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這事若是真的…… 不可能。 也許,說不定,是真的? 不會,怎么可能。 …… 她埋著頭,石灘上陸繹說話的樣子復浮現出來,心下隱隱覺得,他是在說真話。若是真的,自己肯不肯嫁他呢? 這個問題似乎并不用思索,她心里便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回答:自然肯的。緊接著,她就被自己嚇了一跳——何時對陸大人起了這個念頭? 往昔的一幕幕重新浮現在她眼前,林林總總,他與她之間一點一滴的改變。她意識到短短數十日,自己對他的信賴已經遠遠超過相處數年的旁人,她不知曉這種情感究竟是什么,可它讓她不愿離開他。 若這是真的,該有多好。 她睡著了。 次日清晨,她很早醒來,在客棧前后轉悠了兩圈,找到了在灶間忙活的大楊。 楊岳沉默著在和面,旁邊籠屜里有包子、花卷、燒賣、豬蹄卷等等各種琳瑯滿目正在發酵的面點。灶間廚子樂得清閑,把粥煮好便出去晃蕩。 “大楊,你在忙啊……”今夏討好地湊過去,熱心道,“來來來,我來幫你和面?!?/br> 楊岳用手肘擋開她:“不用你,爪子臟得像猴?!?/br> 聽他口氣像是不惱了,今夏大喜,連忙道:“誰說的,我剛洗過了,干凈著呢?!?/br> “燒火去吧,水燒開就能上籠了?!?/br> “行行行?!?/br> 今夏樂顛顛地去燒火,一邊燒火一邊偷眼看楊岳的臉色。 “大楊,你昨兒挨的那掌,現下覺得怎么樣?”她問。 “沒事了?!睏钤赖?,“昨日我氣血攻心,也虧得那掌把心頭淤血逼出來,算是好事吧?!?/br> “……那就好?!?/br> 楊岳頓了半晌,低聲問道:“你是在哪里看見她的?” 怔了怔,才明白他說的是誰,今夏答道:“在桃花林邊上的一處山坳里,和其他幾具尸首在一塊?!?/br> 楊岳點了點頭,沉默了良久,才道:“他說,是我害了她,我若不送她去姑蘇,她也不會死?!?/br> “這事怎么能怪你!”今夏沒料到阿銳竟會說這種話,惱怒道,“明明是他……大楊,他存心這么說,就是想激怒你,你莫要中了他的計?!?/br> 用干凈的木梳在荷葉夾上壓出花紋來,一個一個擺上籠屜,楊岳語氣平和道:“我知道,真正的兇手是她身后的那個人,扳倒他,才算為她報了仇?!?/br> “你能明白就好?!苯裣拈L松口氣,緊接著不放心地叮囑道,“那人可不是尋常人物,你千萬不要魯莽行事?!?/br> “我知曉,昨日陸大人已吩咐過?!?/br> 聽他提到陸繹,今夏的臉刷一下頓時紅了,幸而原本灶膛的火氣就把她的臉烤得熱撲撲的,臉上的異樣并不十分明顯。 待各色面點蒸好,今夏撿了幾個到盤中,又盛了粥,端到客棧堂中,與楊岳用早飯。 此時眾人也陸陸續續下樓來。 最先下樓來的是岑福與岑壽,兩人仍舊是車夫打扮,看情形是打算這一路都這么改裝。 岑福率先過來,朝楊岳有禮笑道:“昨日的傷如何?身子可還有不適?” 楊岳起身相讓:“已不礙事了……坐吧,我早起做了好些點心,不嫌棄的話,就湊合吃一點?!?/br> 岑福也不客氣,拉開長凳就坐下,還順便招呼岑壽也坐下。 哥哥招呼,岑壽不好駁他的面子,只得坐下來。他的側旁便是今夏,昨日兩人才吵過一架,他被今夏嗆得沒話說,今日相見自然是裝著沒看見。 岑福見狀,打圓場道:“岑壽,昨日之事,雖是情有可原,你也該向楊捕快陪個不是才對?!?/br> 岑壽朝楊岳草草一拱手:“得罪之處,還請多包涵?!?/br> “不敢不敢?!睏钤肋€禮。 岑福接著吩咐道:“還有,聽說你昨日對袁捕快說了些很是失禮的話,氣得她跑了出去,此地人生地不熟,她又是個姑娘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怎過意得去?!?/br> “我對她說失禮的話?哥,你當時沒聽見,根本是她在罵我?!贬瘔鄄环?。 今夏瞥了他一眼,不理會,只管朝岑福道:“岑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昨夜之事,我早就忘了,不必再提?!?/br> “袁姑娘果然好性情?!贬S殖瘔鄣?,“你瞧瞧你這肚量,還比不上人家?!?/br> 被自家哥哥埋汰,岑壽大概已經習以為常,一聲不吭,只管伸手盛粥。 今夏拿了個荷葉夾,習慣性地往里頭添些小菜,塞得鼓囊囊的,渾似個rou夾饃一般,才擱下竹筷,正準備吃,從旁伸過來一只手把荷葉夾拿走了。 “喂……”今夏怒了。 奪食是她平生三大恨之一,剩余兩恨尚且空白,為日后留著。 她轉過頭,見到來人,剛剛燃燒起來的氣焰頓時自覺自發地消于無形。 陸繹姿態悠閑地咬了口荷葉夾,嚼了嚼,問楊岳道:“此間有煙熏rou嗎?切了片端一盤出來?!?/br> 楊岳應了,起身往灶間去,陸繹制止了欲起身的岑福岑壽,自己在楊岳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就在今夏旁邊,與岑福岑壽聊了幾句今日所走的路線以及路上歇息的站點。 