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李氏光著坐著說話,也閑的慌,就拉過院子里曬的棉花,剝起棉花來,聽到這,也感興趣了,“喲,還真要辦學堂???前一段只聽他們傳來傳去,我以為都是謠傳呢!” 李元木趕忙搖頭,“不是謠傳,是真事,我今兒去瞧村長了,是聽他講的,教書的夫子以前就是咱們村的,聽說還是個秀才,只因一直沒能高中,所以一直孤身到老,現在想回村子里,給村子里的人做點事?!?/br> 李氏點頭道:“好像咱村以的確出了個秀才,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人教就好,咱這附近其他幾個村子都辦起了學堂,就唯獨咱們這兒沒有,這回總算能讓村里的小娃都去上學了?!?/br> 李元木一聽李氏這口氣,笑呵呵的蹲到李氏跟前。而李元青一看他這這副表情,就知道他這哥哥肯定有事。 李元木道:“娘啊,要是學堂真能蓋起來,我家兩個娃兒就都得上學,夫子也要收束脩,這筆費用可不是個小數目,我聽說元青這些日子也干到不少錢,到時候你們可得幫襯著些,畢竟他們也是您的大孫子嘛!” 李氏眼睛一瞇,把棉花往地上一扔,不悅道:“元木啊,我們分家也有好幾年了,你們兩個大活人,咋連小娃上學都供不起哩,村里的學堂,那束脩能要多少錢?哼,別跟我說,你們沒錢,你弟弟還沒成親呢,咋不見你替他想想!” 她剛一說完,大門外就沖進來一個盤著頭的少婦,小腰細的很,頭發也梳的光亮,身上穿的衣賞干凈整潔,倒是不像農家媳婦。 這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何秀,自打兩個小娃進了這邊的門,她就偷偷趴在外面聽。直到這會實在聽不下去了,才不管不顧的沖進來。 對于她這種唐突的行為,李家的三個人都沒有反應,習以為常了,連地上坐的兩個小娃也沒有任何的動靜,仍是大眼瞪小眼,比著誰先認輸。 何秀站到院子,掐著腰,下巴揚高高的,那神態,像足了一只高高仰首的大公雞。 “娘,瞧瞧你說的啥話,那不管咋地,這兩個都是你孫子吧,就算分了家,他們還是姓李不?你要說不管也成,那明兒我就給兩個娃把姓改嘍,讓他們跟我何,從今以后,就不是你們老李家的人!” 這一通吼的,把李元木面上也吼的無光,他拽著何秀,讓她別說了,但是何秀哪里會聽他的。她狠狠瞪了李元木一眼,李元木也是天生怕老婆,被她一瞪,頓時啞巴了,縮著腦袋蹲回原地去了。 李氏看著自己兒子變成這副慫樣,心里別提是啥滋味。李元青見何秀說話越發過份,黑著臉攔住她,“你說夠了沒有,你自己養的孩子,你愛怎么著沒人管你們,都走,我要插門了!” 李氏扯住元青的胳膊,低著頭直搖腦袋。 何秀譏笑一聲,抱著雙臂陰陰的笑道:“喲,幾天不見,你倒是會講話了,那田麥芽究竟給你灌了什么*湯,看把你迷的五葷三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吧?你們要真不管,我明兒就給兩個娃改姓去,以后,他們就不是老李家的人,呸,連個學堂都不愿意給孩子上,虧的你們,一個是奶奶,一個是叔叔,有你們這么當長輩的嗎?” 何秀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像個溫良的女人,可要是一張嘴,那家伙,跟潑婦也沒啥區別。 李氏被她氣的直發抖,李元青也氣的不行,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早一拳頭掄過去了。 李元木就蹲在一邊,耷拉個頭,不聲不響,就好像跟他無關似的。 