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他們從來都不懷疑,就這樣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和對方過一輩子。 直到顏右之離開。 無聲無息的離開。 走的干干凈凈,干干脆脆,像是突然進入到她的生活中一樣,又突然離開她的生活。 他的很多東西都留在那里,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可他的所有證件都帶走了,沒有留下只字片語。 那段時間對于方若爾來說,真的很像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每天都是一場噩夢,日復一日,連綿不絕,每一天醒來還在夢中,睡醒依然是夢,一個夢套著一個夢,永遠沒有醒來的時候。 她恐慌的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天地之大,到處都是灰蒙蒙白茫茫一片,她身在這慘白的空間中,仿佛被剝奪了五感,她大聲地喊著:“柚子!柚子!” 可整個世界都像是被消音一樣,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喊不出,沒知覺,沒觸覺。 也沒有顏佑之。 她在家躺了幾天幾夜不曾出門,一直沉睡。 如果不是秦馨發現,她可能就那樣餓死在家中。 她醒來第一句話就說:“咦?秦馨,是你呀?”接著左右看了看,“柚子呢?” 柚子不在。 秦馨根本不知道顏佑之的離開,她找遍了所有顏佑之可能存在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打他的電話也一直是關機。 等她回到醫院告訴方若爾這個消息時,方若爾只是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這個夢怎么還沒醒?!本驮俣瘸脸恋厮诉^去。 之后的二十多天,她都是靠點滴和營養液維持著生命,整個人迅速消瘦了下去。 不論是秦馨,還是方岱岳,都叫不醒她,哪怕醒了,她也只是和以往沒有半點異樣的笑著喊:“馨馨,阿岳?!比缓髥栆宦暎骸拌肿幽??” 沒有柚子,她不滿地撅了撅嘴,渾不在意地嘟囔一句:“柚子真討厭,都不來我夢里?!?/br> 秦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是恨極了突然消失的顏佑之。 方家不是沒有給她請心理醫生。問題是,她自己沒有覺得自己有病,也沒有任何悲傷,醒來時也表情平靜,思路清晰,只是堅持現實生活是一場夢境,她陷在噩夢當中,一直不醒。 醫生說,是她自己不愿意醒來,如果一直這樣得不到改善的話,恐怕會一直這樣沉睡。 后來,已經古稀之年的周父過來喚醒了她。 醒后的她,一時以為自己沉浸在睡夢之中,一時以為自己是清醒狀態;在工作、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她是清醒的,可只要提到顏佑之,她又認為自己其實一直沉睡在夢里,醒不過來。 就像盜夢空間,醒了一層還有一層,一層破了還有一層。 你以為你在現實,實際上你在夢中。 好在,她的大多數時間都在工作當中,工作可以讓她暫時忘卻現實中的一切。 只是工作一完成,助理秦馨他們擔心她病情,邀請她出去走走,她還是和以往一樣,笑容燦爛沒有絲毫陰霾地笑著說:“不啦,柚子在等我呢!” 之后,便是托著腮坐在實驗樓外的臺階上,一坐就是一整宿。 他們告訴她,顏佑之走了,不會來了,她也是笑容明凈依舊:“不會啦,柚子一定會來接我的,他來了要是找不到我會生氣的?!?/br> 十三年,朝朝暮暮,風雨無阻。 他幾乎占據了她生活的全部,她回憶的全部,她這二十年生命的大半時光。 他怎么可能不來呢? ☆、第41章 渾渾噩噩,恍恍惚惚。 八個字形容那段時間的她。 *** 秦馨曾問顏佑之:“難道你要照顧她一輩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有一天離了你,她該怎么生活?” 顏佑之說:“只要是你,我就一直對你這樣好?!?/br> 顏佑之說:“若爾,我們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永遠永遠不分開?!?/br> 我們常常會問一個問題,永遠到底有多遠? 對于方若爾來說,永遠等于十三年。 十三年朝夕相伴,不離不棄。 在我們說出永遠的那一刻,都是真誠的,在當時,我們都相信,永遠是可以用光年來丈量。 永遠,永遠,永遠。 我以為的永遠,是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有你相伴。 細水長流與君同,繁華落盡與君老! 她習慣了下班后顏佑之騎著自行車過來接她回家,早上送她去學校;習慣了他早晨親吻她臉頰,和他一起吃早餐;習慣了生活中點點滴滴全部都是他。 當這個永遠突然從她生命里抽身離開時,她的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 那場事故發生的時候,沒有人意外。 一切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那樣的狀態下,會在實驗室里發生意外,再正常不過,只是太過慘烈。 