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打小看著這孩子長大的,見她笑成這樣,楊程萬微瞇了眼睛,問道:“在外頭闖禍了還是惹事了,這么心虛?” “看您說得,您在這里養著傷,我哪能干那些讓您cao心的事,我有那么不懂事嗎?!苯裣目礂畛倘f神情,主動道,“得得得,我告訴您就是了,這兩天也沒什么事,就是桃花林里頭發現一對男女,那女子……”她嘚吧嘚吧將事情都說了一遍,理所當然隱去了桃花林中有毒瘴和蛇的事情。 聽罷,楊程萬眉頭深皺,復問道:“你方才說,那女子是赤足,而男子所在位置則有被重物所壓的痕跡?!?/br> “嗯?!苯裣狞c頭,“所以我才覺得這事透著蹊蹺?!?/br> “你將女子腳印和重物壓過的痕跡畫出來給我看,形狀位置不可有誤?!彼愿赖?。 “哦?!?/br> 盡管不明頭兒的用意,今夏仍是乖乖尋醫童借來筆墨紙硯,伏在桌上將圖依照原樣畫了出來,吹干墨跡之后遞給楊程萬。 楊程萬看了片刻,又問道:“那男子可有何異樣?” “當時林中有霧氣,看得并不分明,但隱約間我記得那男子的胳膊很別扭,像是被人硬扳的一般,”今夏猶豫片刻,“說起來,還有件怪事,那夜與謝霄在七分閣,我從窗口望見一艘畫舫上也有一對相擁男女,其中那男子的胳膊也是這般,莫非是同一個人?” 楊程萬沉默了良久,才道:“這不是人?!?/br> “嗯?不是人?”今夏詫異道。 “以前有種刑具,就像一具直立的棺材,里頭布滿三寸長的尖刺,人入內后將棺材板釘死,尖刺入體,血一點一點流盡,如此折磨,里頭的人要過兩三日才會氣絕?!?/br> 楊程萬平靜的講述反倒讓今夏愈發覺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這玩意兒誰想出來的,這得多大仇,忒狠了?!彼龂K嘖道。 “后來有人把它改良,將之做成一個人偶,體內暗藏尖刺。這人偶將人擁入懷中之時,雙臂收縮,體內機括啟動,尖刺彈出,刺入人體要害。此物喚為‘愛別離’,”楊程萬頓了下,“我方才看你所畫之圖,那痕跡正是放置‘愛別離’所留的痕跡?!?/br> 今夏已是不寒而栗,喃喃道:“佛家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這世上竟有人會想出這般怪異的刑具……” “該刑具由于制作工序繁瑣,已被棄用多年,怎么會在這當口上突然出現在揚州地界?”楊程萬眉間皺得更緊,“而且還讓你撞見兩次?!?/br> “難道與周顯已的案子有關?可……兩者之間能有什么關系呢?” 今夏也想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愛別離”這種刑具在中世紀的歐洲出現過,名字叫做“擁抱的** ☆、第四十一章 師徒二人各自愁眉緊鎖。楊岳端著兩個大海碗進門來,見狀便不滿道:“小爺,叫你不許讓爹爹勞神的,他現下眉間那個鐵疙瘩算怎么回事?” 今夏聞著香就跳起來了,幫著接過大海碗,黃燦燦的面條,上面澆了一層的熱騰騰的鹵子,有香菇有冬筍還有rou末,香氣撲鼻。她忙先遞給楊程萬,贊嘆道:“這醫館真不錯,還有rou吃,頭兒,這面條就得趁熱吃,坨了就不好吃了?!?/br> 楊程萬接過面碗,挑了挑面條,看向楊岳責備道:“你現下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今夏出了事,你也敢瞞著我?!?/br> 楊岳自是以為今夏已將前前后后盡數告訴了爹爹,也不敢辯解,只能道:“爹爹我知錯了。我還在特意在醫館內買了解毒瘴的藥……” “咳咳!咳咳!”今夏重重咳嗽,朝楊岳猛使眼色。 