一直互瞪眼睛的小兄弟倆,受不了他娘的高嗓門,大頭吼了聲,“吵死啦!”吼完了,跟小豹兩個人爬起來,扭著屁股往家去了,臨走時,還順走了雞窩里剛下的幾個雞蛋。 李元青急道:“大嫂,他倆順東西呢,你都不管管嗎?”這東西順的,也太順手了些。 何秀當然也瞧見了,可她把眼睛一瞪,狡辯道:“他倆拿你們的東西也叫順嗎?真是的,拿你們幾個雞蛋就心疼成這樣,真是摳到家了!” 李氏心痛的道:“那是幾個雞蛋的事嗎?俗話說,三歲看大,小的時候不管,難不成你還等著他們去偷雞摸狗嗎?真是的,就是再慣也不能慣成這樣!” 何秀一時無話回她,只好拉回原來的話題,“別扯開話題,你們就說到底給不給個小娃上學吧!” 李元青氣憤的說道:“什么叫給不給,上不上學是你家的事,別往我們身上推!” 何秀尖著嗓子,說話陰陰的,“他們兩個也是姓李的,小事我們管,大事你們不得也一塊管嗎?就憑他倆姓李,這事就這么定了,等村里學堂辦起來,你們只管掏錢就成,元木,走了,回家吃飯?!?/br> “哎,”李元木站起來,跟在自己婆娘后頭,又想起堂屋桌上還有幾個芝麻餅,他倒也不客氣,連著竹籃一塊拿走了,“娘,你們天天都能吃上新菜,這個……就給我們嘗嘗鮮了?!?/br> 來嚷嚷這么一通,他們倒是走的心安理得。李元青跟上去,他們前腳出門,后腿他便用力把門關上了。 何秀站在門口,沖著身后的大門啐了一口,隨后跟斗勝的大公雞似的,回家去了。 關了門,李氏娘倆坐在院子里,李氏想著大兒子一家那副德行,連聲嘆氣。 她小聲跟元青說道:“唉,你哥哥咱是沒指望了,你也別怪他,合該是他的命,也是咱們的命,”或許前世她們欠了何秀,這輩子,她就來討債了。 李元青蹲在她身邊,“我沒事,他吵他的,我過我的,等以后搬的遠,也就清靜了?!?/br> 李氏愁的很,“哪里能真的清靜,咱房子還沒蓋,他倒惦記叫咱們供孩子上學,他也不想想,你現在什么處境,眼看著麥芽家越過越好,咱要是不把房子蓋好,拿不出像樣的采禮,咋去提親,就算你田嬸不介意,我們也拿不出手??!” 元青知道她娘說的是實情,以前田家過的窮,兩家沒有距離,如今麥芽憑著聰明能干,日子一天天好了,可他還是原地踏步,要不是經常上山打獵,只怕離蓋房子還遠著呢! 李元青道:“等房子蓋好了,地方也大了,到時候我們再我喂幾頭豬,多喂些牲口,日子總能越過越好的,眼下,在這邊地方太小,啥也不能多養,只能等房子蓋好了?!?/br> “嗯,也是,元青啊,咱家蓋房子,你別擔心錢的問題,這幾年娘也存了不少,先蓋著,要是錢不夠,我去找你爺爺他們借點,等過年的時候把這兩頭豬賣了,也能把錢還上,娘對你有信心,就憑你這么勤快,還怕將來日子過不好嗎?” 李元青笑了,“成,那咱就先蓋房!” 晚上,娘倆吃的是稀飯,幸好之前她有準備,不然現在真得吃鍋貼了。 田家晚上吃的是芝麻餅,田氏以前沒做過,以前頂多拿沒發好的面團,直接扣在大鐵鍋邊上,等于是炕熱的,這種饃饃稱為死面饃饃,造型雖然不好看,但卻是最簡單的方法,而且那炕糊的一面,吃起來又焦又脆,好吃的很。只不過這種死面饃饃,卻不易放冷,冷了之后硬邦邦的,嚼不動。 田氏咬了口軟乎勁道的芝麻餅,直稱贊這餅做的好吃。 冬生也吃著餅,就著稀飯吃,吃的甭提有多香。 麥芽笑著對他們說道:“這餅當然香了,先前得把芝麻擱鍋里炒熟,回頭加上白糖搗碎,這兩個一混和,那味兒香漂十八里呢!” 田氏樂呵呵的道:“我說這芝麻咋這樣香呢,原來你是炒過了?!?/br> 娘三兒坐在堂屋里吃飯,外面星光閃閃,圓月掛在天邊,夜里溫度不高,涼爽的很,偶爾一陣風吹過,還有些冷呢! 田氏又說起錢家的小娃,她下午走的時候,那娃都睜眼了,小模樣長的跟錢滿倉一個樣。 