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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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用青磚鋪得嚴絲合縫,異常的平整。 趙青突然蹲下‘身,手伸向葉瑾:“發簪!” 葉瑾:“……” 他不敢違逆趙青,最后還是把自己發上簪的銀簪子抽了出來,遞給了趙青。 趙青用葉瑾銀簪的簪尖在磚縫中摳了一會兒,摳出了好幾粒谷粒,拈起來放到鼻端聞了聞。 付春恒有些賤,見趙青去聞谷粒,頓時想起了先前調查宋苦齋虐殺鄭飛紅一案時,慧雅在朱氏房中聞到尸臭的情景,吃吃笑了笑,賤兮兮道:“大人,您能聞出什么啊,還是請孫姑娘來吧,她的鼻子靈!” 他又笑了起來。 趙青淡淡看了他一眼,預備暫且壓下,等回了縣衙再說。 葉瑾為人穩重,知孫慧雅是趙大人的心上人,因此看了付春恒一眼,很替他擔心。 趙青從谷子中聞到了一股陳腐的味道,低聲道:“這谷子是至少是前年的陳谷子?!比绻侨ツ甑?,氣味也不至如此。 葉瑾發呆:“這道姑們藏這么大一個倉庫,就為了存陳谷子爛麻?” 聽到他的話,趙青心中一動,起身問葉瑾:“運河在哪個方向?”此地距離運河很近,如果是倉庫的話,那一定有出口與運河相連。 葉瑾想了半日,最后還是方向感很強的付春恒確定了運河的方向:“稟大人,就在那邊!” 趙青大踏步走到付春恒所指方向,看了看涂了白灰的墻壁,吩咐衙役們:“一點一點往外推,看能不能找到門!“ 半刻鐘后,趙青聽到一個衙役驚喜的叫聲:“大人,這里有一個門!” 趙青鳳眼微瞇看了過去,只見那里的米分墻被推開了,白森森的墻壁上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門。 兩刻鐘后,趙青等人從一個舊瓦房內鉆了出來,進入了一個四面種滿了高大白楊樹的院子。 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廚房鐵鍋里還煮著粥,粥還是熱的,灶膛里的柴灰也是熱的。 付春恒和葉瑾帶著人出去打聽。 沒過多久,付春恒就跑回來稟報道:“稟大人,這是人牙子錢嫂的家,鄰居剛才看到她往運河河堤那邊跑去了,葉瑾已經帶著人追了過去!” 趙青信步出了院子,發現前面不遠處就是運河碼頭。 暮色蒼茫,可是運河上依舊船來船往,往來不息…… 他從袖袋里掏出一個雪白的汗巾包在手心展開,汗巾里包著的正是方才在赤霞觀倉庫下尋到的陳谷子。 趙青聞了聞手中的陳谷,鳳眼微瞇看向前方的運河。 他的父親作為一方軍事長官鎮守軍事重鎮,軍中之事趙青也了解一二,知道為軍中運送軍糧的大船每年秋季都要自南而北通過這條運河,運送南方新產的谷子到北地軍事要塞,而現在正是運河運送軍糧的時間…… 正在這時,葉瑾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稟大人,捉到錢嫂了!” 回到縣衙,趙青連夜提審錢嫂。 錢嫂是個中年寡婦,生得肌膚白皙身材微豐,臉上涂脂抹米分,嘴角還有一粒朱砂痣。 即使跪在了大堂上她還是能說會道,只是一個勁兒地喊冤:“大人啊,奴正在家里做飯,聽到房子下面有動靜,奴一個寡婦家,自然害怕啊,就跑了出去,誰知竟被官爺們給摁住了!奴還納悶呢,官爺們難道不保護良民,還來坑害良民?”她是被葉瑾摁在運河邊的蘆葦叢里捉到的。 趙青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錢嫂唱作俱佳的表演,試圖在她的表演中尋找出破綻來。 ☆、第四十九章 旖旎回憶 第四十九章 因為連夜審案,趙青差不多大半夜沒睡。 他有些疲憊,單手支頤坐在書案后,瞇著眼看著錢嫂跪在堂上裝瘋賣傻地表演。 錢嫂不知道趙青到底知道了多少,她心里有鬼,一邊賣力表演,一邊偷覷著坐在書案后的趙青,試圖從趙青神情舉止中發現些什么,可是趙青一直沒有特別的表情,就那樣閑閑地看著她。 看了半日,趙青方懶洋洋地吩咐付春恒:“把她帶下去,單獨看押?!?/br> 付春恒:“……”大人,說好的大刑伺候呢? 付春恒帶了兩個衙役上前。 兩個衙役去拖錢嫂,付春恒則看向趙青。 