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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君心應猶在在線閱讀 - 第74節

第74節

    這番話落下,華灼便心知肚明,無論再怎么詢問,勻子都不會再多透一句。

    她索性站起身,拂袖彈衣,慢條斯理的往后退,直至退到竹門前,跨門而出之時,又側身回首,對上勻子始終含笑的面容,淡淡說道:“紅塵俗事,確不該紛擾隱世之人,只是,你連我這魏人都可收,何故不愿助晉人一臂之力?”

    說罷,華灼轉身踏出門,頭也不回的離去。

    看著她飄然遠去的身影,勻子慢慢放下手中的竹簡,眼中含滿無奈之色。

    并非他不愿,而是這世道紛亂將起,天機已混,崔莞這小姑子的氣運命理,便是他也掐算不出分毫,唯知這收徒一事,斷不可為之。

    有時,以退為進,未嘗不是一種助力。

    可惜這一切,崔莞均不知情,下山后,她便登上驢車,返回臨淄城。

    一路上,坐在車廂中的崔莞眉目間透著一絲輕快,反倒是馭車的衛臨,面色沉郁,他再三猶豫,最終決定,坦然告之。

    “阿莞?!毙l臨稍稍側頭,壓低聲道:“方才你登山后不久,有人曾在附近查探?!鳖D了一下,他又道:“那人,我曾見他為你馭過車?!?/br>
    為她馭車?

    崔莞眸光輕晃,是墨十八。

    看來,她與衛臨相見一事,很快便會傳入劉珩耳中,只是不知,劉珩何時會尋上門。

    崔莞隔著衣袖,捏了捏一直隨身攜帶的信箋,眉間那縷輕快,也隨著驢車漸漸駛近莊子而慢慢斂下。

    次日清晨,天色泛起一絲微白,崔莞身著一襲普通無華的儒袍,登上早已候在莊門外的驢車,前往平潭山。

    而此次,勻子未言推拒之語,徑直指著擺放在臨門一角的竹竿,道:“門前有潭,潭中有魚,何時你能以此竿得一山中魚,老朽便允你入門?!?/br>
    這算是入門試煉了罷?

    “諾?!贝掭笐暥?,走到角落中,執起竹竿便往外走。

    不過,到了潭邊她才發覺,勻子雖給了竿,卻未給餌,而且手中這支竹竿之上,銀絲若隱若現,底端系著一枚小巧銀針。

    是的,所系之物是銀針,而非銀鉤。

    崔莞眸光微沉,以此竿垂釣,莫說一尾山魚,便是半尾也釣不上來。

    勻子是打算以此法勸她知難而退罷?

