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沐心慈挑眉——愛干凈的習慣倒是一點沒變。 大漠平坦廣袤,漫天繁星璀璨,大大小小、明明滅滅,這天地間,仿佛時間停駐,沒了日升日落、沒了春夏秋冬、沒有所有紛擾凡塵,只有他們兩個人,近靠坐在那里。 他就在她的身旁,無論前世今生,他都這么,靜靜的在她身邊,守候。 沐心慈轉頭看九幽的側臉,因著夜色朦朧,只見他側臉輪廓。就算帶了人皮面具,臉的輪廓卻是難改變的。 沐心慈看著,竟有些……癡迷了。上一世他在身邊二十年,竟都沒有過這種,悸動。 九幽轉過臉來,將沐心慈臉頰上貼著的發絲撥開。 沐心慈突然想起了什么,嘆氣: “這下可不好了,天下都知道那些暗箭是我放的,日后在史書上,名聲恐怕是不太好聽。史官大凡都是茅坑里的石頭,要讓他們改個啥難得很……”文人皆有言,放暗箭的都是小人。白日里放的那一箭實在是沖動了。其實改起來難,主要原因還是燕國的史官杜車(車的繁體)是沈厚那邊的人。她老爹的jian相“美名”也少不得他的功勞。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暗箭是最有效的方法?!本庞膭耦D了頓,繼續道,“你做得很對,若不一箭射殺了他們,而是要明著來硬干,我們這十多萬士兵恐怕都已成亡魂?!?/br> 沐心慈笑著擰了一把九幽的臉?!皫煾改憧烧鏁参咳藚??!?/br> 九幽面無表情,雖然……臉被捏著…… 沐心慈驚慌道:“啊,你臉上怎么掉皮了!” 九幽大驚,連忙捂住臉上的人皮面具,急急倒退五步之外。 “為師想起來……還有些急事,不若我們今晚先回去吧?!蹦皇敲婢邲]貼牢?得回去用藥水再補補。 沐心慈笑呵呵,站起來,拍拍屁股,一步步朝九幽逼近。 “我的九幽師父,你還要裝到何時?” ☆、第32章 輕風纏沙過千山 九幽連連后退,驚慌轉身。 沐心慈拉住他衣角。 “你還要逃去哪里?” “……”他還能逃去哪里,就算走再遠,還是會忍不住走回她的身邊。 “你竟騙我這么久!”沐心慈怒道。 九幽轉身單膝跪地,支著青鋒劍,低首臣服,聲音刻板,猶如上一世,他舍棄天蟬尊貴的血統,當她的走狗那般。 “屬下該死,請主人降罪……” 沐心慈拔出九幽的青鋒劍,架在他脖子上——“你是該死!” 九幽閉上眼睛,可等來的卻不是疼痛。唇上一陣溫熱柔軟。霎時驚愣的睜大雙眼,眼前是沐心慈閉上的雙眸,睫毛的末梢溫柔的與他眼睫交匯、摩挲。 沐心慈吻著九幽的唇,慵懶的半睜開眼睛,稍稍離開九幽淡色如冰的雙唇,用前世對他命令的語氣: “眼睛閉上?!?/br> “……”九幽閉上眼睛。 “讓我進去……” “……”九幽輕啟了唇。 沐心慈吻上去,明白他在壓抑、在顧忌。在九幽心里,她永遠是不能褻瀆、妄想的。他只想著付出,卻不曾要求過她什么…… 兩舌尖一觸即分,接著一個進攻,一個閃退,直到退無可退,才反擊壓過去,將她占領,狂烈癡纏…… 九幽一雙深邃幽深的眸子,目光壓抑不住熱烈的渴慕、思念。這個在他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無數次的女子,在夢里,他褻瀆過她,每次醒來總會自責,懲罰自己…… 九幽手緩緩撫上沐心慈的臉頰摩挲,微微在顫抖。 兩相凝望,前世今生,歷經多少生死離合、日夜思慕…… 九幽呼吸重了,一手摟住她瘦削的身子,一手滑過她細滑的頰面,將沐心慈放在沙地上,任她長發鋪散一地,一雙眼睛映著漫天繁星,像兩汪黝黑的泉水映照了如月星辰的柔軟光芒,閃爍著這世間他深深眷戀的一切…… 那么美好…… 九幽俯□,雙唇親吻上沐心慈的唇,綿長熾烈,難舍難分……情到深處,再難自禁。 輕風卷塵沙,生死相纏,天涯海角不離分…… 許久,沐心慈微微喘著氣,按住九幽探到她衣裳里邊兒在她心口胡作非為的手。 “我……還小……” “……”九幽這才醒過神兒來,如遭雷擊、夢初醒。九幽立刻離開沐心慈的身體,坐起來,動作不亂,平靜泰然。 沐心慈身上一空,凌亂的衣襟口露出心口的肌膚有點兒涼,坐起來,距離近,伸手感受到九幽胸膛咚咚咚的跳。九幽連忙撤開。 表面那么嚴肅正經的……明明心跳那么快,皮膚那么燙…… “屬下該死!”九幽埋眼雙手托著青鋒劍遞給沐心慈,等著被罰。 “……”沐心慈攏了攏衣裳,遮住春光,“你情我愿,你怎么該死了?” “屬下、該死!” “……你能不能換句話?!?/br> “……屬下罪該萬死!” “……” 沐心慈好氣又好笑:“我只說我還小而已……又不是說你做的不對,等日后時候到了……”后面的話沒再說。 然九幽抬起頭來,望著沐心慈雙眼熠熠生輝,嘴角忍不住笑意綿綿。 沐心慈嘴角也翹起笑,可那笑卻在低頭看見自己胸脯時一掃而空—— 奶奶的,真的還小??! 一個假扮,一個裝糊涂,今晚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重逢。 沐心慈與九幽說了許多話,關于前世,關于這一世,還有她想做的一些事,比如造反啊啥的。七國混戰,趙地的血腥場景隨時都會發生,群雄想爭、勝敗難定。 “我想,讓天下不再又戰爭?!便逍拇日f著,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話。天下不可能沒有爭斗。就算一統江山,也并非易事,她雖有那樣的心,可現在她到底也不過個女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比她厲害的人,更有之??墒?,她想要試一試。 “要定天下,必血流成河。就像這次趙、桑、西涼的戰爭,那死去的二十多萬西涼兵也是生命?;蛟S,你會成為天下第一罪人?!?/br> 這一層沐心慈又怎么沒有想到,仰望星河璀璨、廣袤無邊。如此空闊、高遠,而她卻是這么渺小,人本就是這么渺小。千秋萬代又如何,和這天地永恒相比,也不過眨眼一瞬。人要脫離rou身之渺小,只能用強大的心魂。 “罪人,便罪人吧。我并不十分在意那死后的名頭?!?/br> 九幽道:“我便陪你做那罪人?!?/br> 沐心慈聞言側頭看他,會心一笑,點頭,縮進九幽懷里,頰面感受著他溫熱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本來溫柔如水的九幽,驀地嚴肅冷硬起來,一本正經,全身繃緊一動不動。 沐心慈:“……” 第二日一早,沐心慈、沐戰一行便啟程回燕京城。 而此刻燕京城,右相府中。 沈厚坐立不安,來回踱步。沐家兄妹敗了西涼,不日便歸。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爹,你怕個什么,太妃娘娘可是我和湄儀的親姑姑,你在朝為官也好幾十年了,還怕那黃毛丫頭和一群榆木腦袋的武夫嗎?” 沈鶴提到沐家就頗為鄙夷。最氣人的是他帶了兩萬兵去趙國找了那許久,連沐心慈的影子都沒發現,回來被李睿批得臉皮都沒了,還領了十軍棍!現在屁股腫的不能坐、不能躺。 他真是恨死那黃毛丫頭了! 沈厚大嘆一口氣,瞇了眼睛。 “兒子你不懂。官做得越久、權力越大越是容易成為皇家眼中釘。你姑姑雖是你娘的親姐妹,朝中的事有些差池她或許都會幫著咱們,但一旦牽涉到別國,那意義可就不同!” 沈厚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沐心慈與沐戰竟是隨著西涼軍去了西涼,還殺了西涼的帝、后!如此計謀深沉,只怕他給西涼皇后北宮令的密信也多半被捏住了。 “此番……你爹我怕是在劫難逃……”沈厚的臉上表情少有的凝重陰霾。 算計了一輩子的人,這回竟被這一窩子武夫給算了!其實,沈厚最覺匪夷所思的,是與西涼的戰爭,勝得實在詭異,超出正常人設想范圍,實在奇怪…… 這其中,必然又貓膩! 細思之下,沈厚懷疑蹊蹺都處在沐心慈身上。這種作戰策略,不像是沐家武夫能想出來的套路…… 沈鶴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呀爹?!咱們家可不能沒有您??!” 沈厚捋著胡子,思量半晌,霍然臉上乍明。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 從西涼邊境回燕國,還得二十多日的路程,沐心慈、沐戰明日便到燕京。 李睿身子大好,這多虧了一直被軟禁在深宮中的陳國質子蘇昱。菱太妃對這陳國質子欣賞得緊,賞賜連連,青蓮宮整個布置都換了番模樣。李睿得知沐心慈安然無恙,身子更是舒爽了,停止多日的早朝即日恢復。 燕兵占領西涼半國的消息傳回燕京城,朝野上下震驚!消失的燕兵在西涼境內出現,直直攻陷了西涼半國!西涼帝、后雙亡,大皇子身死路途之上,二皇子身中劇毒,五元大將被斬殺,三十萬大軍僅剩下七八萬,可謂是敗得慘烈異常! “皇上,此番沐家擅自調兵攻打西涼是乃犯了欺瞞大罪!論軍令當滿門抄斬!”這話卻不是沈厚說的,而是沈厚那派的官員。 今日的沈厚,安靜得詭異,低頭不語,行為動作也膽怯蔫兒巴。 李睿正欲問沈厚如何看,卻見沈厚忽然朝沐沉舟撲過去—— “我要殺了你??!” 一直低頭沒發言的沈厚忽然沖過去揪住沐沉舟扭打。 沐沉舟一把將他制服扔在地上,摔得四腳朝天,沈厚嘴里瘋瘋癲癲的罵罵咧咧?!般宄林畚覛⒘四?!你、你你竟敢背著老夫跟月娘偷情幽會??!還生了兒子!我打死你!” 沈厚罵完沐沉舟又罵馬太傅,說他把皇上的玉璽砸碎了,扔去喂狗喂豬,又說菱太妃打了他女兒,當面辱罵,語無倫次嚷嚷著天下負他、要造反,要打入敵國,從內瓦解,要當天神…… “實在荒唐!來人啊,把右丞相拉下去!”李睿勃然大怒,拂袖,“這是發什么瘋!” 罵得越來越不入流。 李睿傳了劉御醫來給沈厚診治。 劉御醫嘆氣,“右相大人這是cao勞過度,損了心神,怕是,神智受損錯亂了……唉……前些日子臣下就勸說過沈大人,一定不要過于勞累,否則人心哪里守得住那般cao勞……” 李睿傳了趙月娘上殿,趙月娘哭訴道,昨日里,沈厚提著刀把沈鶴追得滿院子跑,逮住就往死里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