見趙青鳳眼微閃,左手修長的手指在書案上“篤篤”敲了兩下,似有話說,付春恒便會意地帶了兩個衙役上前塞住錢嫂的嘴,把錢嫂給拖了下去,然后又單獨返回大堂,行了個禮低聲詢問趙青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趙青知道付春恒是個鬼靈精,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機靈到這種地步。 他看了付春恒一眼,沉聲道:“把錢嫂關到赤霞觀那四個道姑隔壁,你親自守在一旁暗中觀察,看她們有什么動向,如何交流,不放過一點線索,不許中途離開!” 付春恒:“……”大人啊,小的不就是拿孫姑娘那特別靈的鼻子開了句玩笑么?您犯得著這么整小的么? 他悲悲切切地答了聲“是”,聲氣凄愴之極,身形卻靈敏麻利,利索地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趙青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濃茶,起身回了后面,匆匆洗漱罷便躺倒在了床上。 他實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之后直覺天旋地轉滿目眩暈,幾乎是閉上眼睛的同時便睡著了。 早上趙青又是很早就起來了。 在縣衙大堂點罷卯,趙青根本提都沒和白知縣提赤霞觀一案。這件案子牽涉太大,他也不知道白知縣有沒有牽涉進去,所以提防心很重。 白知縣也似有很重的心事,也沒有開口提這件轟動一時的案子,兩人各懷心思,點罷卯就拱了拱手匆匆作別。 處理完公事回到縣衙東廳,趙青吩咐一邊侍候的丁小五:“去書房請十二哥過來?!?/br> 穆遠洋因為前些日子闖了大禍,此時正被趙青關在后堂書房里讀書,正讀得百無聊賴,聽說趙青有請,當即奪門而出大步流星趕了過來,笑嘻嘻道:“阿青,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趙青屏退身邊侍候的人,指了指自己身旁,示意穆遠洋坐下:“十二哥,你來執筆給舅舅寫一封書信,請他注意務必檢驗今年新運送到的軍糧,看到底是新谷,還是陳谷,然后命送信人把檢驗的結果反饋回來?!?/br> 趙青已經去世的母親穆夫人,她得娘家堂兄兼姨表兄正是當今天子庶弟、甘州節度使穆衡,即穆遠洋的父親,正因為有這兩層親戚關系在,趙青和大哥定遠侯趙琪一向稱呼穆衡為舅舅。 穆遠洋垂下眼簾想了想,臉上玩世不恭之色全都收斂了,神情變得肅穆起來:“阿青,你發現了什么?” 趙青把他這兩日的發現說了一遍,最后道:“十二哥,我懷疑有人收購價錢比新谷便宜得多的多年陳谷,囤積在赤霞觀下面的秘密庫房里,趁今年秋季新收的軍糧經運河往北方運輸,在永平碼頭停歇之時,用陳谷調換了新谷,高價賣掉新谷,從而賺取差價,而陳谷則運往甘州等軍事重鎮,發放給士兵做糧餉?!?/br> 穆遠洋沉吟片刻,道:“阿青,如果你的猜測是真的,那牽涉進的人可就太多了……”戶部和兵部負責押運的官員、永平縣運河碼頭的管事、各軍事重鎮負責接收軍糧的軍官……這些人全都逃不過。 趙青鳳眼中帶著一抹深思:“牽涉這么大,幕后主持的人又是誰?他的能量一定不小?!?/br> 他看向穆遠洋:“十二哥,我會盡我之力繼續調查下去,如果僥幸能調查清楚,是揭開,還是繼續掩蓋,到時候請你定奪?!?/br> 永平帝春秋正盛,作為內定的儲君,穆遠洋的處境相當微妙,既不能太強勢能干,又不能過分的軟弱,究竟如何拿捏這個度,得穆遠洋自己來定奪,趙青不能替他做決定。 穆遠洋咬著雪白整齊的牙齒陷入沉思。 陛下如今年歲漸老,愈發的得過且過,大周朝官場表面歌舞升平繁華無比,像這樣的膿瘡都被遮掩著,可是一旦揭開,就會發現整個官場內部早已爛透了…… 趙青和穆遠洋都沒說話,外堂里靜得出奇,氣氛一下子凝滯了下來,帶著青松氣息的秋風從洞開的大門吹入,吹得書案上的紙張“嘩啦啦”作響。 一串“咕咕”聲打破了屋子里的凝滯。 趙青秀眉微蹙看向穆遠洋。 穆遠洋捧著肚子賠笑道:“阿青,我餓了?!?/br> 趙青渾不在意:“我讓丁小五去交代楊mama預備午飯?!?