麥芽想起林翠白天說的話,于是問道:“娘,白天我聽林翠說,錢家嫂子是被個道士嚇著的,聽說那道士是到謝家去的,難不成還真是謝老二請了人去捉鬼???” 冬生不屑一顧,“他們心里要是沒鬼,還怕個啥!” 田氏咬著饃饃,也道:“就是,我看是謝婆子虧心事干多了,自己嚇自己,平白無故的,哪個鬼閑的沒事干跑去找她!” 麥芽被她的逗笑了,但她還是要把話清楚,“其實,謝婆子之后所以這樣,恐怕還是因為那天我說的話,要不是我嚇唬她,她也不會成這樣,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去跟她講明白?!辈还苤x婆子有多么叫人討厭,總的來說,還不至于到要害她的地步,要是真把她弄出個好歹來,她心里也不好過。 但是田氏跟冬生卻都不這么認為,冬生首先不同意,“當初是她說你像狐貍精,又不是我們逼著她講的,現在她被自己的話嚇著,那能怪誰,要怪只怪她嘴上沒德,自討苦吃?!?/br> 田氏道:“你哥說的對,你現在要是去謝家,不管講什么,他家人也不會信,好端端的,咱去受那個氣干啥,再說了,那天你也沒說什么,都是謝婆子捏造出來的,麥芽,娘告訴你,可千萬別去,省得到時候惹了一身不是回來?!碧锸现琅畠菏沁€是太善良了,但具體謝婆子是啥毛病,她們也不清楚,冒冒然去了,人家還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見哥哥跟娘都反對,麥芽也只好作罷。 吃了飯,她把碗收去洗了,走出來的時候,把廚房門帶上,防止野貓進去偷吃。 等她跟田氏都回屋了,冬生才站在院子里,用冷水沖了個澡,隨后也回了自己屋。 如今,他的房間是家里最大的一間,里面布置簡陋的很,只有一張床,其他的什么也沒有。 墻上掛著一只打磨非常亮堂光滑的弓箭,弓箭旁邊掛著一柄短刀,另外一邊的墻盯了個木楔子,上面掛了幾件衣服。 屋里的墻角擱了一雙舊布鞋,一雙草鞋。這便是一個男娃所有的東西,雖然少的可憐,但在冬生看來,卻已經是非常富足了。他對以后奢望不大,在meimei跟娘面前,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田父死的那年,他也懂事了。那時田父拉著他的手,鄭重的囑咐他“冬生啊,以后家里就靠你了,爹沒本事,沒能看著你們長大,是爹不好,你meimei還小,今后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得照顧好她,記得要孝順你娘,她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等你長大成親了,要好好供養她,知道不?” 田父說完這話,就咽了氣,甚至沒來得及聽冬生的回話。 那晚也是這么個涼爽的天氣,可田家的三口人,卻如同墜入地窖,冷的刺骨。 這一夜,冬生一直夢見田父,把枕頭都哭濕了,直到雞鳴三遍,他才醒過來。起身之后,到院子里用涼水洗了把臉,總算好過了些。 天剛蒙蒙亮,遠處村莊里的其他雞,也陸續開始打鳴。 更遠處,山坡上,河塘上,升起薄薄的霧氣。 四周更是寂靜的很,鼻間還能聞到山野間特有的氣息。 這就是鄉下人的一天,從雞鳴開始。 冬生悄悄扛著鋤頭下地去了,現在棉花還沒開完,他想去把地翻翻,屋后的地也得翻,因為麥芽說想種些紅豆跟麻豆,可以燒稀飯吃。 入秋之后,頭天晚上就起了霧,冬生沒走多遠,褲腳就被露水打濕了,草鞋也濕透了。 田埂周圍有不少含著花苞的野花,還有遍地快要開放的秋菊,一些迎風招擺的狗尾巴草,更是草地間獨有的風景。他隨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嚼最嫩的根莖。 