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但同時,她的記憶里也十分好,她無法辨認每個字,也就無法進行閱讀,可只要是老師念過的詩或者短文,只要她有心記,只要一遍她便可以一字不漏地背下來。 當然,通常她都是不吭聲的。 對于若爾的認字過程,周父也接受了一些幼兒教育專家的建議,將家中每個物體上面都貼了黑色大字,從生活中點點滴滴來潛移默化,一點一點的教若爾識字,饒是如此,她識字和閱讀的速度依然十分緩慢。 而周妍在知道女兒智力有問題后,越發的不愿意讓外界知道她的存在。 只有周父知道,若爾是個特殊的孩子。 周父是物理系教授,出于職業習慣,閑暇之余,他也會利用水和陽光做的一些小實驗,比如用放大鏡聚光點燃火柴,觀察水的浮力等等,這個時候,每當這個時候,若爾就會問周父一些小問題,比如放大鏡聚集的太陽光點可以點燃火柴,那聚集了很多很多這樣的光點之后,會不會就能燒開一壺開水呢? 對于這一類問題,周父通常都很認真的回答她,比如太陽能熱水器原理,太陽能現在已經運用到生活中的很多方面了。 不管若爾能不能聽得懂,他每天都會不停和她說話,給她講故事。 開始是買兒童讀物回來,照本宣科的讀。比如說到《烏鴉喝水》的故事,若爾聽后就會很不解地問他:“為什么可以沉到水里,為什么放入石頭后水就浮上來?” 周父聽到這樣的問題不僅不會覺得奇怪,還會很認真的和小若爾討論重力和水的浮力這樣的問題,于是接下來的對話就變成了,周教授對物理各種力的普及,最后說非線性隨機動力學與控制……不論說到什么故事,最后都是以周父長篇大論之后以這樣的話結尾:“我們來做個試驗……” 小若爾:“好o(n_n)o~” 周父是工科男,講故事的水平十分有限,除了照本宣科的讀故事,生活中也會給她說一些機動性的小故事,比如: 從前有個小盆友,叫艾倫舒加特。他每天背書包上學,書包里書太多,他就想啊,怎樣才能把這些書壓縮到個很小的東西里,背在身上不會重呢?后來,軟盤就誕生了。再到后來,硬盤、光盤,一直到現在的u盤。 或者是,從前有個小盆友,他叫愛迪生,他做了什么什么…… 有時候實在是不知道說什么,就重復的和她說一些他專業上淺顯的知識,比如無線電、非線性隨機動力學等等,有時候只是嘮叨,為了跟她說話,打開她內心的世界而已。 而若爾也像能聽懂一般,聽的很認真。甚至有時候還會舉一反三地思考。 比如周父說到信息的壓縮,和u盤的出現,她就會問:“爸爸,既然很多很多的書可以壓縮在這么小的光盤當中,那能不能將很多很多的太陽能量壓縮到u盤這么大呢?” 周父聞言便會笑著說:“當然可以,未來一定可以將各種能源廣泛的運用于生活當中,比如手機、電腦、臺燈等等?!?/br> 見若爾對他說的這些有反應,周父也十分高興,不論她聽懂與否,能有所回應就是很大的進步。 于是小若爾幼時的床頭讀物便成了《無線電史話》、《通信原理》《基礎電工》之類的書籍,周父還常常一邊給她讀著,還一邊實驗,讓小若爾對這些越發的感興趣。 許是自小耳濡目染接觸太多的緣故,若爾七歲時,便自己手工制作了一臺礦石收音機。 ☆、第 3 章 四. 若爾四歲的時候,周妍再度懷孕,不負所愿的生下一個兒子,成功地坐上方太太的寶座。 若爾第一次見到方家人,是在她親身母親的婚禮上,以meimei的身份。 婚禮過后,周妍從周父不舍的眼神中將粉團子一樣的小若爾接走,牽著走到那個血緣上應該是她父親的男人面前,哄著她對那男人笑的溫柔:“若爾,叫爸爸?!?/br> 小若爾只是用烏溜溜的大眼睛,嚴肅著小臉望著那個英俊不羈的年輕男子,“他不是我爸爸!”她轉身看向外面焦急地等著他,見她回頭朝她鼓勵地笑著的外公,包子一樣的小臉肅容著,奶聲奶氣地說:“jiejie,我爸爸在那里呢!” 在若爾的心中,爸爸只有一人,就是后來,大家讓她稱之為外公的老人。 