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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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和lily吃完午飯剛從飯館出來,還沒上車就接到了顧野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顧野問道。 “在五臺山呢,這不是要走了嗎?拜拜菩薩保佑一下?!标惸疽庵鴏ily先上車。 “你丫還信這個啊,準備得怎么樣了?去加拿大的日子定了嗎?” “我回北京就定機票和酒店,還有自駕租車一堆的事,初步想定九月初走?!?/br> “我們說你走之前大家聚聚,正好胖子和劉磊他們也從上?;貋砹?,你回來給我們打電話吧,就算是給你餞行?!?/br> “好,等我回去就聯系你們?!?/br> 陳默掛上電話,坐進車里,說道:“顧野的電話,說讓我走之前和他們聚聚,你,來嗎?” lily系著安全帶搖搖頭,說道:“還是你們聚吧,我沒什么興趣?!?/br> 陳默不出所料似的點點頭,這時候lily忽然像想起來什么似的,說道:“去加拿大的事情,能不能也不要說?” 陳默側過頭,看著她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去加拿大這件事情,也不想讓他們知道?” lily看了一眼陳默臉上的表情,然后轉過頭說道:“算了,其實也無所謂的?!?/br> 在回賓館的路上,強烈酷熱的陽光,讓陳默和lily先后都戴上了墨鏡,兩個人都沒怎么說話,就這么坐在車里,把冷氣開到最大,再放上一首樸樹的《平凡之路》,沿著公路就這么一直開下去。 陳默在路上找了個加油站,把油箱加滿,lily從車里出來說是要透透氣,去了便利店,過了一會兒,她手里拿著一個冰淇林出來了,站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吃著,還沖著陳默揚了揚手。陳默走過去,她塞給他一個冰淇林,說道:“這天氣,吃個冰淇林最好?!?/br> 陳默撕開包裝紙,陪著她一起吃著,遠遠地看著自己正在加油的車,他瞇起眼睛,說道:“今年又是一個熱得讓人難受的夏天?!?/br> lily用小勺挖著小碗里褐色的巧克力,問道:“你,天天呆著在家里寫東西的,有沒有特別地煩過,不想寫下去了?” 陳默咬著冰淇林,那是一個戴著帽子的小雪人,陳默正在吃黃色小帽子的邊緣,“有過,很多次,尤其是,當自己真正用心寫出來的東西,看的人數,卻超不過你的一只手,然后,你再看著,那一個一個看你書的人消失,直到沒人再看你寫的東西。而你,依然每天在寫著,就算是無人會讀,你依然每天在寫,就跟偏執狂一樣,有時候我也問過自己,你還在寫什么啊,都沒人看的東西,后來想,就算是,寫給自己吧,起碼還有自己這個讀者,如果有可能,我想,就這么寫下去,我好像是只能干這個,而不是我能不能干這個。有時候,和咱們班的很多人相比,挺好的專業,挺好的工作,就這么廢了,自己干了一件完全不靠譜的事情,覺得自己這輩子一事無成,就是一廢人,有時候又覺得,起碼我現在干的事情,我能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我是一個可以想快樂的時候就可以快樂,想難過的時候就可以難過的人,也挺好?!?/br> 陳默手里的冰淇林,在他的話語里,在酷烈的陽光下迅速地融化著,褐色和乳白色粘稠的液體,順著他的手指,一滴滴到了地上,他好像都沒有察覺。lily從自己的挎包里拿出紙巾,遞給他,陳默低著頭,接過紙巾慢慢地擦著手。 lily重新戴上墨鏡,說道:“走吧,油加好了?!?/br> 陳默和lily回到賓館,lily說要先回房間洗個澡休息休息,完了再聯系,陳默點點頭。 回到自己的房間,陳默看著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他不想去動它,至少今天不想。就算是給自己放一天假,他心里說道。 他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正想著是先去洗澡,還是先看一會兒村上春樹的散文,手機這時突然顯示他收到了一封郵件,他點開郵件發現,發件人是莊羽。 莊羽的郵件不長,用中文寫的,但她的行文和語法已經完全是英文的模式了,所以陳默看了幾遍才明白她的意思。主要就是說同學好久不見,我現在在溫哥華,如果你來溫哥華的話,一定要記得找我之類的,最后落款是英文的“missyou”,陳默覺得中英文夾在一起就這點不好,完全看不出寫信的人的真實想法。要是中文直接寫一句想念你,說明關系不一般,要是英文就完全兩個意思了,只要不是仇人,都可以敷衍地來一句“missyou”,而用中文寫的內容,卻是完全中文的客套方式,什么要過來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來我家里好好看看之類的,英文的思維是除了至親好友,從來不會邀請別人到家里的。 陳默記下了她的聯系方式和地址,但還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應該聯系她。