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樣認為的？”他冰冷道。

    心臟突兀的痙攣讓秦銳林大腦一陣錯亂，他眼底深處掩埋著惶恐與不安，而夏曦近乎絕望的表情更讓他痛不欲生，他像一個快被海水淹沒的落水人，卻找不到任何能存活下來的方法。

    他感覺自己幾乎就要窒息。

    夏曦面無表情道：“讓開?！?/br>
    “我……”

    “讓開！”

    夏曦語氣漠然而堅決，他一動不動的盯著秦銳林，面沉如水，他像豎起了一道堅固的屏障，卻把秦銳林死死隔絕在了外面。

    秦銳林讓開了，他渾身僵硬，卻又控制不住的開始發抖，他臉色難看到了極致，疲倦讓整個人都精神頹靡，等夏曦走的看不見身影，他腳下突然猛地一個踉蹌，然后身體重重砸向墻壁，秦銳林用力扣住墻邊，才使自己沒有跌倒在地，他臉色煞白，額頭冷汗開始大顆大顆的滾落。

    “夏曦……”秦銳林滿懷壓抑與痛苦的捂住雙眼。

    carlo恰好撞見了這一幕，他震驚的跑過來，一邊扶起秦銳林，一邊急道：“秦爺，你怎么了？我馬上叫醫生過來?！?/br>
    秦銳林攔下了他，他臉色煞白，幾乎沒有半點血色，卻仍是強作鎮定道：“不用，你出去，別讓其他人過來?！?/br>
    “秦爺？”

    “按我說的做！”秦銳林嚴肅道，“我沒事，這件事別聲張，也不要告訴夏曦?！?/br>
    carlo猶豫了半晌，秦銳林的威嚴深入人心，他一時也不敢去違背，只能按捺下擔憂的心情，然后先自己離開了。

    大廳空曠幽靜，秦銳林確定不會有人過來后，大腦緊繃的弦便猛地松懈了，他整個人脫力般砸到地上，疲憊與疼痛消耗著他的精神，他在地上坐了好一會，然后突然將頭砸向墻面，他這時幾乎有些精神恍惚了，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夏曦來美國的這幾天，秦銳林幾乎是在煎熬中渡過的，他每天都惶恐不安，一旦睡著就會夢見夏曦離開的背影，他甚至不敢再睡覺，他一晚又一晚的用咖啡消磨著時間，然后白天再偽裝得天衣無縫的去工作，他像一架上了發條的機器，每一個細胞都被強制消耗著壽命。

    秦銳林的精神狀態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需要一個能支撐自己的東西，而一旦這個支撐開始搖搖欲墜，他整個狀態也會呈現極其糟糕的狀態，甚至，極有可能會在一瞬間徹底坍塌。

    他此時此刻再無半分秦爺威嚴的氣勢，狼狽而頹廢，他甚至不像一個正常的人，沒有正常人會把頭往墻上撞，沒有正常人會喪失全部的精神，他現在像極了被主人拋棄的野狗，只能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療傷。

    秦銳林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被一道陰影籠罩著，他失魂落魄的抬起頭，毫無焦距的瞳孔便猛然清明起來，他嚇得渾身一顫，起身的時候差點被絆倒，他慌亂無措的看著夏曦，拼命想把自己弄得整潔一些，卻在發現這不過是徒勞之后，神情顯得尤為六神無主。

    夏曦還穿著回來時的衣服，他平靜問道：“你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沒干?！鼻劁J林慌張解釋道，“我只是有點累了，我……我休息一下?！?/br>
    “哦?！?/br>
    “你睡不著嗎？”

    “嗯?！?/br>
    秦銳林用力扣緊手心，他一步步朝著夏曦走過去，然后伸手將夏曦牢牢抱緊，因為隆起的腹部，他不能與夏曦緊緊貼在一起，但他還是盡力伸長手臂，像抓住能讓自己呼吸的新鮮空氣一般。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那句話的，你別生我的氣?！?/br>
    夏曦沒有說話。

    秦銳林又道：“你在生我的氣嗎？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想等你回來的，但我受不了了，我想要見到你，待在沒有你的地方，我會活不下去的?！?/br>
    過了好一會，夏曦才疲倦道：“我跟林薇晴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不過是朋友?！?/br>
    “我知道，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

    “求你不要生我的氣?！?/br>
    “……”

