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突然勾起一個笑容，林笑莫名心慌。

    韓墨白道：“母親想自己的孩子了，想照顧他，想和他在一起生活，是天經地義的。即使這個母親曾經拋棄了她的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在忻晨的生活里只能扮演父親的角色，而他一直都缺母愛，林笑……其實你能回來，我該高興的呢?！?/br>
    林笑只覺得心里一陣冷過一陣，艱難的說：“墨白，你不要這樣說……”

    韓墨白沒有理她，繼續道：“我同意你回來，也同意你住在這個房子里，可以每天都看到韓忻晨，當然，如果他愿意，你還可以和普通的母親那樣，親親他抱抱他。不過……天底下的任何交易都是公平的，你說，是不是？”

    林笑茫然的看他，說：“……是?！?/br>
    韓墨白靠近兩步，說：“王嫂已經離職，韓忻晨年級也還小，這個房子還得需要一個保姆來打理?！?/br>
    林笑猛然一怔，抬頭看他。

    韓墨白目光平靜，聲音平淡，道：“當然，你可以選擇拒絕。畢竟公平交易的前提是雙方自愿呢?！?/br>
    林笑低下頭，心頭發抖，說道：“好……但是我要每天都看到晨晨，你不能把他送走！”

    韓墨白目光看過來，譏諷道：“他從出生就在我身邊，到現在已經七歲了，我把他送到哪里去？”

    林笑忍受他的諷刺，將心里的疑慮說出來，道：“他……他爺爺奶奶那邊……”

    韓墨白倒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被氣笑了，連聲音都比平時要冷好幾倍。他微微低下頭，逼視著林笑，冰冷道：“林笑，你以為人人都是你？！”

    林笑后退一步，道：“我的意思是……”

    韓墨白移開視線，不再看她，道：“將餐桌收拾干凈，每天的蔬菜和水果必須都是新鮮的，還有——”

    他話語一頓，道：“你的房間在一樓儲物間，今晚之前收拾好東西搬過去?！?/br>
    他低頭看看林笑白了的臉，說道：“我說過，你可以拒絕。然后回到你原來的地方，韓忻晨跟你沒一點兒關系?！?/br>
    林笑猛然抬頭，說道：“我答應我答應！”

    韓墨白恢復冷冰，道：“我希望你做的不會比王嫂差，當然，如果日后你的能力不足以擔任這個身份，我想我需要考慮換一個了?！?/br>
    然后就轉身上樓了。

    林笑抿著唇，雙手扶住餐桌邊的椅子，嘴唇微微發抖。偌大的房子里，好像只生下了她一個人，連呼吸都是帶著聲音的。

    林笑平靜了一下，按了按太陽xue，把桌子上吃了沒多少的菜都端到廚房去，然后把桌子擦干凈。

    林笑回到廚房，看著省了一大半的剩菜。她自己盛了碗米飯，搬了把凳子到廚房，就著剩下的菜吃飯。明明在準備晚飯的過程中，她是興奮而期待的，看到一盤盤菜端上桌子，她甚至感受到了和八年前某個瞬間一樣的感情。

    而現在，那個人不在，她的孩子也不在，明明胃里是空的，卻為什么咽下去這么困難呢？

    林笑低著頭往嘴里送菜，慢慢的眼眶濕了。她機械的咀嚼，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掉到碗里。

    “喲，再哭米飯就成粥嘍?！焙芫煤芫靡郧?，韓墨白會這樣跟她說，然后拿過她的筷子，給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口氣不太好的訓她，聲音卻慢慢都是溫柔。

    那時候的韓墨白雖然家世不凡，對她卻是真心相待。

    可是……她卻把這顆愛她、呵護她的心給弄丟了。林笑在回來以前，在坐上火車那一刻，不停的在心里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么，她都要好好對韓墨白，要好好補償他，要……讓他知道自己還愛著他，一直都還愛著他。她以為無論過去多少年，韓墨白現在沒有結婚，通過努力和彌補，她還可以把那顆心找回來。

    林笑哭的笑起來，一邊哭一邊笑自己傻，愚蠢。是啊，怎么不是傻呢，曾經那樣傷害對方，那樣無情的對待對方，誰還會在原地等她呢？

    一切都是妄想，都是這八年來每一分每一秒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動力?？扇缃?，這個動力被方才韓墨白的一番話給全部打碎，到這一刻，林笑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在自欺欺人，期望終究是期望，不會成真。

