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
季風剛踏進結界,便發覺自己的識海已經全然被這里古怪的黑氣吞沒,如他看見的一樣,一片黑暗,讓他莫名感到不安,這種不安感隨著他越往里走越發強烈。 忽然腳像是被什么黏住了,季風低頭一看,原本還算堅實的黑色地面變成了黏厚的液體,有要把他吸進去的架勢。 季風連連后退幾步,耳邊開始嗡嗡作響。 他飛快看向四周,眼睛適應了惘極境的黑沉光線,已經能看見事物,眼前分明只有怪形的黑樹,可他好像聽到無數個聲音在絮語。 季風大概聽清了有什么“十二年”“活人”“餓”的語句。 無限識海用不了,眼睛也看不到任何活物,難道這聲音是來自自己腦子里? 季風覺得這些低語越發密集清晰,就像是本就在他識海里一般,季風猜想,從他進惘極境開始,識海已經被這里入侵了。 他不需要看見什么,就能夠知道他們的存在,真實,無法逃脫。 好在他的五感依舊靈敏,大概是里面的東西逗他逗夠了,開始出現真正的形體,他能感覺到背后有一樣東西正在快速地朝他襲來,手警惕地按在腰間的骨扇上,還沒待抽出,那東西已經以疾風之速卷來。 轟的一聲悶響,那團看不清的黑氣穿透他四肢百骸,一股撕裂感傳遍他全身。 一瞬間季風腦子里計量這一擊若落在他身上,他估計就交代在這里了,最后也確確實實落在了他身上,只是要命的撕裂感沒有襲來,他看到自己身上白光一閃,轉瞬即逝,像是一道反作用力,與黑氣相撞,竟然就這么抵消了。 季風順著力向后一翻滾,很快反應過來剛才那道光是風銀昨夜畫在自己身上的符,作用大概就是幫他抵擋攻擊。 沒分神多久,季風摸出骨扇警惕周圍,低語越來越清晰刺耳。 惘極境不愧為至邪之地,刮起的風都跟刀子一樣扎臉,季風越發覺得眼睛很難掙開。 “奇了,一個毛頭小子,竟敢孤身一人闖惘極境,哈哈哈哈哈?!?/br> 一道尖利的女聲響起,混雜著無數笑聲。 有許多聲音跟著附和,季風根本無從辨別來自哪個方位。 “兩個月前才有人來過,可惜,他們連第一層結界都沒進來,就全死了?!?/br> “胡說,分明跑了一個?!?/br> “那不是踩著同伴的命逃回去的么,呵呵?!?/br> 季風想起回到時風門后季之庭跟他說過關于西水段妖相的事,就是在兩個月前他門中弟子有個叫首睿的,修為中乘偏上,私下帶著一群人擅闖惘極境,除他之外盡數折在第一層結界,還放跑了里面兩個妖邪。 首睿斷了一條腿,回來后一直被關在時風門后山思過。 季風記得他,但算不得多熟稔,首睿性子內斂沉穩,和應如是本是一道拜在同一個長老門下,資質比應如是差點,但人肯勤奮用功,為人也還和善,雖跟季風這伙人混不到一起,但在門中兩人也屬于恭敬友愛的師兄弟,見了面會噓寒問暖的那種。 實際上剛開始不僅限于噓寒問暖,季風這個人,看得順眼的看不順眼的跟誰都能自來熟。 以往他每次去找應如是,都會看到首睿正在勤奮練功,他有心去熟絡熟絡,談天說地東扯西扯,可首睿終是對他親近不足恭敬有加,一口一個少主界限劃得十分明白。 季風覺出他不愿跟自己有過多交集便不再纏著他,路過只是叫聲師兄,得句“少主”做回應便各干各的。 因此季風回了時風門也沒去看過這個犯錯受罰的師兄,有心問問惘極境的情況,也沒得空閑。 那些尖促刺耳的聲音還在爭先發言,就像是被關久了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跟人聊聊天說說話,圍著季風好奇得不行。 “凡人總是對自己掂量不清,有點本事就敢來惘極境?!?/br> “是咱們被關太久了,世人都忘記我們原本的模樣了?!?/br> “你什么樣,你自己記得么,吾乃墮世九尾,凡人,好好看看本尊?!?/br> 季風應著聲音來源回頭,猛地就對上一張妖異丑陋的臉,有著狐貍的尖耳凸喙,一雙眼只有空洞的黑暗,多看幾眼就能被攝走魂魄。 季風一揮骨扇,打散了那團貼在他面上的黑氣,一陣尖銳的笑聲又響了起來。 “哈哈哈哈,墮世九尾不也跟我們一樣都是魔么,你別嚇他,嚇破了膽就不好吃了?!?/br> “好不容易來個人,總要先玩夠了再吃啊呵呵呵?!?/br> 季風:“,,,” 誰要跟你們玩。 “咱們來看看,這個小屁孩有什么資本獨闖惘極境,修為么,想必不低?!?/br> 季風心里是抗拒的,想跑,但是識海被封也能感覺到周遭的魔氣聚集已經將他團團包裹。 那些聲音并非自說自話,說完季風就感覺到厲風乍起,那些在他耳邊低語的聲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奔騰而來的煞氣,那樣子簡直是把他當做什么天賦絕倫少年飛升的大能,拿出七成力量來試探他獨闖惘極境的底氣。 季風心里簡直欲哭無淚,徒勞的抬手格擋。 