這種野草,其實也沒啥味道,就有股子清香的氣味。 冬生一手扛著鋤頭,一手搖著狗尾巴草,翻過一處高地,再往下去,就是田家的棉花地。 之前謝老二說要收他們家的地,那塊地不在這兒,今年只種了些玉米,已經收回家了,眼前的這塊棉花是屬于田家的,是田父還有的時候,開墾出來的。 剛一到田里,他眼尖的發現一個人影也往這邊來了,瞧那身型,不是李元青還能是誰。 李元青也瞧見他了,徑直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冬生看見背著竹簍,等他走近了,便問道:“你這是要去收黃鱔籠?” 李元青也穿著短褂,兩條結實的胳膊比冬生的還粗,他沖冬生笑了笑,“本來是要去收黃鱔籠的,可看見昨晚棉花開了不少,我先摘棉花,等回頭再去收黃鱔,你昨兒黃鱔下了嗎?在哪下的?” 冬生放下鋤頭,把鋤頭撐在地上站在那,“我昨兒黃鱔籠子下的遠,這附近都被他們下完了,我就去了小溪溝上游,那里下的人少,就是路程遠了些?!?/br> “我說那里的黃鱔籠子是誰下的呢,原來是你,我也跑那兒下去了,要不等會,咱倆一塊去收吧!” 冬生道:“成,你去摘棉花,我把這地攏攏,回頭咱倆一塊去,對了,謝老二說要把地還給他,你咋想的?” 元青面色有些難看,嘆了口氣,“還就還唄,不過還了之后,我家地就少了,就這一塊,只怕種不了莊稼了?!?/br> 冬生也皺起眉頭,“誰說不是呢,可老種他們家的地,又能收多少糧食?先不說了,趕緊干活吧!” ☆、第75章 請客 兩家的這塊地,只隔了個山坡,也就是麥芽那會來送茶的地方,等到太陽稍稍露出些頭時,元青已經摘了滿滿一竹簍的棉花,冬生也把棉花地鋤完了。 兩人在岔路分了手,約好等會一塊收黃鱔籠。 元青一路跑回家,倒了棉花之后,就背著簍子,出門去了,不能耽擱,更不能收遲了,要是碰上那順手牽羊的人,把籠子收了,一晚上的收獲可就全沒了。李氏在后面喊他吃過早飯再去,可李元青早跑了沒影了。 冬生一回到家,也趕緊收拾東西。 田氏跟麥芽都起來了,田氏坐在院子里洗衣服,麥芽在廚房洗早飯,今早上燒的是稀飯,用麻豆燒的,昨兒剩下的芝麻餅子,也用竹筏子蒸在稀飯上面。 見冬生從地里慌慌張張的回來,田氏一邊搓著衣服,一邊問道:“你這么急,是要干啥去???” 冬生還在擺弄扁擔,聽了田氏的問話,頭也不抬的答道:“我跟元青約好了一塊去收黃鱔籠子,他馬上就來,我昨兒下的有些遠,恐怕要過會才能回來,早飯你們吃吧,不用等我了?!?/br> 正說著話呢,李元青已經來了,他走進院子里,“好了沒有,快走吧!”說話時,還朝廚房看了看。 田氏招呼他一聲,又叫他們吃了早飯再去,兩人都直搖頭,現在收黃鱔比較重要。 麥芽在廚房聽到動靜,趕忙掀開鍋蓋,拿了六個芝麻餅出來,追到門口,“等一下,把這個帶上,就當早飯了,給,正好你們一人三個?!?/br> 她把餅子分給哥哥跟元青,冬生接過餅子,“行了,你快回去吧,我們過會就回來了?!?/br> 看著他們走出老遠,麥芽才轉身回家。 田氏已經把衣服搓好了,又把衣服擱進籃子,跨在胳膊上,對她道:“我去把衣服清了?!?/br> 麥芽道:“要不我去清吧?” 田氏直擺手,“你就在家吧,就幾件衣服,我一會就回來了?!?/br> 麥芽回屋,把里里外外都掃了一遍,又拿抹布把灰塵擦干凈,她自己的大炕也端了水,抹了一遍。 然后,又去廚房,把稀飯揭開蓋子,涼一涼。 等到太陽出來了,還得把玉米跟棉花都抱出來曬一曬,之前她曬的豆角干,瓠子干,也都還得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