周妍臉色當場就寒了下來,尷尬而窘迫地看著那個滿臉不羈神色冷漠的男子。 許是她讓周妍丟了臉,之后周妍就不再管她。 她自己一個人出來之后,撲上去后緊緊抓著周父的衣角不放手,她抱著他的大腿仰起頭,看著這個在她心里高大如天一樣的男人,臉上滿含儒慕:“爸爸!” 周父用慈藹的笑容掩住了眼底nongnong的惆悵,摸著她柔軟齊耳短發,“囡囡記住,不能叫我爸爸了,以后要叫外公?!?/br> 若爾清澈的眼睛注視著外公:“爸爸?!?/br> “你這樣我怎么放心你進入方家,囡囡乖,叫外公?!?/br> “爸爸!” 五. 周父鼻尖酸澀難當,強忍哽咽笑著說:“罷了罷了,爸爸就爸爸吧,記住了,以后只能私底下這么叫,有人的時候還得叫外公,知道嗎?” 一直嚴肅緊繃的小臉上,倏地像清晨微微綻開的小花一樣,抿著唇露出開心的笑容來,淺淺的,格外耀眼。 不久之后,周妍便來通知周父,要將若爾帶回到方家去。 若爾自是不愿意,周父也擔心。除了擔心若爾病情之外,還因為,她是個很特殊的孩子。特殊在,她對于物理方面的天賦。 其實世界上不乏像若爾這樣生有宿慧之人,甚至某著名大學還專門開有少年班,為的就是那些智力特殊的孩子,周父很擔心,若爾回到方家后,能不能適應方家的生活,像她這樣特殊的孩子,一個不好,很容易會毀了她。 在若爾的極度排斥和周父的強烈要求下,若爾在周父手中一直成長到七歲,到了必須要上學的年齡。 實際上,周父也不知道該怎樣教育若爾才是最合適的,這幾年來,若爾都再沒去過幼兒園,全部教育都是由周父和知道若爾特殊之處的教授們一手啟蒙。那些人也都是學者,平時討論什么問題也不會避著她,久而久之,她倒是像這些教授們的小弟子般,而若爾的聰慧也讓這些教授們大呼稀奇。 但這些人畢竟都是成年人,平均年齡都在四十歲以上,作為一個孩子來說,她可能需要的,還是去接觸同齡人。 這一點,也是周父最憂心的。若爾已經長到七歲,居然連一個同齡朋友都沒有。 周妍來接她時,是在她嫁入方家的三年之后,那時她情況基本都穩定下來,逐漸退出娛樂圈,開始做一些幕后投資。 對于她和方家人來說,回來將若爾接回方家,那是對若爾的一種恩賜,可對年僅七歲的若爾來說,那是要將她和外公分開去面對未知世界深深的恐懼。 在剛開始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日夜驚惶不安,常常從睡夢中驚醒,醒來便要找‘爸爸’,直到后來周父和周妍商量之后,說要再養幾年后,她才平靜下來,現在又要面臨分開。而這一次,無論她怎么抗議,都不能動搖周妍。 周妍畢竟不是幾年前那個莽莽撞撞進入演藝圈,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現在她已經成功坐上方太太的位置,這兩年豪門歷練,也使得她目光不再像過去那樣短淺。若爾也是方家的女兒,將她帶入方家名正言順,也可以在未來將她利益最大化,以助方岱岳。只有方岱岳在方家繼承人的位置越穩,她的位置也就越穩。 方岱岳的利益最大化,就是對她利益最大化。 就這一點來說,同樣利益至上的方家老爺子必然會接受若爾。 見父親依然不舍,已出具貴婦姿態的周妍從容地勸著周父:“爸,要是她真有自閉癥,更應該出去治療才是,回到方家才有更權威的心理醫生來給她治療,在這里你只會誤了她,況且,難道你想讓她當一輩子的私生女嗎?” 這是周父最大的隱痛,若爾留在這里,始終是見不得光的身份,至今為止,在某些論壇中,說到周妍,還是會有不少人提到若爾的身份,對于她究竟是周妍的meimei,還是周妍的女兒一事進行爭論。 周妍那些年雇了不少水軍,轉移網民視線,甚至安排了內部爆料人員,說親眼見到周妍母親懷孕坐飛機的畫面。 周父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要是囡囡在方家呆不慣,就把她送回來?!