    她眨了眨眼睛，將嘴里的飯咽下去，放下筷子，起身將剩下的所有菜都倒進了垃圾桶，然后將案板和洗手池都清理干凈。最后又去整理冰箱，看看里面還有什么菜。

    最后全部收拾完了已經快九點了。林笑上樓拿了還沒打開的行李包，然后去了一樓的儲物間。

    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便是厚重的霉氣和陰暗。

    林笑在門里面找燈的開關，燈亮了以后，她才發現原來比自己所想的還要糟糕。

    房間沒有窗戶，唯一有光亮的只有頭頂的吊燈和床頭的臺燈。

    而不知是不是提前收拾過，房間里有床，也有桌子，床上甚至還鋪著床墊和床單。

    林笑把行李包放下，走過去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墻面發呆。

    逼仄的空間讓林笑一時間有些呼吸不暢，她按住胸口心臟的部位深呼吸了好幾下，然后才慢慢換過來，滿臉都是苦笑。

    墻面上有一個掛鐘，時針已經走到了九，她起身把行李包的衣服都拿出來，每個季節的她幾乎只帶了兩三件，整個行李包裝了一年四個季節的衣服，加起來可能還不如尋常女人一個季節的多。

    林笑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把衣服掛到簡陋的衣柜里，然后關上。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她感到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叫著難受。最后爬起來去了旁邊兒的浴室洗澡。

    整個偌大的別墅只有他們三個人住，而整個一樓也只有林笑一個人。

    林笑站在寂靜的浴室里，邊洗澡邊發抖，最后用了五分鐘沖完澡，然后披上睡衣就快速沖回房間。

    直到她躺在床上，身體的溫度還是冰涼的，手也控制不住的發抖。

    林笑用毛巾緊緊捂住臉，直到喘不過氣來才把頭伸出來，然后起身擦干身上的水，頭發也沒有干就直接躺到床上了。

    她沒有一點睡意，卻在躺下后沒兩分鐘就睡著了。

    韓墨白站在二樓樓梯間，穿著睡衣往下看。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神色也是極其冰冷的。

    過了一會兒，角落里那個房間的燈滅了，他眼神變了變，然后轉身回房間。

    ☆、第7章

    林笑不到五點就醒了，一睜眼看到漆黑的天花板，神情有一瞬間的茫然，輕輕的喊了一聲：“媽……”

    然后就猛的反應過來，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看到周圍的擺設，才想起來自己早已不在g市，也不在國外，而是回到了a市，回到了韓墨白身邊。

    林笑抬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閉著眼睛換了好一會兒，眼前才清明。

    她下床穿好衣服，拉開門才感到呼吸順暢。

    不到五點的時間，外面天空還沒有全亮起來。林笑打起精神，對著鏡子扯了扯自己的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然后保持著這個笑容先去院子里透了透氣，給院子里的盆栽澆水。

    弄好以后，去廚房把做早餐的材料拿出來。這些年她雖然會做菜了，但大部分也都是針對于口味清淡的老年菜系。林笑不知道韓忻晨的額口味，對于韓墨白……八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對方是很喜歡簡單營養的早餐的，牛奶豆漿雞蛋，最討厭油膩。

    但是經過昨晚，林笑卻不是那么確定了。

    最后她還是猶豫的自己用豆漿機打了豆漿，然后煮了雞蛋，和薏米粥，把冰箱里的王霞以前準備的醬菜拿出來，一一擺在了桌子上。

    韓忻晨才七歲多，還在成長期，林笑斟酌著回憶以前照顧母親的經驗，也給韓忻晨準備了一樣的。只是她怕孩子吃的太簡單，最后出門買了油條和小籠包回來。

    韓墨白也喜歡吃小籠包，不過以前每次都是讓林笑去買，然后兩個人在家里吃，從不讓韓墨白那幫朋友看到。用當時韓墨白的話來說：“太掉價兒了?！?/br>
    想到這里，林笑不禁笑起來，然后心情慢慢好起來。

