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
烏泱泱御劍而來的修士紛紛落下,看著這混亂的一面,一人道:“后山妖邪異動,各派出兩人,隨我去鎮壓?!?/br> 話落十數名修士紛紛站出,利落的雖發話者奔往后山。 一聲雷鳴,雨嘩啦啦的傾灑下來,迫不及待的要清掃這里不堪的一切。 季之庭又捏了捏欽墨,欽墨的骨節又自動架起了傘骨,骨間生出細絲,聯結成了一把傘,修長的手指捏著墨青骨傘,翩然立在雨中。 “小叔叔?!甭迳萄劬Πl亮,朝季之庭喊道,拉著堂子楓自覺的湊到季之庭傘下。 “洛洛寶貝?!奔局ッ佳酆c了點洛商的頭,眼中風流不自控的流露。 堂子楓合手向季之庭行了個禮。 比之季之庭這邊的雨中風雅,聞異動蒼茫趕來的修士就略顯狼狽了,雨中他們毫無遮擋,發絲也散亂的貼在臉上,落湯雞似的湊過來與季之庭這方行禮。 “季掌門?!?/br> 洛商手抵在嘴邊,小聲對堂子楓道:“這下麻煩了,所有人都要知道季風揣著天鎖若木之花了,以后還得我費力保護他?!?/br> 季之庭點頭,方才銀池動靜鬧這么大,季之庭本就不指望能夠掩蓋過去,況且他與季風的計劃里,便沒打算要一直隱瞞這件事。 一修士被那道金光吸引,肅然道:“若木之花?!?/br> “消失十二年的閬風至寶,天鎖若木之花,竟然在,,,” 眾修士眼神各異,目不轉睛的看著季風。 若木之花的結界將暴雨屏蔽在外,季風感覺到懷里的人在微微的顫抖,一陣抽搐感從心底涌上來,心像是在承受鞭刑。 他所認識的閬風少君風銀,初見便那般縹緲孤絕,離開故土,離開親人十二年,要被迫永遠銘記著滅族的仇恨與屈辱,背著世人的妒恨與聲伐,茍且般地躲在脫離世外的雪山深處,被無盡的冰雪包裹,血rou之軀都熬得沒有溫度,帶著幼年落下的病根,逼迫自己走進這個在身在心都不適合他的世界。親眼見到,親耳聽到,這個世界如何容不下他。 他太想對他說,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稍挼阶爝?,卻停住了。 原本在風陵渡的客棧他還決定要與天斗一斗,他要傾盡所有去賭一賭,堵他不會親手造成那個最壞的結局,但他現在沒把握了,他自己能感覺到,方才若木之花被銀池刺激,強行爆發出力量已經要了他半條命,再也不敢說這句話,自己都保證不了的承諾,何苦如此再三折磨。轉而只是輕輕拍了拍風銀的背。 風銀緊拽著季風衣衫的一角,捏得骨節發白,許久,他才像是清醒過來一般,緩緩抬起頭,撞進季風兩眼的深海里。 季風不斷的將若木之花的靈力往風銀體內輸送,見他抬起頭,神情急切話語卻極盡輕和地問:“好些了嗎?” 季風定定的看著面前那張絕美的臉,流戀那抹黑曜石的明亮,忽然心里像是什么被抽走了。 風銀的一雙眼底仿佛包含了百種難以言明的情緒,炙熱又寒涼,柔軟又無望。最后,風銀輕輕的推開季風的手,心緒百轉千回落口霎時歸于平靜:“你不必這么做?!?/br> 季風跟著起身,順著風銀的視線看向被石頭埋住的銀池的位置,良久風銀艱難的轉身,看了看洛商,最后視線落在季風身上。 “我該走了?!?/br> 季風心跳漏了一拍,怔怔的不知道如何反應。 好生奇怪,在此之前風銀不是沒想過離開,甚至在南屏城還欲不辭而別,最后都還是留了下來。他大可以像在風陵渡客棧的房間里一樣,將他鎖住強行留在身邊,可此時此刻,他就好像不會說話了一般,往日花言巧語死纏爛打一去無蹤。 因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留不住。 風銀召回九霄,合手傾身:“就此別過?!?/br> 大雨滂沱,將風銀的聲音淹沒的幾不可聞,但季風卻恍若世間只有這道聲音,看著風銀轉身踏出若木之花的結界再跨入雨中,統共不過眨眼間,他卻仿佛時間已經蹉跎了許久,待到他整個回過神來,全身都被淋濕了,若木之花的結界早結在風銀離開的那一瞬間跟著消失。 風雨如晦,攪的樹葉翻飛,鬼蘭折枝, 攪得人心神不寧。 “沒有了?!币粋€散修提高音量,才能讓周圍的人聽清:“若木之花的氣息又消失了,怎么回事?” “沒有消失,在季小公子身上?!?/br> “赤烏凰異動,如今天鎖也現世了,看來天垣,要亂了?!睌D在一處抬手遮雨的散修討論著,聲音被大雨淹沒。 “師,,,”洛商定定看著風銀遠去,從方才過來時他心中就對他這個白撿來的小師父抱有疑問,但看這個情勢,怕是不適合上前問個清楚。 季風還癡癡的站在原地,任雨水流進眼睛,流進衣領,帶走屬于那個人最后余溫。 