只怕就在這幾天了。他氣息太弱,病入骨髓,呼吸微弱,出氣比進氣少,只要一口氣上不來,人就沒了。

    林大姑抹著眼睛,她才比田氏大了幾歲,可這頭發卻白了一半,她嘆著氣,哽咽著道:“你說的對,我算是對得起他了,從一嫁過來起,就伺候著,生了娃,就伺候一家三個,也對得起他老陳家了?!?/br>
    秦語堂背著藥箱,跟冬生兩個從林大姑家出來時,天空又飄起鵝毛般的大雪。

    林大姑把他們送到門口,她拿了錢,要給診金的,被秦語堂拒絕了。

    在回去的路上,秦語堂還是把小花爹的情況跟他透了底,不為別的,眼看著快過年了,萬一他要是去了,這臨時要上哪定棺材去?另外那些壽衣啥的,也要先備著,免得到時候亂了手腳。

    這些事,秦語堂看的多,便提醒了幾句。

    冬生點頭稱是,;回去之后,跟家里人商量著。林大姑在村里人緣不錯,再說,她家情況就擺在那,他們這些做鄉鄰的,肯定得管,不能讓他們孤兒寡母的傾家蕩產吧!

    回到家,冬生把小花爹的情況跟田氏講了,田氏這會跟麥芽做在炕上,聽了冬生講的話,田氏也直嘆氣。

    麥芽想了下道:“不如我們找村里人募捐吧?”

    “募捐?啥叫募捐?”冬生抓了下腦袋,他沒聽懂。

    麥芽趕緊捂著嘴,眨了幾下眼睛,忽而又笑道:“就是咱們發動村里人,幫著準備小花爹的身后事,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等咱們預備齊了,就算現在用不著,以后也總能用得著,再說了,這不也是沖喜嘛,說不定這樣一來,小花爹還能把這年給過了呢!”

    田氏贊同,“你meimei說不錯,冬生啊,你明兒去趟村長家,把林大姑家的情況跟他說說,不管能不能幫上忙,咱們至少得跟他說說?!?/br>
    冬生點頭,“行,我明天一早就去?!?/br>
    生老病死這種事,誰也預料不到,就在臘月二十這天,離過年還有九天,小花爹一口氣沒上得來,凌晨的時候便去了。林大姑經厲過這種事,所以她沒有亂了手腳,而是一早就去請了林德壽還有其他幾個相熟的村民過來幫忙。

    一個時辰不到,靈棚就搭好了,李氏跟幾個婆娘陪著林大姑,小花跟大花也披麻戴孝,在靈棚跪了一會,就被林翠帶回家去了。她倆還太小,面對死亡,她倆還沒有足夠的承受能力。

    看著棺材抬了來,上面還掛著白綾,頂端掛著……,

    林大姑震驚的合不攏嘴,她是準備這幾天去籌備棺材的要,

    按著榆樹村的風俗,這搭靈棚也極有講究,長寬比例,以及掛白簾的長度,用白布做的花球該掛多高,靈棚的香火如何點,祭品如何擺放,何時守孝,何時起棺,何時入土,都得按著規矩來。(這真正的下葬禮儀,先不說,擱在以后再做介紹。)

    林大姑家情況不同,死了男主人,家里又沒有主事的長輩,這喪事就簡單了辦。要不是林德壽跟黃年,還有村里的幾個年長的男漢子幫著張羅,只怕連這個都辦不起來呢!

    林大姑也穿披著麻,戴著孝,抹著眼淚,對林德壽他們拜了拜,“他林叔,要不是你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一句話沒說完,她又嚎啕大哭,哭她的男人薄命,哭自己命不好,哭兩個娃可憐了,總之,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淚水,她都得在這一刻全部傾瀉出來,等喪一完,再面對兩個娃兒時,她就得收起悲痛之情,帶著她倆好好活下去。

    李氏又過來勸,幾個婆娘陪著她坐在靈棚外,往瓦盆里丟紙錢。

    整個村莊都籠罩在一片哭聲之中,為這冬日寂靜的山村,憑添了一抹憂色。

    村里有人過世,紀安山就算病的再重,也得過來看看,入了冬之后,他身體不好,一路走來,也是由他的兒子攙扶著。聽說他的兩個兒子,都在離莊縣百里之外的太和城求學,平時很少回來,也就在快過年時,學堂放了假,才得空回來。