意識到不對勁之后,楊岳結舌,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咳什么,你以為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么?!睏畛倘f瞪一眼今夏,“以你的性子,別說起大霧,就是天上下刀子,你都會去看個究竟。居然能耐著性子等到次日再去,肯定是出了事?!?/br> 今夏張張口,無話可說,只得陪著笑道:“我這不是沒事嘛,是我讓大楊莫要多嘴,讓您好好養傷的?!碑斚乱贿叧灾?,一邊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這回雖不敢再隱瞞,但把毒瘴的毒性和蛇的個頭數量都縮水了許多,輕描淡寫地帶過。 聽到紫炎時,楊程萬神色有幾分異樣。 今夏看在眼中,不由緊張道:“頭兒,你也知道紫炎,這玩意兒是不是很貴?!” “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br> 需要用到紫炎解毒,想來這毒瘴厲害得很,再想到這徒兒莽撞如斯,楊程萬還是禁不住直搖頭。 楊岳在旁出主意:“爹,罰她,頂銅盆立院子里去?!?/br> 今夏沖他呲白森森的牙。 楊程萬嘆了口氣:“夏兒,你就算不為我著想,也得為你娘著想。你娘能把你交到我手里,這就是天大的信任。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她交代?!?/br> “我記著了,頭兒?!苯裣牡褪状鼓?。 “還有,岳兒,再有這種來歷不明的蹊蹺之事,絕不可讓她替你去?!?/br> “孩兒記著了?!睏钤烂Φ?。 楊程萬看著他二人,又是暗嘆口氣,才道:“昨日謝霄送來的那些補品,夏兒,你替我送回謝家去。烏安幫替周顯已押送銀兩,涉及此案,此舉對他們不利。你說明緣由,替我謝謝人家?!?/br> 今夏應了,起身拿過補品出門去。 “拿出點姑娘樣,不可失了禮數,記著了?!彼侄诘?。 今夏在門外揚聲應了。 聽她腳步聲漸遠,楊程萬轉向楊岳:“昨日你趕到桃花林時,是小霄背著夏兒么?” 楊岳正收拾碗筷,聞言不明其意,只點點頭。 楊程萬未再問什么,半靠著合目養神,唇邊有一抹淡淡笑意。 今夏拎著補品到了謝府,待通報過后,家仆將她一直引著進了謝百里所住的庭院。才剛繞過一株梅花,便看見謝霄正在廊下踱步。 “你……”他原本笑著,看見她所拎之物后,詫異道,“這些東西你怎得又拎回來了,瞧不上眼?” “哪能呀,哥哥?!苯裣男Φ?,“現下案子還未結,謝老爺子給我們送這些貴重物件,若是被小人利用,那可就說不明白了。頭兒怕對你們有影響,所以讓我先送回來?!?/br> “這……” “不急,頭兒這腿要在揚州養三個月呢。我估摸著周顯已這筆修河款,再不濟,兩個月內也該找著了。等找著之后,你再送過來就是?!?/br> “兩個月內?你們找著線索了?” 今夏直擺手:“別說線索了,連根線頭沒找著!那十萬雪花銀就長了翅膀飛走一樣,我只能盼著那天它們能飛回來?!?/br> “那你還說兩個月內,”謝霄嗤笑,“感情就是干等著?!?/br> “等待,有時候甚至強于出擊?!苯裣泥嵵仄涫碌?,轉而聳聳肩,“——這是頭兒說的,我也不太明白,與君共勉?!?/br> 謝霄笑罵道:“凈說些虛頭巴腦的,走走走,快進去吧,老爺子等著呢?!?/br> 今夏依言入內,規規矩矩地給謝百里施了禮。 她還未開口解釋,謝百里看見拎回來的東西便已經了然,笑道:“楊兄這謹慎的性子一點沒變。這些東西能值幾個錢,他還是給退了回來?!?/br> “眼下案子沒結,頭兒怕對你們有不好?!苯裣亩硕苏诩t木攢靠背玫瑰椅上,有禮笑道:“這世道亂,專有一干小人,羨人有,盼人無,老爺子您這日子過得多逍遙,何必招惹他們。等結了案,頭兒的腿傷也痊愈了,到時候不用再顧忌那等小人,便是大醉三百場也無事?!?/br> 謝百里聽得哈哈直笑:“你這女娃兒,這么會說話,可不像楊兄教出來的呀?!?