駐守風陵渡的修士上前一步,對季之庭拱手,單刀直入:“季掌門,在場眾人方才都看到了,貴門少主季風動用天鎖若木之花控制了數十只妖獸,雖不知季小公子是如何找到若木之花的,但若木之花本屬西境至寶,亦靈亦邪,就這般放任它流落在外,始終是個威脅,該當如何處置,煩請季掌門給個交代?!?/br> 洛商雖然恨閬風人,但對于修界眾人對于閬風之物心口不一的十分嗤之以鼻:“你們也知道是閬風的東西,大家不是默認無主之物得知為主嗎?怎么到了若木之花這里,就要給個交代了?” 那修士身著白焰紋的修袍,眉眼鋒利,無視洛商話中的刺,道:“此事非同小可,十二年前的大亂重創修界,至今都有許多門派青黃不接,魔物之首赤烏凰如今也出現異動,唯一能將之制服的靈器若木之花現世,其動向關乎整個天垣的安危,自然不能一概而論。況且我們都知道季小公子情況特殊,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被若木之花反噬,或者不被有心之人利用。以我等所見,最好的辦法是將之送去天目臺,召集修界眾門派,一同商議,公正處置?!?/br> 洛商十分不爽他的用詞,俊秀的眉毛怒然擰起:“你說去就去啊,憑什么?” 修士站的筆直:“洛少閣主應當知道其中的利害?!?/br> 洛商握著冥影的手緊了緊,忽然季之庭輕笑出聲,睨了眼那修士,道:“青州白門二弟子墨暉,你家老爺子不是跟我時風門老死不相往來嗎?” 墨暉義正言辭:“事關重大,當暫放私人恩怨?!?/br> 眾修士附和:“是了季掌門,墨暉公子說不錯,如今天垣各處的妖邪都開始蠢蠢欲動,夜間侵擾百姓的事越來越多,皆是因赤烏凰異動而起,找到若木之花乃是當務之急。此時恰好在季小公子身上,我們的確應當聯合起來商議一個對策。況且時風門坐鎮臨夏城,守衛一方太平,季掌門于情于理也應當站出來,護百姓安危啊?!?/br> 季之庭輕握著骨傘聽他們在雨中慷慨陳詞,見他們說完齊齊看向自己,半晌才悠悠開口道:“說的在情在理,在場眾位都是天垣各大名門的代表,正好我們來捋一捋?!?/br> 季之庭視線看了看季風失魂落魄的抬手欲抓胸口的某個東西,抓了個空,又失魂落魄的垂下了手,嘆了口氣,道:“天鎖若木之花不屬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或者任何一個門派,如今遽然出世,又關系天下安危,我們自當公正處置,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赤烏凰嗎?都在說赤烏凰異動,可它在哪兒呢?在場可有人知道?” “我等自是不知?!?/br> “既如此,最大的隱患當是赤烏凰,它藏在哪里,為何沒有若木之花的封印還能沉寂十二年,背后是否有人將之控制住了,他們有何目的?!?/br> 季之庭聲音帶著一種磁性,此時被雨浸濕更是有一種自帶濕意的風流,隔著層層雨墻他的聲音也不徐不疾,高低適中:“這些,才是當務之急?!?/br> 話落眾人面面相覷。 季之庭繼續道:“危燕三星門如今是個什么情況大家心里多少有數,即便是要公論,也必得是在修界所有人都到場的情況下,如今若木之花的封印還未解除,落在誰手里都只是塊黯然失色的石頭,我的小侄兒既被若木之花選中,那么也非他不可解除封印。眾位現在應該做的應該是回稟你們的掌門,做好準備,找到赤烏凰的線索,順便思量思量,十二年前的舊事,是不是也將會被一并被翻出來,算算賬?!?/br> 季之庭此話一出,眾修士立即反應過來。 “季掌門是說,近來這一連串的事,很可能有閬風余孽在背后推動?” “我可沒這么說?!奔局ヂ柭柤?。 那些修士像是沒聽到,陷在自己的驚憂里:“很有道理,當年鏡海大祭司游心從天目臺逃出,可是將閬風少君也帶走了啊。別人不知,我們還不知道嗎?這個禍患可留的不小?!?/br> 墨暉一言不發立在原地,眉頭稍稍的皺了起來。 雨分明驚天動地地下,卻還是遮不住眾人的聲音,盡數落在季風耳朵里。 季風僵冷的身子動自動,木然轉身,眼神冰寒,眾人一下子噤了聲。 所有人都看著季風邁著緩慢沉重的步子走過來,越走越近,分明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但他們卻好像都感受到了一股無聲的威脅。 隨后季風越過眾人,離開了俞氏。 不知道是誰松了口氣,墨暉最終道:“季掌門說的是,我等這就派人回去稟明今日一事,告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