    秦銳林仍在低聲喃喃道：“你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絕不會再懷疑你，我只是有些神經混亂了，你原諒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會惹你不高興了?！?/br>
    夏曦皺了皺眉頭，“你不太對勁?！?/br>
    “我沒事，只要你別生我的氣，我就什么事都不會有?！?/br>
    “好，我不生氣……”

    秦銳林心頭一松，總算再次笑了出來，他認真道：“阿曦，我好想你，想得我都快瘋了?！?/br>
    夏曦嘆了一口氣，“你不該這么快出現的，算了，現在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br>
    “我想看著你?！?/br>
    “很晚了?！?/br>
    “我不想睡覺，我只想待在你身邊，能看到你就好?！?/br>
    夏曦推開他，他再次認真看向秦銳林，才發現對方現在極不對勁，他臉上盡是惶恐，仿佛極度缺乏安全感，就連被推開了，他也還是抓住夏曦的手，用力得他手指幾乎有些發疼。

    “你怎么了？”

    秦銳林搖頭，目光從始至終沒有離開夏曦一分，夏曦走一步，他便緊緊的跟上一步，無論夏曦的視線落在哪里，他的目標都從未改變。

    這不是夏曦認識的秦銳林，他現在就像一個孩子，必須時刻跟隨在大人身邊，又因為缺乏安全感，以致夏曦稍微走開一點，他就擔心自己會被拋棄掉，這給了夏曦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一直以來，秦銳林都讓他覺得無堅不摧，仿佛任何困難都能被輕易攻破，他從內到外都彰顯著強勢兩個字，因此夏曦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兩人之間擔任較為強勢的角色，而秦銳林則脆弱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秦銳林依賴道：“我想跟在你身邊，如果見不到你，我會很難受的，你別離開好嗎？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好想你?！?/br>
    這一刻，夏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面對著全然陌生的秦銳林，似乎任何拒絕的話都會讓他嚎啕大哭，當然，秦銳林是不會哭的，他只會將自己藏在角落里，然后傷心絕望地獨自舔舐傷口。

    “你今晚很不正常，先回去休息好嗎？有事我們明天再談?！?/br>
    “我不想睡覺，夢里的你一點真實感都沒有?！?/br>
    “我們必須睡覺，否則會精神不濟的，我已經超出了預計的時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br>
    秦銳林像是終于想到了孩子，他猶豫不決道：“是，你需要休息了，那我可以去你房間嗎？”他見夏曦嘴角低了一個弧度，又連解釋道，“我只要在你床邊就好了，我想留在能看到你的地方，你放心，我保證不借機做別的事！”

    夏曦實在不懂他這股執著來源于哪里，“我不會趁晚上跑掉?！?/br>
    “阿曦……”

    “……”

    “我一定要看著你，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找一個角落蹲著，我不會去打擾你的?！?/br>
    “……”

    “阿曦，求你了，我不想離開你，一分一秒都不想，不要拒絕我好不好？只要能夠看著你，我什么都聽你的，我全部都可以聽你的，別拒絕我，別這么殘忍，求你了……”

    他語氣夾帶著喑啞的啜泣，猶如神經壓抑到了極致，再無其余生路般的拼命哀求，他神情決絕而瘋狂，似乎夏曦一旦拒絕了這個請求，他就會頃刻陷入毀滅性的無底深淵。

    過了好久，夏曦才用指腹揉著眉心，低嘆道：“隨你吧?！?/br>
    秦銳林立刻高興起來，他現在的喜怒哀樂都清楚寫在臉上，以致夏曦看得極其不慣，他心情復雜的往房間走去，盡量無視旁邊想盡一切辦法抓他手的人，秦銳林先前還痛不欲生，現在卻像是打了興奮劑，所有的疼痛都被牢牢壓制了下去，他亦步亦趨的跟著夏曦，眼里、心里裝的全都是這一個人的身影。

    夏曦是他的藥，能治好他，同樣也能輕易毀滅他。

    夏曦洗澡的時候，秦銳林便一步不挪的守在外面，他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浴室門，仿佛視線能穿透看到房內的場景，他倒不是想看什么，不過是想要時刻守著夏曦，就連洗澡都怕他會突然消失不見了。

