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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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小四啊,我正要問你呢?!绷_青肩上還背著包袱,抖抖手里的傘,滿眼狐疑地瞧向一旁,“咱們家門前,怎么蹲了這么一個人……” 奚畫微愣一瞬,順著她目光探出頭,那石階上,關何倚著墻雙眼緊閉,渾身濕透,發尖還在滴水。黃狗來來回回在他身邊踱步,繼而揚起臉望向奚畫,那眼神簡直委屈得要滴出水來。 “啊啊?。??”她顧不得外面大雨,匆匆走上去,扶起關何不住拍他兩頰,“醒醒,關何你別睡了……” 眼看怎么喚也沒見他轉醒,奚畫心亂如麻,手足無措地撓了撓頭。 “娘——你快來幫我!” 羅青被她這舉動搞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應道:“……來了?!?/br> * 關何睜開眼時,便聽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雨珠順著滴水檐匯成一縷絲線,不間斷地自上面落下,打在木芙蓉的葉子上,一排的草木被刷洗得格外青綠。 他微微側目,大約是黃昏,屋里有些暗。桌上點了盞油燈,那人就伏在案前,神情認真地讀著一本書,不時還拿筆沾上墨在書上寫寫畫畫。 關何撐著床沿將起身,怎想頭上忽的落下一物,他飛快伸手接住,冰涼的巾子還帶著濕意,淡淡的井水香氣。 “小四……” 聽他嗓音沙啞,奚畫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才轉身來,眼睛登時一亮。 “你醒了?”走到床邊坐下,抬手就往他額上試了試,瞧著白日燒得厲害的溫度總算是降下去,她禁不住松了口氣,笑道,“沒那么燙了,不過還得再捂捂汗,你別起來?!?/br> 說著便復摁他睡下,拉起被衾把他裹了個嚴實。 “發燒么?”他問。 “是啊,大夫說你脈象虛滑,乃是勞累所致,昨晚又淋了一夜雨,沒死都是奇跡了?!鞭僧嬅碱^一皺,往他頭上敲去,“你看你,折騰來折騰去的,倒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好玩的么?” 聞言,關何卻是一笑:“這不是沒死嗎?” 她咬咬下唇,朝地上啐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br> 話音剛落,門“吱”地一聲被推開,羅青端著碗湯藥走進來,大約是聽見方才的話,沉聲就先對奚畫一番呵斥: “還說呢,若不是擔心你,人家會生病么?不好好兒和恩人說話,還如此大呼小喝的,成何體統?!?/br> 她轉過頭,背著羅青,對關何吐了吐舌頭,一臉不樂意地撅撅嘴道:“恩人您辛苦了,恩人您受難了,恩人餓不餓???疼不疼???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再來瞧瞧???” 一席話盡管說得是咬牙切齒,偏生她表情還那么生動,關何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聲,這一笑反倒牽動咽喉,咳個不停。 “喉嚨疼得緊是不?”羅青把藥碗在床頭擺上,立馬吩咐奚畫道,“去把我廚房煮的冰糖梨水拿來?!?/br> “哦……”她只得慢吞吞起身。 “快點兒啊,磨磨蹭蹭的!”羅青看得著急,一巴掌往她腿上拍去。 “啊啊,知道了?!?/br> 奚畫跑出門去,沖進廚房就開始舀梨水。 羅青不由嘆了口氣,朝關何赦然笑道:“我這閨女就是這么毛躁,讓你看笑話了?!?/br> “不會……”關何坐起身來,搖頭道,“她很好?!?/br> 羅青把藥碗遞過去,順帶一問:“小四在書院沒給你添麻煩吧?” “……”忽然感到內心涌出一股歉疚,關何艱難地否認,“不曾……” “那就好,瞧你上次又是背她回來,又是送她去念書的,我們一家感激你得很呢?!绷_青望著他笑,“可惜我平日里太忙,一直沒尋得機會當面跟你道聲謝?!?/br> “伯母客氣了,小四……也很照顧我?!?/br> 羅青笑道:“瞧你年紀也大不了小四幾歲,就叫我青姨吧,他們都這么喊的?!?/br> 關何微笑點頭:“好,青姨?!?/br> “沒事常來玩就是,家里就我們娘倆,上年做的熏rou,到現在還沒吃完,一會兒帶些走罷?哦,對了……聽小四說你一個人???” “嗯?!?/br> 羅青略一頷首:“偶爾得空你倒是可以過來吃個飯,我們家人少,做的菜老吃不完,倒掉又太浪費?!?/br> 提起這個,關何不由奇怪:“不是聽小四說……她在家中排第四么?怎會只有你們兩個人呢?” “啊,這個呀?!绷_青眉眼一彎,輕嘆道,“說來也怪那幾個娃娃不爭氣,早早就夭折了……我就小四這么一個閨女,好不容易才養大?!?