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最后,心滿意足的老爹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敲了敲背,“年紀……大了,骨頭也……不行。這么坐一會兒,就腰酸背痛的。我要出去遛……遛……歐……歐也妮,客……客人遠道而來,要……要是不嫌棄,你……你就留他吃……吃頓飯……” 他把雙手背在身后,顫巍巍地出了客廳。 “葛朗臺小姐,您父親真是一位慈善的長者?!?/br> 詹姆斯望著老葛朗臺漸漸遠去的背影,由衷地贊嘆——多年之后,曾在最精明民族之人那里吃了個虧的老家伙終于在那個人的同族人身上成功地復了仇。從此以后,老爹的屈辱歷史可以忽略不計了。 歐也妮聳了聳肩,“您要這么認為,我也不反對?!彼?,“不過,我必須要指出,您真的是這么多年來,我父親第一個開口招待吃飯的客人?!?/br> 詹姆斯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的榮幸。不過,這次恐怕不行。巴黎還有事,我必須要盡快趕回去?!?/br> “那就辛苦您了,”歐也妮笑道,“非常感謝您,詹姆斯先生。您的這種誠意讓我非常感動。我也向您保證,我會盡量做一個最優秀的合伙人?!?/br> “那正是我的心愿,葛朗臺小姐!”他望著歐也妮,緘默片刻。 “您還有事?”歐也妮問。 “哦,沒了?!彼鋈恍α似饋?,“那么就這樣吧,我走了,期待您能在約定的日子來到巴黎?!?/br> 一周之后,歐也妮必須要去一趟巴黎。在巴黎公證處與詹姆斯一道簽署合伙人法律文件。 “沒問題?!睔W也妮說道,“到時候見?!?/br> ———— 雖然巴黎人來得突然,走得也快,但給索繆人帶來的沖擊可不小。老葛朗臺越是對銀行家此行的目的諱莫如深,大家就越猜得起勁,到了最后,甚至已經有人揚言,那個巴黎人應該是想把女繼承人給娶進家門,克羅旭庭長和格拉珊家的兒子都沒指望了。 “金山對銀山!雖說猶太人都愛跟族人通婚,但也有保不齊的事!好家伙!老爹這下可真的要大發了……” 這種傳言,把克羅旭和格拉珊兩派都弄得焦慮不堪,天天晚上登門做客,心甘情愿地在摸彩游戲里輸錢給葛朗臺太太。只可惜,錢是一角一角地輸出去,把葛朗臺太太樂得心花怒放,想從老葛朗臺的嘴里撬出點什么,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唯一確切的消息,就是女繼承人下周將會動身去往巴黎。 這樣熱鬧了一周之后,在七月的某日,歐也妮登上了去往巴黎的驛車,這一次,她除了帶上渴盼去巴黎長長見識已久的娜農,身邊也多了位護花使者克羅旭庭長。 靠著他叔叔和葛朗臺多年生意的鐵關系,他終于幸運地擠掉競爭者阿爾道夫,在最后時刻得到老葛朗臺的首肯,成功擔任女繼承人此趟巴黎之行的保鏢兼挑夫。 作者有話要說:老詹在老狐貍面前完敗╮(╯▽╰)╭ ☆、第29章 大變 事實上,老葛朗臺之所以最后選定克羅旭庭長護送歐也妮去往巴黎,也有點一碗水端平的意思——上次巴黎紀堯姆商社破產清算的事交給格拉珊家去辦的另一后果就是導致格拉珊派洋洋自得,認為這能給自己追求女繼承人的事增加一個重重砝碼?,F在有了這個機會,正好提拔一下克羅旭派,讓格拉珊家的腦子清醒清醒,同時也有鼓勵克羅旭派繼續為自己奔走效勞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說,沒到最后時刻,你們誰都別指望老爹能定下名分。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 葛朗臺老爹應該沒有學習過中國古代帝王的制衡之術,但他把這兩家人玩弄于股掌好讓他們俯首帖耳為自己效勞的本事卻絕不比任何一個古代帝王要差??傊?,被幸運選中出派任務的克羅旭庭長異常興奮,一路鞍前馬后盡心盡力,充分體現了自己的可靠和能干——當然,還是有點遺憾——如果沒有礙事的娜農在邊上,只剩自己和葛朗臺小姐兩人的話,這次的出行就更完美了。 娜農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處心積慮追求小姐的克羅旭先生眼中的障礙物。她完全沉浸在第一次出門,而且還是去往巴黎的巨大興奮感里而無可自拔。當然,她的興奮點和庭長不同——在她將近過去的四十年牛馬人生里,巴黎在她的想象中就是一個天堂般的存在:地面是由金子和寶石鋪成的,河流里流淌著香膏和蜜乳的汁液,男人一律騎著裝飾華麗鞍轡的駿馬,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手里端著酒杯和男人們調情…… “圣母啊,要是我能在閉眼上天堂前去巴黎也走一趟,那就真的沒什么遺憾了?!?/br> 在她的心目中,除了死后上天堂,活著的第二大愿望就是巴黎走一趟。