    做好早飯以后，她就沒了事情，看著鐘表等兩人起床。

    快六點半的時候，林笑按捺不住，輕輕的上樓想看看韓忻晨起來沒有。

    韓墨白的房間里也沒有動靜，林笑在他門口站了一會兒，到底不敢敲門。過了一會兒，韓忻晨房間里傳來聲音。林笑趕忙走過去，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溫聲道：“晨晨，起來了嗎？今天要上學嗎？”

    門猛的被從里面拉開，小小的孩子氣勢極足的從下而上的看她，一雙眼睛又冷又冰。

    雖然給自己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但林笑發現自己還是沒法面對韓忻晨這樣的眼神。

    她屏住呼吸，慢慢的轉開了視線，眼睛難受。

    韓忻晨盯了她一會兒，冷冷的說：“誰讓你敲我房間門的，誰允許的？”

    林笑啞口無言，韓忻晨又說：“你又不是我的家人！憑什么敲我的門！”

    林笑垂下視線，過了一會兒，輕聲道：“對不起，晨晨，下次不會了?！比缓笳f：“你肚子餓不餓，媽——我給你做了早飯，你下來看看喜不喜歡？”

    韓忻晨起先聽到“媽”那個詞眼睛一瞪就要發火，然后后面林笑沒有說出來，他的火也就沒發出來。

    孩子的胸口劇烈起伏兩下，然后冷漠的說：“下次不許敲我的房門！否則我就叫我爸把你趕出去！”

    “好……”話還沒說完，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林笑盯著緊閉的房門，一時無言。

    旁邊隔了幾步一個房間的門突然也被打開，林笑心頭一跳，轉身看到韓墨白正穿戴整齊的走出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后就淡漠的離開了。

    林笑匆忙收拾情緒，跟在他身后。

    韓墨白不說話，往樓下走。

    林笑跟在他身后，看到韓墨白徑直往餐廳走去。她忙說：“早餐已經做好了?！?/br>
    韓墨白沒有理她，看到桌子上的食物，目光沒有絲毫變化，而是抬頭看了她一眼。

    林笑只覺得被這一眼看的幾乎立刻繳械投降，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韓墨白在主位上坐下，拿起報紙看。

    沒過幾分鐘，韓忻晨就跳著從樓上下來。林笑立馬面露欣喜，然后拉開椅子等韓忻晨下來。

    韓忻晨的跑跳的動作在看到韓墨白時一下子就停了下來，然后老實的站在餐桌前，先叫了一聲爸爸，然后目光轉轉，說道：“爸爸，王奶奶呢？”

    韓墨白翻過一頁報紙，淡淡的說：“她辭職了?！?/br>
    韓忻晨神情一呆，然后反應過來，驀地大喊：“你騙人！她說了不走的！”

    韓墨白放下報紙，冷冷的盯著他。

    韓忻晨表情一頓，然后紅著眼睛說：“爸爸，王奶奶說她不會走的?！?/br>
    韓墨白目光重現放回報紙上，道：“沒有誰能永遠守信?！?/br>
    韓忻晨表情變化，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他不敢頂撞韓墨白，只能委屈而不甘的看著他。

    韓墨白沒有理他，林笑看著孩子通紅的眼，終究不忍，輕聲道：“晨晨，你王奶奶……”

    “你閉嘴！”韓忻晨的猛然大喊。

    林笑愣住，看著他。

    韓忻晨喘粗氣，臉都憋紅了，大聲道：“都是你這個壞女人，把我王奶奶給趕走了！我恨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然后就抹了一把臉轉上往樓上跑，幾秒后傳來房門摔上的聲音。

    “我……”林笑臉色煞白。

    韓墨白看了她一眼，然后冷漠的收回視線。

    林笑逼回眼里的濕意，強自笑著說：“墨白，我……我上去看看他吧？他年紀還小……”

    韓墨白抬起頭，眼里是明晃晃的諷刺，說道：“林笑，你是不是覺得每一個母親在面對頑劣的孩子時，都該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林笑愣愣的說：“……什么樣子？”

    韓墨白嘲諷的勾起一個笑容，說：“虛偽的樣子。韓忻晨今年七歲半，明年年底就要上小學三年級了，因為一件小事而鬧情緒不吃飯，林笑你覺得這應該是小孩子該有的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