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玉樹琤琤 002 畫風變了
“你是……荊玉樹?你怎么才來啊……?” 這話聽著有三分猶疑,三分訝然,后半句拖的極長,婉轉嗚咽,倒有四分幽怨,配合沈書言臉上那糾結的表情,荊玉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覺得眼前的這個男生實在有些可愛。 荊玉樹當然知道新生報到截止的時間,但她一向認為既然有時間范圍,那么在這個范圍內做完事情就可以了,不必急也不必趕,讓負面的情緒和狀態影響到自己,無法感受生活的點滴,無疑是對時間的浪費,雖然她擁有太多的時間。 所以荊玉樹下午四點的時候才慢悠悠地走出家門,四點半來到學校東門,又被秋風里那塊漢白玉璧上的文字勾起了一些情緒和回憶,覺得有點冷了才意識到自己還要報到。扭頭一看,果然那個坐在校門口的男生已經收拾攤子準備撤了,不過似乎被自己在校門口傻站著的樣子吸引了注意力,擺出一個有些滑稽的姿勢愣在那里。 往男生這邊走的過程中,男生所有的神情動作都被她看在眼底,包括下意識地避開眼神和吞咽口水……荊玉樹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些感慨,連迎新的都是這種純情小男生,難怪風徽在網上被評為十大宅男窩點之首,不知道學生會的那些人會不會好一些。 走到男生跟前,此刻聽著那很是哀愁的話語,荊玉樹瞬間明白了對方哀愁的原因??磥碜约哼@中性化的名字,很社會的衣著,以及拖延癌一樣的報到的時間,確實給對方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不過荊玉樹也很清楚,自己同其他新生比起來,確實太過不走套路,所以也沒覺得這個小男生的哀怨有什么不對,只是覺得有些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后她便迅速收斂了笑容,擺出一副很有些歉意的樣子,低頭微微,抬眼怯怯:“對不起師兄,我下午才剛到學校附近,然后到了校門口看到那副字又看了半天,耽誤你的時間了?!?/br> 古往今來,幾乎所有知情事的男人,都喜歡漂亮女子那低頭抬眼的嬌怯風情……不做作的那種,否則便是作妖了。 荊玉樹自然算不上作妖,她這低眉抬眼的表演渾然天成,毫不做作,沈書言看在眼中,年輕人那躁動的荷爾蒙在女孩弱勢情態的催化下愈發暴漲,心臟像是要炸裂了一般跳動著,不算健康的蒼白的面容瞬間漲紅,接著紅色迅速擴散到了脖頸。 沈書言只覺得自己大腦空蕩蕩的,根本難以思考,打開電腦包翻出登記冊,一面說道:“沒關系,我給你登記,你的名字是什么?” 話音剛落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蠢了,臉頰愈發漲紅了起來。名字……那特么不就是荊玉樹嗎?她一定覺得自己很可笑吧。 荊玉樹沒有笑。歲月悠長,她遇見過無數的男子,這種小男生面對忽如其來的征服快感難以自持的狀態她見得多了,知道是自己不過火的表演把對方撩撥的有些過火。 她不是那種喜歡在男人面前展現柔弱的性格,也不怎么喜歡撩人,甚至男子的征服欲在大多數時候的她看來幾乎算是冒犯。此次的反常行為,有一半是因為被漢白玉璧上的那些字跡勾起了情緒,另一半則是因為沈書言一直都表現的很可愛,哪怕隱隱展現出那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征服欲的時候,也很可愛。 唉。畢竟這是個看臉的世界。低俗,實在太低俗了。 “我叫荊玉樹?!鼻G玉樹點點頭,看著幾乎要把臉埋進登記冊的男生,聲音輕輕,隨口問道:“師兄叫什么名字?” “沈書言。圖書的書,語言的言?!迸⒌膽B度讓男孩松了口氣,他翻到記錄的那頁,頁數和位置實在太熟悉了,畢竟之前曾狠狠地盯了半天。 掏出筆在荊玉樹的名字后面勾了,沈書言把東西收好,看著安靜地站在身前的女孩,用盡可能平靜地態度說道:“我這里只是個的登記點,你還得去招生辦填個表,誒你的資料和行禮呢?”。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因為一連串的意外和緊張犯了個巨大錯誤,連對方的錄取通知書都沒看一眼就把勾打了…… 荊玉樹從大衣的內的口袋里取出一疊折起來的紙,沈書言眉頭一跳,覺得這姑娘有些莽,身為女生竟然連個包都不帶。 “通知書在這兒……日用品我打算待會兒再去買?!鼻G玉樹拿著那疊紙翻了翻,挑出通知書遞給他,有照片掉落到地上。 沈書言剛想幫著撿,荊玉樹已經蹲了下去,沈書言覺得這時如果他再蹲下去幫忙,未免顯得刻意,有些悻悻,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幫助學妹的機會。 其實驗不驗證都無所謂,一般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試圖瞞天過海。他這個登記點的作用其實是便于統計報到率,更嚴格的注冊和驗證還是在招生辦公室進行的,不過沈書言還是打開了那張錄取通知書。 