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婆看到等在樓下的何灃,她停頓片刻,往后退了兩步,點頭示意,“巡使大人?!?/br> “你認識我?!?/br> “前幾年遇到過一位巡使,看您與他打扮相同,想必也是了?!?/br> “那女孩怎么樣了?” “暫無大礙,不過免不了難受兩天?!?/br> “是我的原因?!?/br> “巡使大人既知道輕重,怎么會逾距呢?” 何灃不答。 “您這一身兇氣,就是我都得離您三丈遠,您常伴她左右,就算暫時不出大問題,長時間也是受不住的,輕則病痛,重則失命,您應該比我這老婆子更了解?!?/br> “那她的陰陽眼還來得及關嗎?” 神婆笑笑,“這丫頭命格特殊,怕就是十年前想關也關不了?!?/br> “那該怎么辦?” “不順則避。我剛給了三張符,一般靈體靠近不得,只要巡使離她遠些就好?!?/br> “多謝?!?/br> …… 季潼哭的眼睛又紅又腫。 周歆敲敲門,“睡著了嗎?” “沒有?!?/br> 周歆端著針線盒進來,季潼面朝著她躺著。 “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就是頭有一點點疼?!?/br> “手鏈什么時候丟的?” “就上次給你打電話的時候?!?/br> 周歆完全不記得這件事,她每天忙得昏頭轉向,回來多日都沒注意到季潼手上的紅繩不見了,“這段時間碰見什么沒?” “有過幾回?!奔句滤龘?,“不過沒什么事,幾個好的鬼?!?/br> “你怎么也不跟我說???” “想著你忙,不想讓你擔心害怕?!?/br> 周歆將符咒疊起來,放進小荷包里,正穿著針線,忽然掉下眼淚來。 季潼拽了拽她的衣角,“我都習慣了?!?/br> “你別擔心,媽肯定給你治好,這個人不行就再下一個,下一個還不行還有下下個,瞎貓還能碰上死耗子呢。上回的紅繩就不錯,媽回頭跑趟江西,再給你求一根回來,不,求十根,雙手雙腳脖子全戴上,我還就不信了?!敝莒в昧税蜒蹨I,一針一線將荷包縫好。 季潼很愧疚,靜靜地看著母親。 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外大小事都需要她cao持,偏偏自己還這么個體質,動不動給她添麻煩。季潼一直認為她拖累了周歆,這些年親戚朋友也為她介紹了幾個男人,可沒有一個能受得了她帶著這么個不正常的閨女。 嚇人,還不吉利。 周歆把縫好的荷包系到季潼的書包上,打了個死結,“這樣就不會掉了?!?/br> “辛苦你了?!?/br> “你要是好好的,媽再辛苦都沒事?!敝莒π?,摸摸她的臉,又找出她的文具袋,把符咒塞進隔層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先放著試試吧?!?/br> “不用塞這么多?!?/br> “塞多不壞事,多防著點總是好的?!敝莒ё貋?,又塞了張符咒進新荷包,“我以后還是天天陪你上下學,我得也戴一個,雙重保險?!?/br> “不用?!?/br> “怎么不用?剛開學時候天天接送你都沒什么事,剛離沒幾天又掉這個又掉那個。我就該把你放眼皮底下看著。要是你爸在就好了?!彼D了頓,咬斷白線,沖季潼笑笑,“要不咱們養條狗吧,兇一點的,德牧怎么樣?馬犬?杜賓?不知道禁不禁養,待會媽去打聽打聽?!?/br> …… 季潼睡了一天,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夢。 夢里的她騎著黑馬,身后背著弓箭,正追著前面騎白馬的少年。 她舉起弓箭,正要朝他射去。 少年忽然回眸,她從馬上滾了下去。 少年高興地跳下馬,走到她的面前, “讓我看看摔死沒?” 她在天旋地轉中,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這少年,竟與何灃長得一模一樣。 