    到了靈堂跟前,林大姑剛收回去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撕心裂肺的哭起來。

    紀安山臉色很難看,要不是他兒子攙扶著,只怕連站都站不穩,他安慰了林大姑一些話,看見大花跟小花不再跟前,又仔細詢問了一遍。接著,便對在場的鄉親們講道林家的情況,也跟林大姑講了,辦喪事的這些錢還有棺材,都是鄉親們湊上來的。

    林大姑聽了萬分感激,做勢就要給大家跪下。李氏跟麥芽一直站在她后面,看她要跪,趕忙拉住她。

    紀安山沒坐多大一會,便起身體回家去了,臨走時,將他大兒子留下,讓他幫幫忙。

    其實也沒啥好幫的,靈棚的挽聯是孫夫子寫的。因為林大姑不肯收喪禮錢,也不用記賬,看她家的情況,連喪飯也省了。大家過來看看,打一圈便也就走了。

    黃大全聽說林大姑的事,苦于他生意忙,回不來,便讓送了些紙人紙馬過來,等入土的時候可以一并燒給他。

    到了下午,靈棚門口便只留了相熟的幾個人。

    這大雪斷斷續續的下個不停,搭好的靈棚很快就落上一層雪。傍晚的時候,麥芽去下了些雪,給林大姑墊墊,連著幾日cao心,讓她整個人迅速瘦了下來,身子歪歪倒,臉色也差的很。

    不過,麥芽下好的面,林大姑也只吃了幾口,便沒了味口,看著靈棚里搖搖晃晃的燭火,她心里說不出的空。

    因為出殯要在第二天清晨,這也是榆樹村的習俗,不可能真的放上三天。所以當晚需要有人守靈,這么冷的天,守靈不是件舒坦的事。

    這事便落在林德壽跟黃年身上,但是后來錢滿倉也來了。

    林大姑家做不出飯,麥芽便讓哥哥跟元青往這邊送了些飯菜過來,又因著天冷,便讓他們就近在林虎家吃了飯,吃飽了再去守靈。

    守靈不一定要在外面守,所以他們幾個便抱著大棉襖,到林大姑家堂屋去了。也因著他們幾個在那邊,林氏便把林大姑他們接回自己家住,麥芽想著林翠家地方不大,便叫哥哥把她倆接到自己家里來,反正她的炕大,睡得下。

    大花姐妹倆,少年不知愁,一聽說要到田家去,她倆高興壞了,只有大花在睡覺之前,莫名的說道:“麥芽jiejie,人死了,是不是就是躺著不動了,就好像睡著了一樣,那他還會不會醒呢?”

    田氏也跟她們睡一塊,她正拍著小花,這兩娃不認生,也不吵著要她娘,來了田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安穩的很,聽了大花的話,她依舊沉默的拍著小花,默不作聲。

    麥芽摸著大花的頭,耐心對她道:“人死了,就會飛到天上,以后就住在云朵里,如果哪天,你抬頭看見天上有朵云,在你頭頂上飄著,那可能就是你爹,他在默默看著你,看著你長大?!?/br>
    大花還真的朝窗邊看去,可惜現在是夜里,外面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見。她沒再追問,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她倆也累了,沒一會,便呼吸均的進入夢鄉。

    等到她倆都睡著了,田氏長長的嘆了口氣。她也是從這條路上過來的,其中的艱辛跟酸楚,只有經歷過人才能明白。

    麥芽安慰她:“娘,別想了,生死有命,咱也無能為力,不如明兒好好送上一程,活著沒過上好日子,死了,總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不然這一輩子真就白活了?!?/br>
    “你說的在理,那咱們明兒都去,這兩娃也得去,她們得在墳前哭一哭!”

    這就是沒兒子的苦處,沒兒子就沒人抱灰盆,明兒就得大花抱著,她是長女嘛!

    第二天,麥芽起了個大早,用大鍋熬了些稀飯,小鍋燒熱油,炸了些油餅。

    油餅是用雞蛋加碎豆腐渣,加入面粉,以及切碎的韭菜,攪成稀糊狀,再用特制的平底勺做模子。用大勺舀著拌好的面糊,倒在平底勺上,再連同勺子放進油鍋中炸制。

    油餅在熱油里迅速凝結,便自動從平底勺上脫落,隨后,便可接著再炸下一個。

    炸油餅關鍵就是得掌握好火候,要炸的外酥里軟,一咬下去滿口韭菜香,才算得上頂好。

    大花姐妹倆這一覺睡的香,她倆好久沒睡過這樣暖的被窩,所以今天精神格外的好,穿衣服的時候便聞見油餅的香味,饞的她倆直流口水。

    田氏在幫她倆穿衣服,見著她倆的表情,笑道:“快些去洗臉漱口,你麥芽jiejie正做好吃的呢!”

