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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作表示受傷已經很辛苦了。在受傷的同時還要被迫與人探討如何得到干部大人的青眼,就完完全全是地獄無疑了。 于是在經歷了幾次令人整條后脊骨都僵硬起來的圍觀后,織田作就決定只要不是真的快死了就絕對不去組織內部的醫療室。但外面的醫生——哪怕是連執照都沒有黑醫,又都是要錢的。 直白的講,港口Mafiya的收入其實并不低。雖然織田作非常討厭森鷗外,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那人作為首領并沒有克扣員工的習慣,即使是織田作這樣的底層成員也能拿到不斐的薪資,令他能夠收養五個孩子。 但也是因為絕大部份的工資都被他拿去養孩子了,織田作每個月用在自己身上的花銷很少,反正他也沒有多強的消費欲,衣服只需要幾件得體的,伙食的話也只要有咖喱就滿足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織田作是沒什么閑錢能拿出來找醫生看病的,于是就干脆自己學著處理傷口,如此持續了一段時間后,只要不是太過要緊的傷勢,他就都可以應付得來了。 值得說明的是,織田作概念中的‘不太要緊’包括了槍傷以及基礎縫合,而更加恰好的是,黑衣男人的傷勢就在織田作的能力范圍之內。 右腿和左肩兩處掠過性槍傷、身上還有些被爆炸的玻璃碎片劃傷的痕跡不提,最嚴重的還是左腹上的貫穿傷,槍頭上的抗凝血劑造成了失血過多,唯一可以慶幸的大概就是男人在中槍時似乎本能的閃避了一下,彈片沒有殘留在身體里,也沒有傷到臟器和主要血管。 織田作給他打了酚磺乙胺止血,又花時間做了傷口清創和消炎,最后把葡萄糖推進靜脈時已經接近深夜了。 織田作按著癟下去的肚子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間,卻并沒有注意到,被他撿回來的客人在他走后猛然抓緊了身下的被褥,接著便像是觸了電一般整個人都抽搐起來。 織田作正在廚房切胡蘿卜。 這個時間附近的居酒屋應該都已經關門了,好在冰箱里還有之前逛超市時買來的咖喱塊以及經得住存放的胡蘿卜土豆,煮咖喱作為晚餐也很不錯。 他昨天夜里才到非法結社找了小孩,今天白天又睡了一整天,算來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吃任何東西了,此時切好的食材與咖喱煮在一起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織田作只覺得自己的胃都跟著隱隱抽搐起來。 但也就在這時,織田作感覺到了氣流的流動,他幾乎毫不猶豫的伸手向背后一抓,將身后的人掄了半圈后甩在理石臺面的邊沿上,來人手中的餐刀應聲而落,但下一刻,織田作就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小孩子?” 和織田作設想的所有情況都不同,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男孩子。 男孩的身高還沒有臺面高,全身都裹在過于肥大的黑色風衣里,長長的銀色頭發鋪散下來,長發尾端與風衣衣擺一起落在地面上,因為仰著頭,墨綠色的眼睛里燃燒的也不知是怒火還是搖曳著的燈光。 織田作沉默了。 鍋中咕咚咕咚沸騰的咖喱還翻滾著強烈的香氣,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廚房中對視??椞镒縻读艘粫?,片刻后,他伸出手,輕輕戳了下男孩的腦袋。 織田作:…… 男孩:…… 觸碰到的皮膚是有溫度的,甚至男孩的腦袋都被他戳得小幅度的動了一下。確認了自己不是因為過于饑餓而產生了幻覺,織田作這才詫異的提高了音量,問道:“你怎么變小了?” “你還敢問?!”銀發綠眸的男孩用惡鬼一般的眼神狠狠瞪著織田作,幾乎一字一頓的說:“是我應該問你給我吃什么吧!” 吃了什么? 織田作就算再遲鈍也能想到是那顆藥的問題了,聽到詢問,他眨了下眼,隨后輕輕點了點男孩的風衣口袋。 男孩依然死死盯著織田作,手伸進口袋摸出了一個玻璃瓶子,在看到瓶中空蕩蕩的瞬間,原本就有九十分的猜測終于徹底被證實了,男孩一把捏碎了瓶子,再看向織田作時,眼里已經帶上了濃郁的殺氣。 琴酒簡直要氣死了。 組織覆滅其實并不超乎他的預料?;蛟S從酒廠里除了臥底就是窩里反的那時起,組織的覆滅就已經是注定的結局了。 琴酒有時會覺得他正身處于某艘航行在大洋中央的巨輪之上,四周海浪洶涌翻騰,偏偏巨輪開始沉沒,漆黑的海水已經洇過了腳面。 退無可退,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吧。 不過也沒什么不好的。從進入組織那天起他就算是上了船,并且永遠不可能有上岸的那天,船走出多遠,他的人生就有多長,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其余沒有什么好說的。 琴酒對于生命缺少天然的敬畏,不論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他都不覺得如何珍貴。死對他來說從不陌生,相反,他們是再熟悉不過的老朋友 。 所以當他倒在巷子中時,他也并不覺得恐慌,血液與體溫在流失的同時還為他帶來了難以言說的寧靜。無論是追兵找到他將他殺死,還是他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死在那條昏暗的巷子里,又或是有人像織田作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琴酒都不覺得意外。 可無論做了多少種假設,在所有能夠想到的情形中,都絕對沒有“變成小孩子”這一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