    從浴室出來時，秦銳林已經備好了吹風機，他固執的想要幫夏曦吹頭發，在吹風之前，他先自己試了溫度，確定暖和才用在夏曦身上。

    吹好頭發，夏曦趕他去洗澡，秦銳林似乎極度不安，他進去沒5分鐘就跑了出來，目光第一時間到處搜尋著夏曦的身影，直到找見才明顯松一口氣。

    夏曦正在鋪床，他取了備用的棉被，先在地上鋪了一層防潮墊，然后才鋪了棉被上去，秦銳林雖說只要待在房間就行，但夏曦卻沒法真讓他在墻角蹲一晚，秦銳林怔了一下，然后很快意識到夏曦的目的，他表情一陣欣喜愉悅。

    “你今晚只能勉強睡這了?！?/br>
    “好，我不勉強！”

    ……

    “你睡了嗎？”

    “沒有?！?/br>
    “在干什么？”

    “看你?！?/br>
    “我關燈了，快睡吧?！?/br>
    “嗯，好?！?/br>
    黑暗之中，秦銳林仍然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夏曦，即使只是一個朦朧的輪廓，也能讓他感到無比心安。

    外面是無邊無際的遼闊夜空，沒有月亮，卻星光璀璨。

    ☆、第56章 ：v章

    （一）

    夏曦沒想到，這一晚不過是個開始，秦銳林的癥狀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愈發嚴重了，但要讓他說出究竟哪里不對，夏曦思緒卻還不夠清晰明朗，他覺得秦銳林不太對勁，但對方卻又讓人挑不出嚴重的毛病，他對外人態度依舊，處理公事雷厲風行，形象威嚴莊重，幾乎挑不出一絲瑕疵。

    盡管如此，夏曦心中還是極為不安，他確信自己記憶沒有混亂，那晚秦銳林焦慮不安而又患得患失，但他要真出了什么問題，現在又怎會毫無任何癥狀？

    不，還是有癥狀的，如果黏人也算的話。

    秦宸剛從美國回來那會，就每天不停黏在夏曦身邊，一會沒看見就擔心的喊著daddy，夏曦做飯他守在廚房，看電視也要趴在夏曦身上，仿佛恨不得能整個人粘在他身上，夏曦剛開始幾天還很享受這種氛圍，但久而久之卻實在受不住了。

    但現在的秦銳林卻比秦宸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想盡一切辦法將工作留在家里，就連視頻會議都待在能看見夏曦的地方，如果夏曦稍微挪開一步，他便會立刻跟過去，確認能看到夏曦才會放松下來，夏曦不勝其擾，他屢次跟秦銳林協商，卻都被對方壓抑痛苦的目光給駁了回來。

    除了黏人，秦銳林還有些患得患失，有時夏曦隨口說的一句話，亦或是一個無心的動作，都能引起他強烈的反應，他會去絞盡腦汁的思考，想夏曦這樣做的目的，他是不是會很討厭自己，又是不是想要遠離自己？

    就連晚上睡覺，他都會找遍借口，只為了能在夏曦房間睡覺，即使只能睡在地上，他都欣喜得猶如收獲了莫大的寶藏。

    夏曦卻被他逼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沒人喜歡被監視著生活，何況他甚至連正常的喜怒都被牢牢限制，他每次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秦銳林就總會接二連三的追問，他低聲下氣的說是不是我惹你生氣了，但這些話卻正是夏曦無法忍受的緣由，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卻也不能保持沉默。

    因為他沉默下來，秦銳林就會愈加惶恐不安，無論夏曦是否高興，他都會一直糾纏不休，直到夏曦說：我不生氣。

    夏曦不知道這四個字究竟能代表什么，他說出來又能怎樣，秦銳林應該做的不是逼他否認自己生氣了，而是應該給彼此一段距離，他已經被逼的心煩不已了。

    秦銳林再一次試圖跟進房間的時候，夏曦先行攔在了門前，他堅定道：“別再跟著我了?！?/br>
    秦銳林嚇了一跳，然后他局促不安的望著夏曦。

    夏曦捂住臉，近乎崩潰道：“別再這樣看著我！你不是小孩子，別從早到晚每分每秒都牢牢盯著我，我受不了，沒人能受得了！他能不能給我一點自由的空間，我覺得自己像被一根繩子捆縛著！”

    “我只想看見你……”

    “這是什么鬼邏輯！你稍微尊重一下我好嗎？”

    秦銳林目光閃爍，他眼底的惶恐與慌亂沒加半點掩飾，他慌張而無措的開口道：“我沒有，我尊重你，我也喜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