    崔莞下意識回望,坐在竹屋里的勻子,卻已步入書房,不在大堂之中。

    故而她這一望,未能目及半道身影。

    崔莞抿著唇,斂回目光,持竿往那半面陡峭的山壁走去,邊走邊垂頭搜尋。

    少頃,她彎身拾起一枚拳頭大小,有棱有角的青石,將竹竿放置在一旁,捻起那枚銀針擱置在另一塊布凹凸不平的山石之上,以青石慢慢捶打。

    那枚筆直的銀針,一點一點彎曲,崔莞停手時,雖不似魚鉤,卻也勉強可用。

    只差餌食了,她將目光投向屋后那片繁茂的竹林。

    忍下心中懼意,崔莞狼狽的自竹林中鉆出時,手中捏著兩條裹在竹葉中的無名青蟲,她的衣袍雖沾染了些許泥漬,臉上卻是隱隱泛著歡喜。

    萬事俱備,只欠山魚。

    潭水清澈見底,甚至可將潭底悠然擺尾的魚兒看得一清二楚,崔莞尋了塊平坦的山石,靜坐垂釣。

    山風徐徐,吹皺了一池潭水,亦吹散了世間紛擾,誰也不曾料到,崔莞這一坐,便是整整兩個月。

    朝來夕去,日復一日,兩個月,春末夏初,山中卻無多大變化,不過是草木愈來愈繁茂,飛鳥走獸愈來愈多,一日在登山小徑上,崔莞還曾碰見慌不擇路的野兔與錦雞。

    而兩月來,潭中擺尾的魚兒雖多,可咬鉤的卻從未有之。

    崔莞已然醒悟,勻子不會收她入門,但這道看似令她知難而退的考驗,卻予了她莫大的好處。

    這期間,她思慮了許多,前程,過往,無一不足。

    崔莞從未如此明晰的看透己身,這一世的所取所需,所行之道,所謀之事,點點滴滴分毫畢現。

    如此一遍又一遍,歷經兩個月的靜思,崔莞焦灼煩躁的心緒,一點一點沉淀而下。

    直至今日,她再入竹屋,并非為取竿,而是慢慢走到勻子身前,抬手恭敬的行了一禮,“多謝勻公教誨?!?/br>
    勻子睿智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欣慰之色,他頷首笑道:“去罷,往后,不必再來?!?/br>
    ☆、第一百八十六章 驚變突起事難料(上) 推薦票滿2500,為所有給力的大爺加更

    謀劃許久的事,終成空,崔莞心中必不可免的泛起一抹失落,但轉瞬而逝。

    此時的崔莞,眉宇間所透出的悠然,便如這習習拂過的山風,潭中擺尾的游魚,渾然天成,再無一絲牽強之跡。

    她頷首不語,退出竹屋后便大步下山,離去。

    “日日相對不相知,如此,當真是好?”瞥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崔莞,勻子意有所指的道。

    仿佛為回應他所言一般,一道清朗的聲音緩緩傳來,“時候未到,見了也無非是徒增煩憂,不如不見?!?/br>
    勻子轉頭,將那緩緩自書屋中行出的挺拔身影盡收眼底,他惋惜一嘆,道:“秦尚,你本不該行上這條路?!?/br>
    秦四郎唇角一勾,墨眸中無喜無怒,無悲無歡,仿若屋外的深潭,清風一去,再無半點漣漪。

    “多謝勻公相助之恩?!彼麅炑诺男卸Y作揖,借此避開勻子之言。

    勻子是何人,豈會看不出秦四郎的用意?

    他嘆息一聲,說不出是惋惜還是失望,擺了擺手,道:“這一切,均靠崔莞小友自身悟性,老朽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謝?!?/br>
    即便勻子這般開口,秦四郎仍恭敬的將揖禮行完,直起身后溫聲說道:“當初勻公亦是應承止桑所求,方有今日之事,止桑心中甚明?!彼幌蚨记宄?,腳下的路該如何走。

    這番意有所指的話,令勻子一向和藹的眼神漸漸沉凝,“你此時回頭,還來得及?!?/br>
    秦四郎唇角微彎,眸底一片清明,“勻公此言,晚矣?!庇行┦?,早已塵埃落定,無法回頭,亦無處可悔。

    “如此,你與老朽的緣分,當盡了?!眲蜃訜o奈的搖頭,隨即正色道:“老朽隱世二十載,雖一心向學,不過問紅塵俗事,然而,老朽身上所淌,乃世家之脈,你身為士族,卻決選寒門為道?!?/br>
    頓了一頓,勻子決然道:“往后這平潭山,你,不必再來?!?/br>
    “止桑謹記勻公教誨?!鼻厮睦尚闹袆澾^一絲苦澀,面容上卻依然溫雅如初,又是一禮后,踏著足下木屐,衣袍翻飛,下山離去。

    望著秦四郎決然的身姿,勻子闔目長嘆,早在兩年前,他便有意收秦尚為徒,只是因他頭疾一事,不宜遠行,故而一耽擱便是兩年之久,再相見,他方知天機已變,難再推測分毫。

    不過,即便勻子遠離塵世喧囂,卻也知,士族與寒門之爭,已然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他雖不偏士族,卻也不會偏幫寒門。

    一飲一啄,崔莞,劉珩,秦尚這三人,究竟誰主沉浮,想來,很快便能大白于世了。

    勻子一抖手中的麈尾,睿智的雙眸中隱約透出幾分的期許,天下將定。

    臨淄城東門之外的農莊中,崔莞剛踏入后院,便碰見了匆匆迎來的岑娘。

    素來沉穩淡漠的岑娘,竟是一臉焦灼之色,崔莞心中一突,陡然騰起一絲不安,下意識便開口道:“阿謹在何處?”

    是了,每日候在門前迎她回莊的蕭謹,怎么不在了?