所以,臨小姐動身前,當她隨口在她面前發了這么一句感嘆的時候,萬萬沒想到,小姐竟然讓她同去。 現在托小姐的福,娜農終于踏上了巴黎的土地。和上次一樣,他們在羅謝爾羅廣場下了驛車。發現居然沒有之前想象的黃金寶石路面和香膏蜜乳河流,而且看起來還灰撲撲的,娜農短暫失望了一下。但很快,當她坐上馬車被拉到位于星形廣場附近的波麗酒店,停在這條布滿氣派建筑的寬闊大街上,聽酒店門童喊自己“小姐”,為自己打開擦得錚亮的玻璃門,繼而置身華麗明亮的酒店大廳,最后,跟著歐也妮來到自己接下來要住的房間時,她已經完全直了眼,激動得甚至打起哆嗦。她驚嘆于鋪在床上讓她晚上睡覺的貢緞提花床單和帶了漂亮花邊的松軟枕頭,驚嘆用來洗臉梳頭的大理石梳理臺,驚嘆擺在房間里的那面能看到她整個人的巨大鏡子??傊?,她贊美自己從踏入這家酒店后看到的任何一樣東西,結果,大概是太興奮了,又或者,她真的不習慣睡這種松軟的床,到了半夜,歐也妮還能聽到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 “你怎么了,娜農?” “哦小姐,原諒我吧!我吵著您了嗎?但是我真的睡不著覺。我能不能睡地上???” “好吧,要是你覺得那樣更習慣的話?!?/br> “好叻!” 女仆從床上爬下來。眼睛一閉,終于找到了躺在索繆夾道地鋪上睡覺的那種感覺。很快,她舒舒坦坦地睡了過去。 ———— 第二天,把娜農留在酒店后,婉拒了克羅旭先生的好意陪同,歐也妮獨自來到位于法蘭西銀行附近的巴黎公證處。那里,詹姆斯已經在等她了。 法律手續辦得十分順利。結束之后,詹姆斯顯得十分高興,握了握歐也妮的手。 “葛朗臺小姐,這一刻開始,我們就是合伙人了。我很高興,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彼f給她一個文件袋,“這是新公司計劃的幾個可能投資項目。您過目后,隨時可以找我告訴我您的想法?!?/br> 歐也妮接了過來,“沒問題?!?/br> “葛朗臺小姐,不知道您是否有考慮過常住巴黎?”他突然問道,“既然我們已經是合伙人了,往后難免需要經常會面——我的意思是說,需要對各種事項進行交流,畢竟,索繆距離巴黎有點遠,似乎不大方便。如果您有意向,我可以負責替您安排一個讓您感到完全滿意的居所?!?/br> “我會考慮的。謝謝您?!?/br> 歐也妮笑道。 和詹姆斯分開后,歐也妮去了居里雅交易行。雖然投在英國人鐵路公司的那筆錢目前還沒怎么見效益,但另外兩項投資卻已經進賬頗豐,尤其是馬勒侯公司的股票,現在已經上漲到了20,并且,依舊有持續上漲的趨勢。 “也就是說,您現在已經擁有了全部將近2000萬法郎的資產,”居里雅先生恭敬無比地說道,“需要我為您拋出鐵路公司或者馬勒侯的股票嗎?” “等漲到25的時候,替我拋出馬勒侯,”歐也妮指示他,“但是鐵路公司,雖然現在不賺錢,我卻并不打算動它。我計劃還要追加?!?/br> “好的?!?/br> 居里雅先生雖然對她固執地持有鐵路公司股票感到有點費解,但她是委托人,自然一切要以她的意思為準。并且,悄悄地說,震驚于她在此前另幾項投資上的巨大成功,他自己暗地里也偷偷跟隨她買了點,現在已經嘗到甜頭。倘若她什么時候真的決定再往鐵路股票上追加投資的話,他大概也會考慮跟著她去賭一把。 已經有了2000萬法郎的資產。這筆錢,如果光用于這輩子的吃喝玩樂,自然衣食無虞。但是,倘若她不滿足于現狀,想插手鐵路汽船或者別的這種即將占據生產力引導力量的實業,即便再添上父親的全部家當,也是遠遠不夠。這也是為什么她選擇和詹姆斯成為合伙人的原因。用他可以調集的資金來彌補自己的缺陷,而她能夠為新公司的投資項目提供準確的引導,這就是她和詹姆斯之所以會走到一起的原因。 從交易行出來,因為回程并不遠,所以歐也妮決定步行。經過一家畫廊門口的時候,她被張貼在門口一條通告給吸引住,情不自禁地駐足。 通告說,三天之后,重新開放的盧浮宮畫廊將會舉辦一場大型拍賣。畫品來源大多來自手頭拮據而迫不得已匿名出賣收藏的沒落貴族。 歐也妮仔細看了下拍賣品的目錄,立刻決定參加這個拍賣會——做出這個決定,倒不是出于對藝術的熱愛。而是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畫家名字和他們的作品。除了已經功成名就的新古典主義畫派代表雅克·路易·大衛的幾幅畫作,更吸引她的,還是洛可可時期的最杰出代表畫家華托的幾幅作品、曾給荷蘭畫家倫勃朗惹了巨大麻煩的《夜巡》,以及現在還沒被瓦平松所收藏的安格爾的《浴女》。 這幾位畫家的這幾幅作品,后來毫無疑問,成為極具價值的偉大作品。但現在,或者因為畫家并未知名,或者因為別的各種原因,畫作的價值卻并未得到世人的承認。正好,既然碰上了,那就把它們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