而今夏這邊、這邊……不知怎么,他往她身邊一坐,她就渾身上下不自在起來,又想起昨夜的事情,臉就一陣陣地發燙,他們在說什么她壓根完全聽不見。 “昨夜睡得好么?”陸繹轉向今夏,閑談般問道。 今夏費了好半晌,才意識到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嗯?” “我問,你昨夜睡得好么?”陸繹頗有耐心地復問了一遍。 “好?!苯裣目搓懤[神情風輕云淡,似乎昨夜什么都沒發生過,便生出些許疑慮,“你呢?……我是說,您睡得好么?” “不好?!标懤[道,“頭昏沉沉的,大概是淋了雨的緣故?!?/br> 難道是生病的緣故?今夏試探問道:“頭昏沉沉的?那昨日的事也記不清了吧?” “什么事?”陸繹問她,一臉坦誠,“很要緊么?” “沒沒沒,沒什么要緊的,我就是隨口一問?!?/br> 今夏暗暗咬牙切齒,抓了個包子,叼著就跑了。 ☆、第八十四章 眾人用過飯各自回房整理行裝,今夏拎著個小包袱,蔫頭耷腦地正欲下樓,卻被人喚住。 “我的扇墜找不到了,你過來幫我找找?!?/br> 陸繹站在房門前,喚了一聲,轉瞬便復進房去,她連回絕的余地都沒有。她左看右看,除了自己再無旁人,默默地嘆了口氣。 扇墜?! 今夏拖著腳步往他房中行去,心中暗自嘀咕著,從來也沒見他用過扇子,扇墜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剛進陸繹房中,還未看見他人,便聽見身后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她還未反應過來,溫熱的氣息逼近,整個人已被攬入陸繹懷中,他的唇重重地壓住她的,guntang而炙熱,帶著強勢的掠奪,完全不同于昨晚的溫柔…… 腰被他緊緊攬住,后背抵在門板上,包袱不知何時已落地,今夏幾乎是不能思索,雙手本能攀住他的肩膀。而陸繹愈發緊迫地貼著她,隔著衣袍,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緊繃的肌rou。 過了好久,就在今夏覺得自己雙腳發軟就快喘不上氣的時候,他終于松開她些許,唇瓣細細啄吻著她,挪到耳邊,聲音略帶沙啞道:“你早間擔心我忘記的要緊事兒,是不是這個?” 心跳如鼓尚未平復,今夏微微喘息著,沒忘記搖搖頭。 “那是什么事兒?” 他與她貼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受他的鼻息,溫熱,弄得人癢癢的。 今夏抬起頭,躊躇了半晌,問道:“你說要娶我的事兒,是認真的么?” “我從來沒對別人說過這樣的話,”陸繹深看著她,緩緩道,“也從來沒對別的姑娘有過這樣的念頭?!?/br> 今夏望了他半晌,昨夜里輾轉反側糾結之事,終于有了答案,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地沁出笑意來:“所以我才覺得不對勁,你怎么會……當然了,我知曉我身上的好處多得很,不過你看上的是哪點好處?” “這事我也還沒想明白,到底看上你的哪點好處?你容我好好想想這事……” 陸繹好笑地退開一步,做思量狀,今夏略有些不安地看著他。 “算了,還是別想了?!逼讨?,今夏誠懇勸他道,“感情的事兒本來就是糊里糊涂的,還是莫細想的好。你只要心里知曉我有諸多好處就行了?!?/br> 陸繹從諫如流地點了點頭,反問她道:“那我的諸多好處,你可知曉?” “當然了!我一直都覺得大人你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娘肯定喜歡你得緊……”她頓了下,驚道,“不好,我娘正撮合我和易家三公子,這事可怎么辦?” “這事兒也不難辦,只是——你自己想嫁給誰?” 陸繹低垂眼簾,理了理衣袖,隱下眼中的期待和不安。 “我還是想……”眼下,今夏確定了他的心意,心底滿滿地甘甜,笑瞇瞇道, “嫁給你?!?/br> 陸繹抬眼,雙目之中,光彩斐然,面上極力淡然笑道:“如此甚好,你不必擔憂,此事我來解決?!?/br> “你來解決?”今夏先是一喜,緊接著便不安地叮囑道,“哥哥,你可別把易家三公子直接抓到北鎮撫司里頭去啊?!?/br> “怎得,現下就開始替他擔心了?再說,我看上去有那么簡單粗暴嗎?”陸繹瞪她一眼。 “我就是隨口這么一說……” 今夏話音未落,聽見門外有人輕輕叩門。 “大公子,外間馬車都已準備妥當,可以出發了?!笔轻5穆曇?。 陸繹應道:“知道了?!?/br> 然后,是岑福腳步走遠的聲音。 今夏彎腰去撿方才落地的小包袱,背上肩膀就欲走:“又該出發了?!?/br> 她的手還未觸到門,人就被陸繹拉了回來?!暗葧?,不急,你把方才那句話再說一遍?!彼褪壮?。 “哪句?別把易家三公子弄到北鎮撫司?” “不是?!标懤[慢吞吞道,“是你想嫁給誰的那句話?!?/br> 今夏楞了楞,認真地慢慢道:“你想娶我,我心里歡喜得很,我也特別特別想嫁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