莊羽也許已經不是那個在側幕邊上,緊張得瑟瑟發抖的女孩了,他也不再是那個,可以和她隨時心靈相通的那個人了,這么多年,時間不可逆轉,他們,都不可能回去了。 在謝幕之后,所有的演職員都從側幕邊魚貫而出,而莊羽緊緊地抓著陳默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過,就好像她一松手,陳默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大家興奮地來到后臺,走進化妝間,大聲地說著剛才的演出,每個人都放松地笑著,比著手勢說著站在舞臺上的心情,陳默和莊羽在最里面的角落,莊羽在那里準備卸妝,陳默在她的旁邊,聽著她像連珠炮一樣地說著什么。 “演戲真的挺有意思的,一幫人在臺下看著你笑啊跳啊,跟著你開心,跟著你難過,真的挺好玩的?!?/br> “我們當時上去,覺得麥克的聲音有的大有的小,你是不是?”她側過頭對著旁邊一個也正在卸妝的男生道,“對吧?還好你嗓門大,要不后面的根本就聽不清?!?/br> “我從來沒想到咱們學校,會有這么多的人來看演出,我以為能坐滿三分之二就很不錯了,后來我和陳默說,過道里都有人,我一看那個架勢,當時害怕極了,腿都軟了,結果陳默越勸我別害怕,我就越害怕?!?/br> “真的好多人都站過道那邊了,是今年稅收系的新生?稅收招了那么多人?” “其實,我快到結尾那段差一點就忘詞了,就差一點,太懸了,還好我想起當時我們改稿時,你說高潮不夠的話,我就努力奔著高潮的感覺去,又鋪墊一堆問句,才把詞想起來?!彼龑﹃惸f道。 “是嗎?我們都沒看出來,你當時的氣勢很足啊,接連三個‘你想怎么樣?’,一聲比一聲高,我們都覺得你真是入戲了,把我們也帶起來了?!币粋€女生站在化妝間的門口道。 “就是就是,”一個男生也在一邊說道:“我當時的表情可真不是演的,絕對是被你嚇的?!?/br> 化妝間里瞬間爆發出一陣熱鬧的哄笑聲。 陳默看著現在的莊羽,一雙眼睛在燈光下顯得特有神彩,臉上洋溢的,都是興奮和快樂的表情。他很慶幸今晚他們成功了,否則,后果真的是不堪設想,他可能無法面對一個遭受失敗的莊羽,因為他可能會比她先一步崩潰的。 莊羽卸完妝,匆忙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后問坐在旁邊的陳默,道:“你走嗎?”陳默看著她的眼睛,點點頭。 陳默和莊羽兩個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學校的劇場,離開門口還在喧鬧的人群,漫無目的在校園里走著,莊羽緊了緊背上的書包,回頭看了一眼在身后低頭不語的陳默,慢慢地說道:“你,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聲音輕柔得,如同灑在兩旁道路邊,朦朧的月光。 “你演的很好,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标惸€沉浸在剛才的演出中。 “真的嗎?,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剛才站在舞臺上,接受歡呼和掌聲的那個人是我?!鼻f羽低下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回味著,“就跟,做夢一樣?!?/br> “你做的夢未必都準啊,忘記啦?剛才你還說那個把臺詞都忘了的夢,說得比夢還真實?!?/br> 兩個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都不由得地笑了,兩個人的目光輕輕地相接,又匆忙地移開。 “我覺得你真是選錯學校了,你既能寫又能演,應該去中戲之類的地方,我覺得比你學投資有潛力?!标惸f道。 “嗯,除了這些,你還有別話想說的嗎?”莊羽繼續往前走著,漫不經心的語氣里,有了一絲莫名的緊張。 “有?!标惸咀×?,他們走的這條小路上沒有路燈,只有在旁邊一排教室的走廊里,有一片昏黃的燈光透過大門,鋪灑在兩個人面前,不遠的地方,有人在放著張學友的《吻別》,學友剛開始唱“前塵往事成云煙,消散在彼此眼前——,”兩個人就這樣在黑暗中靜靜地站著,靜靜地聽著,誰也沒有說話。 “我今天在你上場之前,做的——,嗯,就是我和你,在側幕那件事,我想向你道歉?!?/br> 陳默慢慢地說道。 “道歉?”莊羽的聲音里,好像帶著一種不祥的疑問。 “我不是有意要,那樣的,我當時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覺得這樣能平復一下你的心情,我是,為我們這部戲著想的?!标惸谀抢锝忉屩?。 “你是為這部戲?”莊羽在黑暗里的聲音,變得忽高忽低。 “是啊,我當時想不到別的辦法,我相信你能演好的,我——”陳默有些語塞,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 “也就是說,你,那么做只是為了我們的戲?不為別的?”莊羽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一步步靠近陳默,長發在燈光下,柔順地散落下來,遮住她半邊的面頰,她輕輕把擋在眼前的頭發撥開。 “是的,可是我做的確實過分了,所以我向你道歉?!