沒錯,學校獨特的鄉土畫風通知書,里面印著荊玉樹的名字和專業。然后他就在通知書里看到了一張荊玉樹的一寸照,在這張藍底一寸照不是粘在里頭,而是不小心夾進去的。 照片里的荊玉樹還是短發,穿著件白襯衫,同今天看到的一樣精致而清爽,不像其他學生那樣,眉眼間總會流露出繁重的課業帶來的疲憊。 沈書言忽然有些緊張,心臟再次劇烈的跳動起來,因為他忽然產生了偷偷把這張照片藏起來的想法……然后他就這么做了,他一把捏著照片扣在手心里,余光注意著荊玉樹的動作,盡量裝作無意且快速地把照片放進了牛仔褲兜里。 做完這一切,沈書言松了一口氣,他有99%的把握斷定對方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然后他就看見荊玉樹站了起來,輕飄飄地遞給自己一個眼神。 這個眼神實在太微妙了,似笑微笑,亦喜亦嗔,沈書言覺得有些慌,心想莫非自己要涼,小動作被對方發現了? 他把通知書還給荊玉樹,強作淡定道:“沒問題了,招生辦公室在博學樓……算了反正我也要去還凳子,你要是不嫌慢就跟我一起去,省的你再找?!?/br> 荊玉樹收起通知書,再瞟了眼沈書言,想了想,點點頭道:“那就麻煩師兄了?!?/br> 沈書言有些吃力地搬起桌椅,荊玉樹差了半步跟在他后面。他們在東門,距離位于南邊的博學樓頗有一段距離。沈書言不是運動型男,連籃球都不會打,身體有些柔弱,現在的暑意還沒有消散,走了幾步,額上便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荊玉樹看在眼里,想要幫他拎個椅子,轉過念頭又作罷了。對于沈書言這樣的小男生……不對,或許是對于所有男人而言,這樣的行為根本就算不得幫助,而是一種侮辱。 一開始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陌生的兩個人走路,尤其是一男一女,最怕的便是空氣的安靜。荊玉樹倒不覺得有什么,但她很快就發現沈書言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知道他是緊張了,有些感嘆,有些好笑,便主動開口問道:“沈師兄是哪個系的?” 此言一出,果然沈書言的腳步放慢了下來。 “軟件工程?!彼鸬?。剛想習慣性的問一聲“你呢”,馬上意識到這又是個白癡問題,僵了僵,宅男本能發作,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荊玉樹在心底嘆了口氣,自己偶然想走個乖巧知心風怎么就這么難呢,但還是稍稍加快腳步,讓他能看見自己的笑容:“那我們是一個專業了?!?/br> 這回沈書言倒是知道該怎么搭下茬了:“是啊,不過你怎么想要報這個專業???” 荊玉樹:“……” 確認過眼神,是鋼鐵直男。荊玉樹很清楚對方的潛臺詞是什么。 鋼鐵直男,或者更早時候被稱為大男子主義的那些男人,他們并非不尊重女性,更不會認為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然而他們會從骨子里便認為有些事情必然應該按性別進行分工。比如女性負責生孩子帶孩子,男性負責掙錢,以及報考軟件工程專業。 這小男生簡直就是橫亙在老娘乖巧知心路線中的巨大壁障,荊玉樹嘆息著,決定要換個行事風格。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書言師兄的長輩給你取了這個名字,是想讓你從事文字類的工作吧?” 沈書言之前說話的時候就沒怎么走腦子,這時被“書言師兄”幾個字叫的有些飄,沒仔細品這句話里的意思,隨口道:“我爸起的,他是報紙編輯,想讓我當個作家,但作家是你相當就當的嗎?而且我對文科的東西不感興趣,我報了風徽,他倒是沒擰著我,但每次回家都要唉聲嘆氣……” 可能是對自己的父親怨念已久,沈書言說起這個的時候有些滔滔不絕,頗有些吐苦水的意思。 一打開話匣子就KY癥發作,又是宅男的一個本性…… 荊玉樹打斷道:“所以我的想法是,一個人的名字和性別都是父母給的,自己無法控制,但興趣愛好以及報考專業卻可以由自己做主,師兄覺得呢?” 沈書言張張嘴,明白了她的意思,猜測女孩可能是有些生氣了,茫然無措間只覺得搬著的桌椅愈發沉重了,又不知道怎么試探,只得擺出自以為誠懇的撲克臉:“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玩笑,就是個玩笑?!?/br> 荊玉樹淡然一笑,待笑容斂去,幽幽嘆道:“宋時周美成有《解連環》一句?!櫽浀?,當日音書。把閑語閑言,待總燒卻?!珠g幽怨哀憤直抵人心。高鶚續《紅樓》,黛玉焚稿或得此意趣,續貂作中倒難得出了一篇燕尾,不過師兄名字取其字意不祥,只怕情路會頗有些坎坷吶?!?/br> 沈書言:“……” 學妹,雖然你說的一大串兒我都沒怎么聽懂,但總覺得你是在嘲諷我當一輩子單身狗。 而且盡管我沒有證據,但為什么我單身狗的直覺告訴我你的畫風忽然就變了啊……? ======== 下一章或下下章出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