季潼乍然睜眼,茫然地看著上方。 她動了動手指,感覺到自己已經醒了過來,隨口叫出他的名字,“何灃?!?/br> “何灃?!?/br> “你在不在?” “何灃?!?/br> …… 何灃一周沒有出現。 這段時間周歆每天接送季潼上學,沒碰到什么怪異的事,也沒再見鬼。 很快又到了周末。 周歆從工作室開車過來接她一起回家,車里放著音樂。周歆看上去很疲倦,不是很想說話的樣子,母女兩一路沉默。 忽然,季潼隱約聽到一聲, “阿吱?!?/br> 她回頭,后座空空,什么也沒有。 “阿吱?!?/br> 季潼又回頭。 周歆疑神疑鬼地看著她,“怎么了?” 季潼轉回臉來,沒有回答。 “是不是聽到什么?” “沒有?!?/br> “你別瞞著我啊?!?/br> “真沒有?!?/br> 周歆半信半疑,“跟你強調過無數次,就算聽見有人叫你也不要回頭,尤其是晚上?!?/br> “我知道?!?/br> 周歆又睨她一眼,“真沒有?” “真的?!?/br> …… 何灃就這樣消失了。 季潼時常試探性地叫兩聲他的名字,可兩個多月過去,他始終沒有出現。 也許他真的覺得自己有些無趣,有些煩。也許他只是把自己當做路人,閑來無事,幫了幾次而已。 明知道不該對一個鬼這么魂牽夢繞,可季潼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他??吹綍鴷?,路過校醫室會想,看到水,看到燈,看到天上的星星……明明他們才見過幾次,才說過幾句話而已。 季潼覺得,不會再見到他了。 直到那日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恐怖的夢。 夢里的她在一群燒焦的尸堆里爬,爬來爬去,卻怎么也爬不出去。 一醒來,居然看到自己升在半空,腳下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季潼靈魂出體了,至于怎么出的,她也不清楚。 她有些不適應,又覺得很刺激,不用邁開腿就可以走路,還可以飄在半空,飛來飛去。 可是問題來了,這是哪? 季潼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在街上亂晃著。 一個男鬼見她到處張望,過來與她搭話,問她是要找什么。 季潼有幾分防備心,沒敢報家里的住址,說了小區附近的公園。 男鬼叫黃青云,笑瞇瞇地說:“我知道啊,還挺遠的,我帶你去?!?/br> 季潼總覺得他長得不像什么好鬼,沒敢答應,“算了,我自己找吧,謝謝你?!?/br> “你自己找到什么時候???我路熟,一會就把你帶到了?!彼〖句?,往自己跟前拽。 季潼要掙脫,黃青云卻更緊的扼住她。 “我帶你去,你怕什么?” 季潼掙不開,求助路過的鬼,可沒鬼理她。 黃青云眼小,瞧著色瞇瞇的,“我又不害你,你喊什么嘛?!?/br> “你放開?!奔句帕?,她頓時想到了何灃,“我認識何巡使,我們是朋友,你再不放開我找他告狀?!?/br> “哪個何巡使?” “他叫何灃?!?/br> “巡使?十一殿的巡使?你跟他是朋友?”黃青云嗤笑一聲,“我跟他還是兄弟呢?!?/br> 季潼哪拽的過他,被硬拽著飄起來,忽然看到一個女鬼攔在前面。 女鬼鼓足勇氣,吼了聲,“你放開她?!?/br> 季潼心中一喜,是大花! 黃青云二話不說,一腳把大花踹遠了,“一邊去,少管閑事?!?/br> 大花可憐巴巴地蹲在地上,與季潼對視一眼,灰溜溜地拋下她溜了。 口口聲聲說下次遇到危險再也不跑了的! 果然,都是鬼話! 大花雖然跑了,卻是跑去搬救兵的。 上次何巡使為了這丫頭大動干戈,想來關系匪淺。她一路問過去,沒找到何灃,反而碰上孟沅了。 大花語無倫次地說:“季潼……被黃青云……色鬼……危險……就帶走了?!?/br> “說什么呢?季潼怎么了?” “被黃青云……帶走了?!?