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言淵明白,必當盡力而為?!?/br> 陸繹扶起他,沉聲應道。 ******************************************************************* 經過沈夫人的兩次施針,阿銳的傷勢已有明顯好轉,雖還無法下地行走,但已能自己拿勺進食,省卻了岑壽許多麻煩。 這日沈夫人照例替他施過針,收拾了醫包出來,又喚了今夏去換藥。 “今日這藥怎得不一樣?”今夏詫異問道。 沈夫人將藥敷好,用布細心替她包扎起來:“我在里頭加了一味藥,愈合起來不容易留疤?!?/br> “還是姨對我最好了!”今夏笑道。 丐叔晃過來,打著呵欠插口道:“那是,她天不亮就趕我出城采藥去,跑了好些地方才總算找著的?!?/br> “還是現采的藥?!”今夏倒未料到沈夫人讓丐叔采藥去,心中不免受寵若驚,“姨,不用這么麻煩,我這傷又不在臉色,留疤也沒人瞧得見,沒事?!?/br> 沈夫人皺眉道:“你是姑娘家,哪都不能有疤。對了,你手上這是……被蚊子叮的?” 今夏滿不在乎地撓撓:“嗯,我特別招蚊子,這屋子里只要有我,比熏艾草還管用。我們衙門的人,夏日里都喜歡和我呆一塊兒?!?/br> 聽著她的話,沈夫人悵然地笑了笑,眼底一片水澤,低低道:“……和jiejie一樣……” “嗯?和誰一樣?”今夏奇道。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沈夫人收了心神,勉強笑道:“沒什么,我以前也遇見過這樣的,回頭采點藥,弄個香袋掛身上,再配一些方便涂抹的藥汁給你?!?/br> “很麻煩么?” “不麻煩?!?/br> 沈夫人起身,背過身去抹了抹眼角,快步離開。 今夏坐著沒動,看著沈夫人背影,朝丐叔嘆道:“叔,我姨真是菩薩心腸,我被蚊子叮幾口而已,她就難過成這樣!” 丐叔也覺得有點奇怪:“天沒亮就讓我給你采藥去,采回來又蒸又碾,然后是配藥,折騰了好些時候,對我都沒這么上心過。你說你那點小傷,至于嘛?!?/br> “叔,你不會是吃醋吧?”今夏狐疑地看著他。 “是啊,我就是吃醋?!必な逄故幨幍爻姓J,“她最近成日圍著你轉,給你換藥配藥,等她閑了吧,我想陪她出去逛逛西湖,可她惦記著要去買布料,說你成日穿得沒個姑娘家的模樣,這樣不行,說是要給你做幾套衣衫……” 今夏張口結舌:“她、她還要給我作衣衫?!” “你說她現下是不是滿腦子只有你的事?”丐叔很有幾分委屈,“我靴子破了,她都沒發現?!?/br> “沒事,我讓大楊幫你補靴子?!?/br> 今夏一面安慰他,一面心中犯嘀咕,忽聽見外間岑福的聲音,知曉陸繹回來了,連忙蹦跶著出去尋他。獨留下丐叔一人,搖頭嘆道:“都說女生外向,真是一點不錯?!?/br> 陸繹正在吩咐岑福:“我明日一早要動身去岑港,你替我準備好行裝,因此次是往軍中,行裝越少越好?!?/br> “胡宗憲為何讓你去軍中?” 今夏瘸著腿蹦跶出來,詫異問道。 “是我提出來的,到軍中去方便詳盡了解沿海倭寇的局勢?!标懤[答道。 岑壽也迎了出來:“大公子,您要去軍中,我隨您一起去?!?/br> “不用,軍中比不得別處,我只帶岑福一人。明日,你護送淳于姑娘往新河城祭祖?!标懤[吩咐道。 今夏忙問道:“我和大楊呢?” “你們走官道往新河城,過些時日,我過去與你們會合?!标懤[說罷,便先回房更衣。 眾人散開,今夏尚在原地顰眉思量,丐叔過來挪揄她:“丫頭,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舍不得我乖孫兒呀?!?/br> 今夏白了他一眼,不理會,蹦跶著往陸繹房中去。 ☆、第一百章 “大人,莫非你應承了胡宗憲要幫他?” 她連門都來不及敲,直接推門進去問道。 陸繹披上家常衣袍,側頭問道:“你為何這么想?” “你往軍中去,必定需要胡宗憲的首肯。反之,他既然答應讓你往軍中,必定是相信你會幫他?!苯裣拿碱^緊皺,“今早,他邀你過府,是為了脅迫你么?還是……” 陸繹溫和笑道:“你不用再猜,都不是,他并未脅迫于我,只是我想詳盡了解現下沿海倭寇的局勢?!?/br> 今夏疑惑地看著他:“哥哥,你不查他私通倭寇之事了?” “去軍中正是為了此事,若他只是想用計引汪直上岸,加以控制,那么與汪直死前的話對應得上。我就是想證實這點?!?/br> “證實?”今夏何等聰明,立時猜到,“他親口對你說,他是對汪直用計?” 陸繹點頭。 “這只老狐貍!”她狠狠道,“我明白了,他見殺你不成,攔不住我們查他的底細,所以又準備了這套說辭來騙你。哥哥,你可不能中他的計!” 陸繹好笑道:“之前,你不是也猜測他對汪直用計么?” “我是這么猜過,可……你莫忘了,昨夜他還想殺你,今日就對你和盤托出,可信么?再說軍中都是他的人,刀槍環立,他一道密令,便可讓人害你性命,我覺得實在危險得很?!?/br> “會,眼下他的靠山已倒,嚴家也指望不上,唯一的一線生機就在我身上,他只會拿我當救命稻草,哪里還舍得害我?!