闭f完這句話,他像是瞬間老了幾歲,身上的精氣神都消失了,頹然地坐在那。 周妍不以為然地道:“在方家事事都有人服侍,沒人能吃了她?!?/br> 當他們商量好,過來帶走若爾時,小若爾只是睜著一雙明凈清亮的眼睛,很安靜地問周父:“爸爸,你不要我了嗎?” 聽到小孫女這句問話,周父心中一澀。他強忍哽咽,走到小若爾身邊,摸著她的頭:“囡囡,我是你的外公,記住,以后別叫錯了。你姓方,你的爸爸……在方家。乖乖和爸爸mama一起生活,若是想外公了,隨時可以回來看我?!?/br> 若爾眼前一紅,帶著哭音道:“可是我現在就想,很想很想,天天想,時時想。爸爸,我能不能不走?” 周妍看著父親那酸澀難忍的表情,擔心說好的事情父親又要變卦,心底微微有些不耐煩:“行了,讓她回家又不是去龍潭虎xue,方詠康外面多少女人想進方家都進不去!”說著緩了緩語氣,“s市離這里也不遠,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用的著跟生死離別一樣嗎?爸,你要是想若爾,隨時過去看她就是,沒人會攔著你?!?/br> 又說:“若爾都七歲了,總不能一直跟著你吧?到現在連學都沒上,回頭能不能跟得上進度都不知道,你這是愛她還是害她呢!” 周父原本不舍的心,終于被說動,狠了狠心,別過頭去,不再去看若爾。 若爾原本清澈的大眼里,眼淚唰唰就落了下來,“爸爸,別不要我?!币娭芨负菹滦木褪遣焕碜约?,肩膀微聳強忍哽咽,她又轉過頭看向周妍:“jiejie,你就讓我想和爸爸在一起,我就當周家的女兒好不好?” 周妍聞言挑高了眉:“你叫我什么?” 若爾眨巴著霧靄沉沉的清澈大眼,口齒清晰道:“jiejie?!?/br> 周妍冷漠地打量著這個她生下來之后就再沒過問過的女兒,微蹙的眉尖越發沉冷。 她生她時才二十歲,自己還是小女孩,完全沒有從小女生的狀態向母親這個身份轉變過來,也沒有轉變,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確,在經歷過娛樂圈那些光環之后,她再不會讓自己平庸的埋沒于人群中,她那樣努力的向上爬,為的就是有天嫁入豪門。當時還在她肚子里的若爾,不過是她進入方家的敲門磚而已,生下來是個女兒,若爾在她眼里的價值自然也失去,還沒出月子就將若爾丟給了周父。 因為事業,這些年恨不得把她藏進陰暗的老鼠洞里,一直不存在才好。 她涂著朱紅色的唇角向右微微一勾,漠然而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被她一直無視女兒。 不過七歲,卻瓊鼻檀口,眉目如畫,外貌上竟完全遺傳了她和方詠康的優點。即使沒有這些,方若爾作為她和方詠康的嫡親女兒,在方家長大,將來光是方家財產多少都能多分一份,如果一直放在周家,誰知道會不會有她的份。 方家偌大財產,哪怕她只分到一根蒼蠅腿,對于現在的周妍來說,那也是偌大一筆財產。 她眉眼倏地柔和了下來,端坐著身姿,矜持地伸手輕撫著小若爾的面頰,柔聲說:“若爾,你好久沒有見過弟弟了吧?難道不想他嗎?他可是都會叫jiejie了呢,你過去后還有兩個和年齡相仿的jiejie陪你玩,你不喜歡嗎?”她表情柔和地笑著誘惑,“mama給你準備好了房間,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玩具,想要嗎?” “不想?!比魻柡诹恋难劬F蒙蒙地望著周妍,“我只要爸爸?!?/br> 周父老淚奪眶而出。 若爾無措地將目光投向外公,眼神祈求。 