    大花使勁點了點頭,弄好自己之后,又轉身去看小花,田氏這時已幫小花把棉襖棉褲都穿好了,一拎之下,她才瞧見小花的襖子破好幾個洞,里面的棉花都跑出來了。

    小花也餓了,止不住的往外張望,一等衣服穿好,便往外面跑去。

    等她跑到廚房的時候,麥芽已經準備把炸好的油餅端到堂屋去,見她倆進來了,便打發她們趕快去洗漱,不然等油餅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呢。

    冬生也早早就起來了,把院子又掃了一遍,雖然不管用,但總比堆了滿院的雪強一些。

    他也進了廚房,給她倆打了溫水洗臉,接著又到院里喊了李元青他們過來吃飯。

    李元青沒來,倒是李和跑來了,冬生見他一個人來的,忙問道:“咋就你一個人,他們呢?”

    李和一進門,就跑到廚房吃飯去了,聽見他問話,忙不迭的道:“元青早上熬了粥,因為我嬸子想吃粥,他也跟著喝了粥,秦大夫說什么都無所謂,可我不想吃哪,我就在等你們喊我呢!”話一說完,他便迫不及待的塞了個油餅子放進嘴里,撐得臉部都變了形。

    大花看他吃的那樣猛,一口一個餅子,生怕盤子里的油餅都被他一個人搶光了,急忙用筷子搶了幾個,一半放進meimei碗里,一半放進自己碗。

    李和沖她直翻白眼,“小丫頭,你吃的完這樣多的餅子嗎?可不準浪費呀!”

    大花下巴了揚,“當然吃的完,你都能吃得下那么多東西,我們怎么就不能,你比我們吃的多好多呢!”

    小花也趕緊幫著jiejie講話,“就是就是,你的嘴巴好大,我才吃一口,你就吃一個了?!?/br>
    大花撅嘴道:“你吃那么多也不怕噎著!”

    冬生也端了碗,坐下來吃飯,聽見大花姐妹倆埋汰李和的話,笑道:“他早都練出來了,再噎也噎不死,頂多把肚子撐破而已?!?/br>
    “肚子撐破?”大花重復他的話,接著,她捧著肚子大笑起來,小花雖然不明白jiejie在笑啥,但也跟著呵呵傻笑。

    果然,孩子就是孩子,即使前一刻悲傷,后一刻也可以很容易就開心起來。

    田氏慈愛的瞧著她倆,一面給她們一每剝了個咸鴨蛋。大花姐妹倆很久沒吃到這樣好的早飯,臉上的幸福不言而喻。

    吃過早飯,也就李氏,李和跟秦語堂沒去送葬,其他人都去了。田氏一吃過飯,便跟冬生背著大花姐妹倆,因為她倆得先回去換孝服。麥芽忙好了家里的事,才跟李元青一道去的。

    還沒到林大姑家門口,便又聽見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今兒不是一個,而是一群,聽說今天小花爹的遠房砌親戚,不少都來了。這哭聲,動靜大會很,麥芽聽著鼻子直發酸,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到了跟前,才瞧見棺材已經搬到外面了,這是口紅漆棺材,聽田氏說,在他們村,死后能有這樣的棺材,已經算很體面的了。

    棺材上綁了好幾道粗麻繩,上面橫著用樹枝切成的長扁擔,一共有三根,得六個人抬著。

    這抬棺材的人數是夠了,冬生,李元青,加上林德壽,黃年,錢滿倉,還有那個旺才他爹。他們幾個都有把子力氣,抬棺穩當的很。

    村里能出動的年輕人幾乎都來了,卻唯獨不見李元木的身影。麥芽要是沒看錯,先前她離的老遠,看見他家門開了一道縫,李元木躲在門后面,偷偷往外看。

    李氏曉得他的德行,氣歸氣,卻也沒法子,都分了家,沒了瓜葛,她說又說不過,打也打不過,還能怎么著。

    榆樹村有專門的墳地,是村里規劃出來的公用土地。只要是榆樹村的村民,都可以葬到那里,而且還分家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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