在壓縮光能轉化電能時,若爾在恍惚中,用手觸碰到高壓電,整個人被電死過去。 如果不是身邊助手反應及時,關掉電閘,她輕則癱瘓,重則喪命。 搶救回來后,她右臂整個廢了。 不能握筆,不能穿衣,不能抬臂。 好在,并不需要截肢,外表看起來還是和正常人一樣。 葉慎之連夜從國外趕了回來,當見到醫院里方若爾,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躺在床上悄無聲息瘦骨嶙嶙的女孩,會是五年前那個含苞待放宛如出水芙蓉般鮮艷明媚的方若爾。 哪怕早已修煉的光華內斂,不動聲色,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一股無名之火依然燃燒了他的理智。 他專門叫人拿來一面大鏡子,矗立在方若爾的床前,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讓她照著她面前的大鏡子,毫不留情地毒舌:“方若爾!不過一個男人,你就把自己折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什么鬼樣子!” 若爾看到他的時候,神態很過去并無差別。 橙黃色的光芒灑在在她身上,目光溫暖又清澈。 她啞著聲音朝他笑著開口:“咦?你回來啦?” 葉慎之全部怒氣,須臾間消失一空,剩下的只有滿滿的說不出的心酸,和那一絲絲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的心疼。 他收斂了臉上的怒氣,紆尊降貴一般伸手將她身體扶了起來,別扭又小心翼翼。 “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走了一個你還不活了?為了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德性,出息!” 若爾看著他笑的眉眼彎彎,“身體沒知覺了?!?/br> “你還笑的出來!”眉目倏地又柔和起來:“本少爺會給你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一定會治好你!” 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之久,半年不停的做身體復健。而這期間,在國外已經呆了十三年的葉慎之從國外回來,再也沒離開過。 他并不像顏佑之那樣,什么都幫她安排好,大少爺脾氣老大了,端茶遞水這樣的活兒,使喚她都來不及。 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會讓她自己去做??捎袝r候,看她那笨手笨腳用左手拿筷子吃飯的樣子,又忍不住想要幫她。 他總是坐在那里,忍了又忍,還是堅持讓她自己練習,使用左手。 她不需要做飯、疊被、做家務,可她總要用手做其他事,寫字、實驗、穿衣服。 他會同樣用左手做著和她一樣的事,然后昂著下巴不可一世的表示:“這么簡單的小事!” 若爾自然不知道葉大少私底下沒人的時候,都在練習左手。 他天天出現在她面前,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可在外面,他又變成那個矜貴有禮光華內斂的葉慎之。 若爾問他什么時候回去,葉大少不滿地挑高了眉,“那邊的事情已經全部處理好,難道還要本少爺一直去看著?” 不知是不是這次意外事故,她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了過來,醒來后,夢里再也沒有顏佑之。 她一直想問他為什么。 為什么離開。 去哪兒了? 怎么了?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開始的時候還在等,各種曾經的習慣都不習慣。 葉慎之看她那時?;秀钡臉幼?,干脆把她原本的房子退了,給她重新在他住的地方準備了個公寓,兩人門對門。 葉大少正好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每天帶她做復健,偶爾去吃點美食,或是去哪里游玩,開闊她的心胸。 他玩的東西都格外刺激,跳傘,滑雪,瀑降。 當方若爾從萬米高空跳下去之后,那一刻過去的,過不去的,通通都過去了。 到后來,這些執念都消散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都無關緊要了。 她知道他是自己離開的,不然不會帶走了他的全部證件。 種種蛛絲馬跡,讓她清醒到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身體恢復之后,她便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 現有的光能壓縮轉換電能研究已經無法再滿足她,她更深入的去研究光學,想從本質上,徹底將光能聚集。 就如同放大鏡將光聚集成一個小點的時候,可以燃燒樹葉、火柴等物。如果將放大鏡聚集過幾千萬倍幾億倍幾十億被的光聚集在一個小點大小的物質內呢?會發生什么樣的能量? 不知是不是心更靜的緣故,她的大腦似乎比過去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