周父一直站在落地窗邊看著陽臺外面,轉過臉時,外面的陽光照射在他寬厚的背上,將他的表情全部籠罩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卻聽到外公沙啞無力的聲音說:“囡囡乖,回方家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br> 小若爾看到外公用手在臉上胡亂地抹了一下,眼淚倏地流出,跳下沙發跑過去一把抱住外公的大腿,臉緊緊貼在外公的腿上:“爸爸,我不要走,這里才是我的家!” 她鼻頭通紅,眼淚順著臉頰浸濕褲腿,貼在周父的肌膚上,帶來一陣涼意,也讓他心如刀割。 他推著她,嘴里說著:“走吧,回方家去吧,囡囡乖啊……” “不乖,我不乖!”若爾哭著抱著他的大腿不松手,一聲聲猶如鈍刀扎在周父身上,心痛難忍。 周妍實在有些難以理解父親和女兒之間這膩歪的樣子,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大多數心思都放在事業上,結婚后放在如何在方家站穩腳跟上,她花在任何一件事情上的精力都要比花在若爾姐弟身上的時間多,不光對若爾不會有這樣難以割舍的心情,對方岱岳同樣不會。 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果斷地走上前,將她從周父手中拖過來,拽著她的手腕往外面走。 若爾掙扎的格外劇烈,眼看著就要被拖出大門,她突然伸出左手死死地摳住門框,整個人被拉成條狀,指尖摳的發白,哭著搖頭:“我不要走,jiejie別帶我走……爸爸,爸爸!”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完全像一個孩子,撕心裂肺,滿心惶恐。 周妍被她的哭叫聲吵的額上青筋直跳,不知道還以為她要推她去火坑呢,當下就在她摳門框的那只嫩白的胳膊狠狠拍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拍的極響,是怒氣之下用了大力氣的,頃刻間胳膊上便浮起五個紅手印。原本以為她吃痛后會放手,哪只她小小年紀脾氣倔的厲害,那樣一巴掌都沒有讓她手松開。 周妍干脆利落地上前,伸手將哪只緊扣在門框上的手摳了下來,毫不憐惜地一把拽著她往外面拖,一把將門狠狠摔上,將她的哭聲徹底隔絕在門外。 拿一巴掌聽的周父渾身一顫,心疼的像被揪住一般,卻始終沒有回頭,直到大門被關上,才轉過身來,老淚縱橫。 直到被拽上電梯前,小若爾還在哭著掙扎,嘴里大聲叫著‘爸爸’。 周妍氣的眉頭緊皺面色鐵青,這要讓狗仔拍到,明天又是一條丑聞,她用帽子和墨鏡將自己遮擋的嚴實,進入電梯之后就蹲下~身,緊皺著眉頭緊緊抱著若爾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要是再敢吵鬧,我就讓你永遠見不到爸爸。我數到三!”她語氣格外嚴厲鏗鏘:“一……二!……” 小若爾根本不管她,一個勁地按著電梯按鈕要出去,周妍猛地一把將若爾推開,狠狠撞在電梯里面的墻面上,若爾只覺得頭被撞的咚一聲,嗡嗡作響,頭暈眼花,眼里直冒金星。 淚眼朦朧中,她看到周妍臉上滿是厭惡兇狠。 見她摔倒在地上怔愣地看著她,周妍才厭惡地皺了皺眉,從包里拿出一張紙巾:“眼淚擦掉,出了電梯門,我不想再看到你臉上有半點眼淚?!?/br> 說這句話時,她那張精致艷麗的眉尖,皺的已經快打成疙瘩。 若爾伸手啪一聲打掉她遞過來的紙。 周妍氣的青筋直爆,一把拽過她,半點沒有憐愛之心地將紙巾在她臉上胡亂地擦了擦,等電梯門一開,直接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半拖半拽地拖了出去。 這里是z大教職工公寓,地處z大最里面,安保十分嚴厲,進出門都專門的門卡,教職工公寓又是不對外出售的,甚少有狗仔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