下一秒,接二連三的撕裂感從他身上略過,如同第一次一樣,短到不可捕捉的一瞬,就被那道白光抵消。 季風活動了一下肩,驟然面對洪水般的魔氣侵襲,就算是被抵消了也不能可能毫無影響,全身上下如同被釘滿了釘子,蝕骨銷魂。 劇烈疼痛的瞬間他腦子里閃過一絲雜念,風銀是給他畫了多少道符印啊,他還沒原地去死呢。 不管畫了多少道,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嗯?”先前放肆的笑聲此時多了些疑惑,“一個普通人?” “有備而來?!?/br> “若木之花在他身上?” 空氣短暫地窒息一陣,隨即季風感覺到這群妖魔好像更加興奮了,像是在一起狂舞,“若木之花被封印了,哈哈哈哈難怪啊難怪?!?/br> “沒了若木之花的制衡,神火臺開始出現異動,大量的邪氣噴發,外圍那些低等的小妖小鬼都能沖破禁制了,赤烏凰蘇醒撕裂結界,指日可待?!?/br> “愚蠢至極的凡人,你們親手消滅了閬風人,如今這世上,再無人可保你們,哈哈哈哈——” 季風能很明顯的感覺到,他識海里數不清的聲音正經歷一輪前所未有的躁動,好像沖破結界那一刻下一秒就要來了似的。 對于季風來說是個好機會,季風抓住空隙,探手伸進乾坤袋,摸出一顆鎮魔珠放在空中,用九骨欽墨之力將它刺破,周遭氣場一下子發生變化,群魔還沉浸在狂歡中,一時不察,被轟然震得穩不住身形,一把散開成霧。 耳邊嘈雜得聲音一時消減下去,季風不等他們重新聚攏,抓起骨扇抵在前方為他開路,火速離開原地。 那些聲音的來源見季風跑了也不急,像是有意要逗逗獵物,不急不緩地跟幽魅一樣跟在他后面。 那個自稱墮世九尾的聲音響起:“小鬼,你若是往后跑還算是聰明,你若往前,哈哈哈哈,那就是自尋死路!” “我就是來找死的!” 季風在風中揚了句,其實心里知道,惘極境一共有十層結界,一層比一層強悍,他即便能打開結界,這一路瘋了似的廢氣也不會讓他安全的過去。 必須想個辦法—— 神火臺。 季風腦子里閃過這個詞,他想起來了,季之庭跟他說過,閬風人鎮壓惘極境連接了三座祭臺,昆侖臺和南屏城是他們自己造的,但神火臺是自惘極境存在開始就一直有的,底下不知是蘊藏了何等力量,千百年從未停歇過釋放邪氣,就是那些妖魔鬼怪的上佳養料,被閬風人連接了另外兩座祭臺,相互制衡,反而能將這個至邪之地鎮壓。 興許那個地方是一個突破口。 只有一個問題,神火臺在哪里? 別說季風,這個問題拋給天垣修界,有誰能解?或許閬風人能知道,可現在也無從詢問。 惘極境獨占天垣西境九成之闊,十層結界,神火臺會在哪里,難道要他一層一層的找? 根本不可能。 “小鬼想找神火臺嗎?”墮世九尾的笑聲又在他耳邊應該說是識海響起,“我們可以帶路啊,呵呵?!?/br> 季風盡量不理會識海里的聲音,否則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完全□□控。 “你只要將你胸膛中的若木之花交給我,我就告訴你神火臺的位置?!?/br> “當真?”季風目不斜視,自說自話一般問識海中的那個聲音。 墮世九尾一笑,道:“當然,你一個人血rou都不夠我們分的,若果能換來若木之花,好過過一時嘴癮,你說呢?” 這當然是個十分可信的理由,若木之花就算被封印也是一大威脅,能徹底毀掉才能斷掉后顧之憂。 “你當我傻呢?!奔撅L嗤笑:“我處被動之勢,若木之花給了你們,帶不帶我去神火臺還不是全看你們,我隨時都能被你們弄死,虧本買賣,我不做?!?/br> 耳邊的笑聲頓時更加尖銳了,季風皺了皺眉。 “小鬼,我們現在也能弄死你?!眽櫴谰盼碴帎艕诺匦?。 “弄死我,你就拿不到若木之花,不僅拿不到,若木之花還會解除封印,到時候你們神火臺受制,你們誰都別想離開?!?/br> 季風隨便胡謅幾句,他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死了若木之花就能解除封印,不過不妨礙他放豪言,倒真鎮住了那些聲音幾秒,不過只是幾秒。 隨即那些聲音陰沉沉笑起來,“小鬼,機靈過頭會給你帶來麻煩哦?!?/br> “埋在土里也會懊悔的,呵呵?!?/br> 這道拉鋸耳膜的聲音剛落下,季風就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失控地飛了出去,忽然銀光一閃,他看到一樣東西從他身上飛落出去。 “有風自南”的字樣劃過他的眼前,是他娘送給他的銀鎖。 鈴鈴—— 一聲清越的銀鈴聲響起,成為這個詭異又黑暗之地更為十分不和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