/br> “謹言慎行,頭兒樣樣都教了,是我沒學好?!苯裣男ξ?。 謝霄在旁盯著她,忍不住暗暗發笑,落入謝百里眼中。 今夏在謝府坐了一盞茶功夫,謝百里問了些楊程萬的病情,又問了這些年他們在京城的情景,她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便含糊帶過,倒是答得很有分寸。謝百里在心中暗暗點頭,這孩子看著雖年輕,凡事心里還是有數,畢竟是楊程萬帶出來的人。 告辭時,謝百里命謝霄送她。 送至謝府門外,今夏見謝霄還跟著,奇道:“哥哥,你回吧,我又不是沒出過門的大姑娘,哪用這么十里相送?!?/br> “不是為了你,老子正好出門透透氣而已?!?/br> 謝霄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順著街大步走。 “你不怕老爺子找不到你人?” “他是我爹,他還能不知道我?!敝x霄斜眼看她,“你道老爺子叫我送你,還指望我立馬回去么?” 今夏與他并肩而行,忽想起一事,正色問道:“方才在府里我沒敢問,你幫里那幾名中了暗器的弟兄如今怎樣了?” 謝霄嘆口氣:“還在床上躺著呢,聽說江寧有善療奇毒的大夫,白虎堂的金叔已經派人去接?!?/br> “老爺子知道了?” “早知道了,哪里瞞得住?!敝x霄接著嘆氣。 “那幫東洋人,你們上次通報官府之后,官府沒有派兵圍剿么?” “聽說官府倒是派了人去,但撲了空。這群倭寇居無定所,神出鬼沒,揚州衙門那點人,那幾把刀,要我說,撞到了也是個死?!?/br> 今夏秀眉深顰,狠狠道:“朝廷這幫人……除非鬧大,捅得上頭不安穩,他們才會派兵圍剿?!?/br> “行了行了,你就莫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了,就是個小當差,非得cao這心?!敝x霄沒好氣道,習慣地伸出手去想如孩提時那樣揪揪她的小辮,手伸到一半卻只是在她發絲上輕輕撫了下。 今夏側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謝霄一愣,尷尬地縮回手,嘿嘿道:“……有、有只小蟲?!?/br> 好在今夏也不在意,隨意甩甩腦袋,繼續往前行去。 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謝霄暗松口氣,正要跟上去,卻見今夏剎住腳步迅速躲到一個燒餅攤后面…… “怎么了?”他奇道。 “噓!” 她朝他打手勢,眼睛盯著前頭不遠處。 目光跟著望去,他只看見攢動的人頭,并未見到什么異常。 “兩位,買個燒餅吧!我這燒餅是祖傳手藝,選料講究,皮薄酥脆,味道純正,以酥、脆、香、甜而著稱?!辟u燒餅的大叔熱情招呼他們,“兩個銅板一個,買三送一,買五送二……” “買五送二,這么劃算!”今夏頓時將眼前事拋諸腦后,循著聲低頭看向燒餅,探手入懷摸了摸銅板,躊躇道,“叔,能不能賒賬?” 聽到賒賬兩字,賣燒餅大叔的臉一下子沉下來:“小本生意,概不賒賬?!?/br> “瞧你混得這點出息?!敝x霄瞧不過眼,掏出銅板拍案上,“給爺包十個?!?/br> “財大氣粗,真好!” 今夏無不羨慕道。 取過包好的燒餅,謝霄問:“你剛才看什么呢?” “???……”今夏驟然想起來,抬頭再看去,“……人呢?進戲樓了?” “到底誰???” “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苯裣碾p目只看著前面,隨意揮揮手,壓根顧不上理會他,朝前快步行去。 “喂!你……燒餅你還要不要?” 謝霄端著那包燒餅,煩惱地盯著她的背影,片刻之后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