/br> 從來沒聽奚畫說過自己家中之事,他一直以為她或許還有別的姊妹兄弟,怎料到只她二人相依為命。 羅青回頭望了眼尚在廚房里忙碌的奚畫,不由感慨:“奚畫這孩子也是天生的體弱多病,小時候長到三歲了人還站不穩,看了許多大夫,都說不好養活。 她爹也狠心,有一日便和我說,養不活就不要養了,天天吃藥咱們家也供不起。 其實這都還好,偏偏四歲時,城里染上瘟疫,她跟著生了場病,病得神志不清,也就一口氣兒吊在那,模樣要多嚇人有多嚇人?!?/br> 他沉默不語,只靜靜聽羅青說下去。 “官差來要孩子,我不肯給,這可是我生的孩子,我怎么忍心,可是城中又不讓留人……沒辦法啊,那時我就抱著她,我們娘倆在城郊橋洞下住,她爹日日來給我們送飯,連藥也沒得吃?!?/br> 關何眼底一沉,心想,要是當初她也狠下心的話,自己怕是永遠也不會遇上一個叫奚畫的姑娘…… 羅青搖搖頭,笑道: “也算是她運氣好,在那場瘟疫里竟撐了下來,之后斷斷續續吃了幾年的藥,眼下總算是好了,雖然體質難免差一點,至少是活蹦亂跳的?!?/br> 關何凝眸半晌,閉上雙目,不由自主地擰起眉。 難怪她騎射一直不好,跑不了多久就氣喘吁吁,大約……也是因為如此。 一邊兒的羅青還在絮絮叨叨:“哎,她要考功名,其實我也不求什么,能平平安安的活著比什么都好。最好是再嫁個靠譜的人,這一輩子錦衣玉食也罷,粗茶淡飯也罷,都無所謂,人一生不過幾十載,爭那些來做什么呢?!?/br> 門外,奚畫捧著盛好的梨水走進來,瞧他二人似乎說了不少話,不禁好奇: “你們倆在說什么呀?” 關何抬眸看她,淡淡搖頭:“沒什么?!?/br> “梨水很甜?!彼郎惖剿皝?,勺子舀了舀,笑道,“小心燙?!?/br> 他心里似有一處驀然一軟,輕聲道: “……好?!?/br> ☆、第45章 【香消玉殞】 風寒這種病,說來算大不大算小也不小。 但好在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在床上結結實實躺了一日后,病就差不多痊愈了。 盡管覺得如關何這種人就是放著不搭理過幾天也能好,但思索再三,奚畫仍舊告了假在家中幫忙照顧。 第二日眼見他已大好,二人也就如常起早上學。 辰時三刻,鐘樓鐘聲還沒響,奚畫便已到書院墻外。 不過只缺了一天的課,卻像是半個月沒去了似得,各處不對勁。 別的不提,光是門口就站了三四個捕快,走在路上也覺得大家的神情舉動頗有些異樣。 “小四!” 金枝老遠就招呼她,蹭蹭幾步跑到跟前來,先是側目瞧了一眼關何,隨即自然道: “你們倆回來上課了?” 聽得這話左右別扭的很,奚畫還是點了頭應道: “嗯……出什么事啦?怎么來了這么多捕快?” 金枝眉頭一皺:“哎,你是不知道。正巧昨兒你們告假,方才官府有人來帶話,說……銀鈴死了?!?/br> “銀鈴死了?”奚畫驟然一驚,腦中登時浮現起那個鮮活靈動的姑娘。 前日她才滿眼艷羨地說: “小四,我可真羨慕你?!?/br> “有個有權有勢的爹爹真好啊,可憐我還得在平江里待著擔驚受怕?!?/br> 心底驀地涌上幾分失落,她澀然道:“好好的……怎么就沒了?” “誒,還能怪誰,當然是那個采花賊了!”金枝說著,雙肩竟微微發抖,“聽他們說,是城北王家樵夫今早上山砍柴時發現的……人就倒在咱們上回去的那條小溪邊兒,水里流的都是血……” “她是幾時不見的?” “昨兒晚上吧,銀鈴娘說夜里她房間燈一直點著,喚半天沒人應,進去一瞧才知道,人不見了……” 奚畫抿著嘴唇,擰上眉頭。 “那歹人當真是……太猖狂了?!?/br> “可不是么?!苯鹬ρ劾锒嗌俑×它c淚花,“銀鈴才及笄不久啊,這個沒人性的畜生!” 言罷,她又有點害怕:“怎么辦?官府到現在都還沒逮到人,死的女子卻越發多了,我總感覺下一個就是咱們?!?/br> “你別擔心?!鞭僧嬂氖?,寬慰道,“不是說要去江陵找你舅舅么?依我看今日用了午飯,就和院士說一聲,直接走了吧。這地方待不得,太危險了?!?/br> “嗯、嗯!”金枝連連點頭,“好好……那你一個人,也要小心啊?!彼仡^便朝著一旁的關何正色道:“你要保護好小四,聽見沒有?一步也不準離開!” 后者淡淡點頭:“我知道?!?/br> “那我先去找院士了?!苯鹬ε呐乃直?,聊表安慰,回頭又瞧了她幾眼,這才往敬師堂走。 奚畫望著她背影,一時癡癡出神,站在原地不說話也沒動。 關何偷偷瞧了她幾眼,只道是她擔憂采花賊的事,遲疑了片刻,才慢吞吞道:“沒事的?!?/br> “關何?!彼鋈婚_口。 “嗯?” 奚畫轉過頭來,表情認真:“咱們總不能就這樣自掃門前雪?!?/br> 他微愣了一下,眸色又恢復如常:“你想抓賊?” “……我當然抓不到,可再這么下去,便是死的不是我,也有可能是金枝,是七姐,是丁顏……”她有些為難,“能幫忙的話,多少也幫一些罷?好么?” 關何想也不想就點頭:“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