标懤[捏捏她的臉頰,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明日你們一路往新河城,路上須得謹慎小心。好在你還瘸著,倒也惹不出什么事來,我總算放心些?!?/br> 今夏朝他呲牙,得意洋洋道:“……我姨說了,傷口已經愈合,再過兩日我就能行動自如?!?/br> “沈夫人的醫術果然非同一般?!?/br> “那是,我姨對我真是沒話說?!苯裣南肫饋砭陀X得心里暖暖的,“我叔說,她還特地上街裁布料,想給我做衣衫。還有,今兒她就看見我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幾處,居然難過得掉眼淚,你說怪不怪?我娘都沒這么心疼過我?!?/br> 聽了這話,陸繹確實覺得奇怪:“是不是她覺得與你特別投緣?” “我也不知曉,可總覺得無功不受祿,心里沒底?!?/br> 今夏幽幽地嘆了口氣。 沈夫人之前突然肯留下來,陸繹就已經覺得奇怪,眼下她又無緣無故對今夏這么好,更讓他覺得詫異。他仔細回想,問今夏道:“我記得,沈夫人愿意留下來,是因為你和楊岳請她吃了頓飯,席間你們可是說了什么?” “說了潤餅,福建特色什么的……”今夏努力回想,“大楊說因為頭兒也喜歡吃,對了,她聽了頭兒的名字后,說有位故人在京城,名字和頭兒差不多,可惜是同音不同字。我說我可以幫她尋故人,然后……然后她的樣子就古怪得很?!?/br> “莫非與楊前輩有關?” “會不會頭兒就是她的故人,可她礙于自己的身份,不敢明說?!苯裣牟聹y道,“所以她看我是頭兒的徒兒,對我就格外好?!?/br> “若是如此,她應該對楊岳更好才對?!标懤[問道,“她對楊岳如何?” “……夸他菜做的好,別的好像就沒有了?!?/br> 陸繹偏頭看她,作思量狀:“如此說來,應該是她看上你天資聰慧,伶俐可人?!?/br> 聞言,今夏著實受用得很,笑如春花:“哪里哪里?!?/br> ********************************************************************* 入夜,沈夫人至灶間熬藥時,正巧遇見楊岳在里面揉面。 “還沒用飯?”她問。 楊岳笑了笑:“這不是明日就要往新河城去么,我想烙些餅備著路上吃?!?/br> “你怎得不吩咐店小二備著?!?/br> “還是自己烙的餅瓷實些,再說今夏也愛吃這個?!睏钤肋吶噙叴鸬?,“往日我們出公差,都得烙好些餅帶在身上?!?/br> “你對今夏可真好?!?/br> 將藥材放入藥罐中,沈夫人邊舀水邊看向他。 楊岳笑道:“自家人嘛,沒什么好不好的,我們倆從小在一塊兒長大,她就跟我親妹子一個樣?!?/br> “聽今夏說,你爹爹對她也甚好?!?/br> “那是,就算我爹爹有個親閨女估計也不過如此了?!睏钤阑叵氲?,“家里若有好吃的,總要我送一份去她家。 “你們兩家是鄰居吧?”沈夫人拿銀挑子慢慢攪藥,似順口問道。 楊岳也沒甚提防,答道:“一條街上的,我記得剛搬過去,我和今夏就打了一仗。那時候她個頭雖頭,氣勢倒是很足,爹爹特別喜歡她,還叫我買桃花糕和她分著吃?!?/br> “那時你多大?” “也就六歲光景……”楊岳看藥罐已在火上,沈夫人守在旁邊,便熱心道,“前輩您去歇著吧,我來看著火就好,等藥熬好了,我再喚您?!?/br> 沈夫人囑咐道:“熬成一碗水就行?!?/br> “行,我記著了?!?/br> 在沈夫人走出灶間之前,拐角處翩然閃過一方衣角,陸繹波瀾不驚地朝迎面而來的丐叔一笑,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房中。 ******************************************************************** 次日清早,諸人的行裝該搬上馬車的搬上馬車,皆收拾停當。 今夏坐在車轅上,探頭看陸繹在不遠處似在吩咐岑壽,然后他行到淳于敏的馬車旁似又說了幾句,接著又是丐叔和沈夫人…… 好不容易等到他朝她這邊走過來,楊岳看見前頭馬車動彈了,忙一策韁,馬車噠噠噠地朝前走。 今夏急了:“大楊,你等會兒,那個……陸大人肯定還有話要吩咐?!?/br> 楊岳只得勒住韁繩。 陸繹行過來,朝楊岳簡短道:“路上小心點,去吧?!?/br> 今夏眼巴巴地等了他半日,未料到他和自己竟連一句話都沒有,不由氣惱,雙目直望著他…… 馬車前行,眼看就要和他交錯而過,陸繹微微笑著,動了動嘴唇,似對她說了兩字,卻并不出聲。 “等我!”。 今夏辨出他的口型,胸中氣惱頓時化為烏有,心里甜滋滋的,將身子探出馬車又瞧了好多眼。只覺得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溫潤俊逸,忍不住在心底把自己嫁給他好幾回。 直至馬車拐過街角,陸繹才收回目光,此時岑福才與一位軍士牽著馬過來。 陸繹自岑福手中牽過馬來,翻身躍上,持韁策馬:“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