    聞言岑娘面色一白,“阿謹,未與你在一處?”

    “什么?”崔莞心中一驚,“清早我便外出,阿謹怎會與我在一處?”

    “果然……”岑娘四肢泛起一陣寒涼,當下不再言語,轉身便走。

    “岑娘!”崔莞三步并兩步,繞上前,阻住了她的去路,沉聲問道:“阿謹究竟出了何事?”

    岑娘不欲與崔莞糾纏,可目及她臉上的堅決,略思一番便道:“阿謹用過午膳,便入了竹樓小歇,然而過了時辰仍不起榻,我推門入內,卻不見他蹤影?!?/br>
    “園中可有尋?荷塘,假山,還有那片竹林……”

    “都尋遍了,無人?!贬飺u頭打斷了崔莞的急切,自發現蕭謹不在屋內,她便差人去尋,因蕭謹身上的毒,須得每日按著時辰服用解藥,這是崔莞與蕭謹皆不知的隱秘。

    結果險些掘地三尺,也未曾尋到蕭謹的蹤跡,待侍婢來稟,說是崔莞歸來時,她方抱著最后一絲期盼迎出,可沒想到仍是……

    “不可能,以阿謹的性子,斷不會獨自外出才是?!贝掭该虼匠了?,自蕭謹被救至今,雖已不似最初那般膽怯,可仍是懼怕人群擁擠之處,故而蕭謹獨自外出,絕無可能。

    尋思片刻,她忽地抬起頭,“墨十八!墨十八不是守在阿謹身旁?若有意外,他應當最清楚!”

    崔莞從未對劉珩身旁的侍衛身手有過懷疑,況且每日早出晚歸,她所乘坐的驢車,皆由衛臨所馭,墨十八則守在莊子中,守在蕭謹身旁。

    “……”岑娘焦灼的神色驀地變得游移不定。

    對著那雙閃爍隱晦的眸子,崔莞頓悟,心中遽時一片冰涼,“墨十八,不在莊中?”

    她知曉兩月前,自己前往平潭山時,墨十八曾暗中跟隨,往后一段時日里,衛臨也察覺過數次,可莫約過了月余,墨十八便再也沒有出現在平潭山附近。

    對此,崔莞曾私下問過蕭謹,這才得知墨十八這些時日一直守在他身旁。故而,才會問及墨十八的去向。

    沒想到……

    岑娘亦是懊悔不已,她不該在這時候,仍讓墨十八前往平潭山打探,否則也不會失了蕭謹。

    “岑娘?!贝掭覆[起雙眸,她盯著岑娘陰晴不定的臉龐,慢慢地說道:“阿謹的身份,究竟有何蹊蹺?”

    既然蕭謹并非獨自外出,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被人擄走,在這座看似稀松平常,實則另有玄機的農莊中,要做到悄無聲息,不動聲色的帶走一人,極難。

    由此可見,擄走蕭謹之人,斷然沒那么簡單!

    幾乎是一瞬之間,崔莞眼前浮現出蕭之謙的身影。

    能在一日之內,自整座臨淄城中尋出她這個初到臨淄,又從互不熟識之人的棲身居所,足以證明了蕭氏在臨淄的權勢。

    況且,蕭謹與建康蕭氏,應當有著她所不知的干系。

    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聲道:“有些事,此時還不便明說,唯一能提及的,是蕭謹在蕭氏之中的地位,并不弱于蕭之謙?!?/br>
    果真是建康蕭氏,崔莞眸光微斂,卻不再繼續追問。

    一個身份尊貴的世家嫡子,卻被草漢挾持,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兩世為人崔莞,豈會看不出?

    ☆、第一百八十七章 驚變突起事難料(中)

    關于蕭謹為何流落于外,又為何碰巧遇上她與劉珩,甚至連被何人所擄……一切似乎已水落石出。

    崔莞猛然轉身,往外走去。

    能服侍在劉珩身旁,岑娘豈是愚鈍之人,她一眼便看穿了崔莞心中所思,“墨十八已入城打探,你若想蕭謹安然無恙,就莫要輕舉妄動?!?/br>
    墨十八出手了?崔莞足下一頓,側身回首,淡淡說道:“他不是暗中跟在我身后,去了平潭山,怎么又入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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