/br> “黃青云又是誰?” “色鬼!” “然后呢?”孟沅正困呢,閉眼打著盹,有一句沒一句的與她對話。 “季潼死了!” 孟沅躺在樹椏休息,懶洋洋乜了大花一眼,“你這話要是傳到何灃耳朵里,小心把你嘴縫上?!?/br> “真的,我不騙你!不是死了就是魂魄出體了!反正是出來了!” “下午我看了還好好的?!?/br> 大花急了,“真的是她,我要騙你明天就下地獄?!?/br> 孟沅將信將疑,從樹上跳下來,“我去她家看看再說?!?/br> 大花把她拉回來,“等你看完就晚了,趕緊通知何大人,你們剛來不知道黃青云,他可是我們這帶出了名的色膽包天,前段時間被追,逃跑了,不知道最近怎么又回來了?!?/br> 孟沅心想,這女鬼不至于拿這事哄騙自己玩,還提到了何灃,難不成真出事了? “不能等了,快去啊,何大人在哪里?” “何灃去十一殿開會了?!?/br> 大花急得抓頭,“那怎么辦???” 孟沅勒住她的手腕,“你確定沒騙我?” “你咋還不信呢!” 孟沅撒手,“我先去會會老黃,你去十一殿找何灃?!?/br> 大花頓時蔫了,“我不敢啊?!?/br> 孟沅給了她一塊牌子,“這是何灃先前給我的,有它十一殿不會攔你?!?/br> 大花不敢接,孟沅直接塞她手里,指著她的鼻子恐嚇,“你要是害我白跑一趟,我就讓何灃抓你去小地獄?!?/br> “黃青云應該帶她回家了,從這往東十七里地,在一片林子邊?!?/br> 孟沅嗖地沒影了。 “你跑反了?!?/br> …… 大花果然沒撒謊,黃青云擄著季潼奔自己棺材去了。 孟沅氣的撲上去與他斗,可惜沒打過,被反抓住。 這就把黃青云開心壞了,“怎么還一送一呢!” 孟沅恐嚇他:“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呢?!?/br> “我哥是何灃?!泵香涑句掳?,“這個,是他老婆?!?/br> 季潼:“……” “怎么今天個個都拿何灃撐腰?!秉S青云長時間不在此地,回來后也才聽說過剛來了個厲害的巡使,還未親眼見過,“我還不信了,他能有多大能耐?” 話音剛落,黃青云脖子被扼住,直接被拖了出去。 何灃看上去是氣急了,否則也不會使出魂鞭來制這么個不足為懼的色鬼。 白鞭毫不費力地將黃青云捆了兩道,慢慢吸食他的力量。只見黃青云渾身抽搐,翻著白眼張著嘴,叫也叫不出,哼了哼不出。 何灃不想當著季潼面處置他,讓魂鞭捆著他先行去十一殿了。 大花是被何灃帶來的,一落地,她恍惚了良久,這個何灃速度也太快了!魂都快給她沖散了。 她凝凝氣,見季潼坐在墳頭上。 何灃緊張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季潼搖搖頭。 孟沅扭了下脖子,“哎呦,好痛啊,都不關心下我的?!?/br> 何灃看也不看她一眼,孟沅嘆息一聲,知道他兩太久沒見,大概有很多話要說,于是拽上大花識趣地先溜了。 “你怎么出體了?” “我也不知道?!?/br> “快回去?!?/br> “認不得路?!?/br> “一直往西十公里就到城里了?!?/br> 何灃轉身就要走,季潼趕緊抓住他的斗篷,“你去哪里了?” 斗篷下的手一顫,微微蜷起。 他沒有回答。 “你為什么不來找我了?” “公事忙?!?/br> “那你快忙完了嗎?” “沒有?!?/br> “那還有多久?” “不知道?!?/br> 季潼低下頭,“那你還會來找我嗎?” “不知道?!?/br> 季潼不敢松手,怕他又忽然不告而別。 憋了兩個多月的話,太多的問題,一鼓作氣全爆發出來。 “這些天我總是做夢,夢到山,樹林,馬,還有一個人?!?/br> “我還在夢里看到了你……年輕的時候?!?/br> 何灃低頭側對著她,極力克制著洶涌的情緒。 “總有一個聲音,好像在召喚我?!?/br> “你知不知道,阿吱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