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秋風漸起,秋闈將至。 安齊來到皇喆已經快要兩月。 封禮那天,她此來皇喆的目的遺失,她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游蕩著,如一尊無主游魂,從日上中天一直蕩到了月明星稀,等她意識歸位時,她已經站在了城西郊外的一座冷清的寺廟前,廟門上的匾額掛著寺名—— “龍文寺?!?/br> 夜深人靜時,安齊無處可去,就著一身破衣爛衫的乞丐打扮,躺倒在了龍文寺門口。第二天,當一個小沙彌打開寺門時,一聲尖叫,劃破了這佛門清靜,也驚動了龍文寺的方丈住持,空禪大師。 此后,小乞丐安齊便在龍文寺住了下來。 皇喆重道教,佛寺本不興盛,況,偌大的軒轅城中,觀宇上千,人們日常的燒香祈福皆有去處,兼之,這龍文寺地處偏僻,香客rou眼可見的稀少,這香火更是稀薄的可憐。 安齊本不欲打擾,但空禪大師憐她孤零,且龍文寺上下加起來不過七個和尚,于是依然收留了她,雖然她的到來讓這龍文寺的生活更加清苦了些。 多虧得淵王爺教導,安齊這三年略略讀了些許經書,雖然于佛法領悟上仍十分淺薄,但總算粗通皮毛。就這樣,安齊每日里隨著眾位師父們晨昏定省,夜里刻苦攻讀詩書,這僻靜的荒山野廟的空寂時光倒是讓她的心難得的靜了下來。 兩個多月后,皇喆的秋闈大比即將拉開序幕。 安齊找到空禪大師辭行,大師一張慈愛的臉上滿是了然,他說,我知道施主不屬于這里,施主雖粗通佛理,卻終難透徹領悟,施主的胸中火氣尚存,卻燒不盡心底之魔,這是施主的劫,也是施主的難。 安齊雙手合十拜謝,心底對空禪大師數月的照顧萬分感激。等安齊背著包袱走出山門后,小沙彌啟智捧著十錠大大的紋銀追了出來,那是五百兩的香火錢和一沓子泰通銀票,就這樣供奉在佛前,而那個“香客”卻已杳無蹤跡。 “算了,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一切皆有天意,隨他去吧?!笨斩U大師嘆氣道,望著那已經遠去許久的瘦小背影,久久無言。 安齊扔下了那背負許久的塵障,人突如脫胎換骨。兩個月沒有下山了,她卻沒有那初到之時的那般興奮,只是靜靜的隨著人潮往那秋闈場地走去,心里卻有如深潭,止水不波。 天霖十八年,秋闈場地設在城西校場,回龍觀旁,一片金黃紗幔將方圓十里全部攔起,正西之處不遠,便是同樣壯觀的一片白色宮闕,此即白虎門。 皇喆秋闈與青陽不同,雖也是三年一屆,但卻打破疆域門閥界限,不重年歲大小,是以非皇喆人士、非士族大家、也非秀才在身之人皆可報名,且這秋闈大比分文武兩門,俱分三甲,凡三甲者皆有望登朝入仕,大展鴻圖。 安齊極目四望,果見這方圓十里之地,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小兒,遠至異族番邦近至天子腳下,各色人等齊聚,密密麻麻塞滿了這方圓十里地,她突然就有些怯了,這天下之大,無所不包,她究竟又能走到哪一步? 九月初八,八白值星,百無禁忌。 巳時初刻,犀角號吹起,周圍十幾架戰鼓雷震驚天,科場開放。 在等待之時,安齊便已聽說,此次秋闈主考官乃是前些時日剛剛受封的仁勇壽三王,左相輔文試,大將軍輔武試,其嚴苛程度更勝往屆,安齊深深吸了一口氣,跟著長長的隊伍往科場走去。 科場門口一左一右坐著兩位光祿使,面無表情,伸手向進出的考生們討要著證件。 約莫還有五六人就要到安齊之時,她摸了摸懷中,又翻了翻身后包袱,大驚失色。 那日離開赤霄之時,馮茗將一個令牌塞進了她包袱里,里面乃是王爺給她身份憑證,她一路只做流民乞丐打扮,那令牌一直穩穩的放在懷里,便是剛剛下山之時,那令牌也仍在,現在卻突然不翼而飛了,安齊急得不能自已,眼見下一個便輪到自己了,她的后背瞬間生了一層冷汗。 “下一個”,左邊那光祿使的喊聲響起,安齊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走了過去。 “文試在這兒,武試在旁邊,出示路引”,左邊的光祿使面無表情的一伸手,卻見眼前人有如木頭樁子一般一動不動。 “大……大人,我……” “出示路引,無者離開,不得入內,下一個?!?/br> “大人大人,小人乃是玄漠淵川郡人士,距此地山遙路遠,非有意遺落路引,大人能不能……” “無路引者不得入內,此乃規定,連路引都能丟失,可見態度不端,等下次吧,下一個!”說著那光祿使一擺頭,他身后站著的兩個皂衣皂靴衙役打扮的人一步跨了出來,一左一右抓住她雙臂,就欲將她拖出。 “大人大人大人——”安齊玩命兒的掙扎著,久違的雷公嗓重現江湖,眾考生盡皆側目,搖頭堵耳,嫌棄異常。 “何事喧嘩?”一個淡淡的聲音突然從那光祿使身后響起,安齊怔住了。 “壽王爺”,兩名光祿使忙不迭的起身行禮。 “回壽王爺,該名考生丟失了路引,小人一時驅趕不及,擾了王爺,還望王爺恕罪”,左邊的光祿使一臉諂媚,接著一側頭對著那愣神的衙役喝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丟出去?!?/br> “是”,兩個衙役齊齊應聲。 “慢”,壽王爺伸手制止,然后不慌不忙的從懷里掏出一塊金光燦燦的令牌,對著那光祿使說道,“剛剛本王巡視場邊,拾得此物,不知是哪位考生遺落?不妨讓他來認領一下如何?若不是他的,再趕不遲?!?/br> “是,王爺宅心仁厚”,那光祿使繼續點頭哈腰,一抬頭仍然變臉對那衙役喝道,“還不帶他過來?勞王爺在此久候?” 兩個衙役低著頭不敢咕噥,只是加大了手勁兒將那惹事的小子押到了那壽王面前,疼得那小子一陣呲牙咧嘴。 兩個衙役一松手,安齊揉著雙臂站定,眼前一只手伸過來,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握著一塊金燦燦的令牌,上面寫著兩個鮮明的大字: “馮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