/br> 穆遠洋嚇了一跳,雙手合十連連搖頭:“阿青,楊mama做的飯……楊mama弄的飯簡直令人難以下咽,實在是糟蹋食材??!虧得阿青你忍受了這么多年,怪不得你長得么瘦,原來吃了這么多苦!” 趙青低頭沉思。其實他從小到大都是楊mama照管的,他自然知道楊mama做的飯菜實在難吃。 見趙青沉默不語,穆遠洋知他認同自己的觀點,不禁兩眼發亮:“阿青,我們去尋慧雅吧!”慧雅做的菜既好看精致又好吃美味,實在是令人難以忘懷??! 趙青:“……好?!?/br> 他基本上一夜就睡了一個時辰,早上也沒有吃東西,其實也是又累又餓又疲憊??墒窍氲侥芤姷交垩?,他那疲困的身心頓時變得輕快了起來,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翹,笑意抑都抑不住,只得低頭裝作整理書案上的文件。 見趙青答應了,穆遠洋歡喜之極,當即道:“阿青,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趙青繼續低著頭整理書案:“好?!?/br> 慧雅正在家里快樂地忙碌著,一想到五六日工夫就能掙二兩銀子,她的心里就美滋滋的,忙碌著也是開心的。 李mama已經從城里買回了月白細紗和各色絲線。 上午的時候,趁著天氣晴好光線清晰,慧雅拿了一大塊布鋪在臥室窗前的妝臺上,然后把月白細紗平鋪在上面,拿了胭脂色米分筆在細紗上面用心勾勒出一朵朵花卉,直到畫出滿布的繁花,這才安上繡繃,坐在窗前開始繡花。 她的活做得很細,都快到中午了,才繡出了四朵花。 李mama則包了家里所有的雜務,又是做飯,又是整理院落,又是洗衣服的,也是忙進忙出不得清閑。 慧雅剛換了大紅絲線,預備開始繡第五朵花,正在低頭忙碌,李mama忽然推開大門探頭進來問慧雅:“慧雅,里正娘子要送咱們幾棵正開花的女貞,要不要?” 李mama剛才在大門外遇到了里正孫福的娘子,便站在門外聊了起來。孫福娘子的小兒子正在往自己大門外菜地四周種女貞做籬笆,多出了幾棵女貞樹,就問李mama要不要。 慧雅把繡花針扎在了正在繡的月白紗布上,表情有些微妙:“……女貞……” 她不由想起了那次在江守備府山洞里與趙青見面,趙青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女貞花的清香,她的臉驀地紅透了,熱辣辣的。 慧雅忙把手肘放在妝臺上,把臉埋了進去。 李mama又和孫福娘子說了幾句,然后大聲道:“慧雅,還是要了吧,就種在你臥室窗前,綠綠的看了舒服!” 慧雅低低“嗯”了一聲,腦海里浮現出當時的旖旎場景,不禁有些心亂如麻小鹿亂撞…… 孫福娘子離開之后,李mama把那幾棵女貞一棵棵挪進了院子里,先在根上淋了些水,然后便滿院子考察具體種在哪里,如何開始挖坑。 慧雅則雙手托腮趴在妝臺上想心事。 正在這時,穿著深藍便服的趙青騎著馬走了過來,穆遠洋扮作他的男仆,戴著小帽穿著青衣騎著一匹健騾跟在后面。 他們看著輕車簡從,實際上防備是很嚴密的,宮里派來的那幾位扈衛都穿著便衣悄悄跟在后面扈衛著。 到了慧雅家門前,穆遠洋先從健騾上滑下來,敲了敲門,對著來開門的李mama齜了齜牙笑了:“李mama,我們又來了!” 李mama往外一探,看到了正下馬的趙青,不由大喜,忙忙行了個禮,把穆遠洋先迎了進來:“我們姑娘在繡花呢!” 穆遠洋先走了進來,大為詫異:“呦,慧雅不只會做飯,還會繡花?” 慧雅見只有穆遠洋,頓時有些失望,鼓著嘴斜睨著他,根本沒有起來迎接的意思。 穆遠洋覺得慧雅即使是鼓著嘴巴,斜著眼睛看自己,也特別的可愛可親,賊忒嘻嘻笑道:“慧雅,你別這樣看我,我會再次對你一見鐘情的!” 慧雅:“……” 穆遠洋見慧雅對自己是一臉嫌棄的表情,正要再接再厲調戲幾句,一抬頭發現慧雅正在瞇著眼睛甜蜜地笑,不由目眩神迷,剛要開口調戲,卻冷不防身后一陣大力襲來,他整個人一下子撲了出去,摔了個狗啃泥:“趙青,你給我等著!” 趙青輕輕一腳踹倒了調戲慧雅的穆遠洋,立在那里看著窗內的慧雅微微一笑,金色的秋日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秀眉鳳眼高挺的鼻梁,美好得簡直像是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