标惸吐暤?。 莊羽慢慢走到陳默的面前,看著他,她的眼睛里,已經不見了那神采飛揚的光,那閃亮的雙眸,此刻黯淡得像兩口漆黑的深井。 “如果你是為這件事向我道歉,”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道,“那你不覺得,僅僅道歉是不夠的嗎?” “我知道我這個事情很不對,我——”陳默覺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事情搞砸了。 莊羽看著陳默,她輕輕地閉上眼睛,然后,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輕輕地滑落下來。 陳默看到她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吧,我們的戲演完了,你的道歉我也知道了,現在我想問問你,”莊羽問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陳默看著她,徹底有些蒙了。 莊羽看著他的樣子,忽然笑了笑,“我以為我們,可以是不用說話就能明白彼此想法的人?!?/br> 她搖著頭道:“我們的演出很成功,我們的劇本很成功,你讓我鼓起勇氣,登上舞臺,然后你向我道歉,說你做的都是為了我們的戲?” 她制止住想要說話的陳默,“也許你現在想說的,都是錯的。陳默,謝謝我們的合作愉快,謝謝你給我的這個夜晚?!?/br> 說完,莊羽就轉身快步朝著女生宿舍樓走去,只留下陳默怔怔地看著她瘦瘦的背影,在月光下匆匆掠過,不遠處的《吻別》,學友正在唱:“我的世界開始下雪?!?/br> 從那以后,陳默和莊羽就再沒有見面,直到那天,莊羽來到陳默的宿舍。 莊羽還是第一次來宿舍找陳默,她先問的周立松,周立松很是識趣地說道:“他們會計這幫人都沒好好上課的,我直接找他問問吧,定好時間你直接去找他就行?!?/br> 周立松一下課,回宿舍就直奔214,看見陳默就說道:“你明天下午有課嗎?” 陳默一愣,翻翻課表,說道:“下午就一節選修,我讓老姚替我去就行,怎么了,什么事?” “有人要找你,你在宿舍別走啊?!闭f完周立松轉身就要走,被陳默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啊,說的沒頭沒尾的,誰要找我???” “還有誰啊,不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文學愛好者嗎?”周立松促狹地笑著,甕聲甕氣地回答道。 陳默松開手,說道:“啊,她還好吧?”一提到她的名字,他就不自覺地緊張。 “這你得問她了,未必能饒得了你?!敝芰⑺商搹埪晞莸卣f道。 莊羽來到陳默宿舍的時候,房間里,只有陳默一個人,別人不是上課,就是被他請出去了。 陳默看著站在門口穿著一件灰黑色羽絨服的莊羽。 陳默把她讓進宿舍,進屋脫下羽絨服后,莊羽穿著一件藍色的女式夾克,里面是粉色的襯衫,鎖骨像兩片槳葉一般,很突出地撐著她的肩膀,她看著陳默,說道:“好久不見?!?/br> 陳默慢慢點點頭道:“好久不見?!?/br> “我這次來找你,是有件事情想問你?!鼻f羽隨意地坐在一個靠窗的床鋪上,那剛好是陳默的床。 陳默站在屋子中央,很慎重地點點頭,自從上次和莊羽見面之后,她明顯地瘦了,顯得眼窩更深,眼睛更大了。而從那次以后,陳默后來隱隱猜到一些什么,只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瞎想罷了。 “搞得這么正式干嘛啊,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不用找周立松的,沒事直接找我就行啊?!标惸f道。 莊羽好像有些不太適應這樣的對話和場景,她很別扭地換了個坐著的姿勢,“我是想問你一下,你覺得是出國讀書好,還是——,在咱們學校繼續讀書好?” “你要出國?”陳默問道。 “只是有這種想法而已?!鼻f羽輕描淡寫地道。 “當然出國讀書好啊,咱們學校那么多人都想出國讀書呢?!标惸患铀妓鞯恼f道。 “可是在國內也不差啊,起碼有一個熟悉的環境,也有朋友,到國外人生地不熟的?!?/br> “國內怎么和國外的比啊,”陳默很是不以為然地道,“能去那邊還是去那邊讀書吧,回來就是海歸了?!?/br> 莊羽笑笑,說道:“是嗎?我還真沒想過,要是換成你,你會出去嗎?” “我會出去吧,好歹見識一下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哎,說了半天,不是你要出去?” 陳默說道。 “說不好?!鼻f羽突然站起來,有些焦躁地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我們不談這個了,這周末——,你有空嗎?”她抿著嘴唇問道。 “我沒事啊,怎么了?”陳默問道。 “小西天的藝術影院劇場,這周末有《喜劇之王》,我有兩張票你想看嗎?” “沒問題啊,我這周末本來就不回家,想在學校里看看書的?!?/br> 莊羽看著陳默,好像還想說什么,最后還是咽了回去,她拿過自己的羽絨服穿上,然后說道:“那我先走了,記得周六找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