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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名捕夫人在線閱讀 - 第70節

第70節

    若非來人從外面掠進來時那顆在天光中閃閃發亮的腦袋格外惹眼,冷月這一劍就要架在來人的脖子上了。

    景翊。

    蕭瑾瑜無聲一嘆。

    也不知今兒的黃歷上寫了些什么……

    景翊像是來得很急,一腦袋扎進來,兩腳沒落穩,差點兒趴到地上。冷月眼疾手快,收劍入鞘之后及時攙了他一把,隔著兩層僧衣,竟摸到景翊有些異樣的體溫。

    怎么又燒起來了?

    冷月心里一緊,急問,“怎么了?”

    景翊來不及把氣喘勻,就急匆匆地對蕭瑾瑜道,“王爺……借點東西……”不等蕭瑾瑜開口,景翊一眼瞧見攤開在茶案上的那個錦盒,目光落在錦盒里的物件上,一喜,“這個就行!”

    景翊說話就要奔過去拿,錦盒卻被蕭瑾瑜先一步合上了。蕭瑾瑜一手按住盒蓋,淡淡地道了一句,“不行?!?/br>
    景翊頓時苦了臉,“王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蕭瑾瑜云淡風輕地看著這個本應老實待在寺里盯著王拓的人,“我造的浮屠已夠用了?!?/br>
    “……”

    冷月知景翊發著燒,心里已糾成一團,直想脫了他的褲子檢查檢查他大腿上的傷口,但這王府客廳顯然不是讓他脫褲子的地方。

    冷月急道,“你倒是說句人話,借那破瓶子干什么使???”

    “破瓶子”仨字一出,冷月身上頓時落上了四只眼睛發出的異樣目光,那目光仿佛是在看……破瓶子。

    冷月一愣。

    她哪里說錯了?

    看著愣得有點委屈的媳婦,景翊一時哭笑不得,“這不是破瓶子……這是瓷王張老五的真品?!?/br>
    冷月微微一怔。

    張老五的真品有什么好的她是當真看不出來,再讓她看三天,那東西該是破瓶子還是破瓶子,但向來不登安王府大門的蕭昭曄一來就帶來張老五生前所制的物件,這就有幾分意思了。

    冷月怔愣的工夫,蕭瑾瑜也已在那“破瓶子”的震撼中緩過了勁兒來,一邊盤算著怎么給這愛將補點功課才好,一邊對著愛將家的相公緩聲道,“這是物證?!?/br>
    冷月眉心輕蹙,果然。

    景翊眨著一雙水靈靈的狐貍眼,對著蕭瑾瑜兩手合十,“我對佛祖發誓,我就借去用一天,如有損壞,就讓我一輩子長不出頭發來?!?/br>
    “……”

    蕭瑾瑜往景翊一毛不剩的腦袋上瞥了一眼,也不知是不落忍,還是信了景翊這毒誓,竟松開了按在錦盒上的手,“今晚日落前還來?!?/br>
    “王爺大慈大悲長生不老!”

    “……”

    蕭瑾瑜還沒從景翊丟給他的這句吉祥話里緩過勁兒來,景翊已和錦盒以及錦盒里的那個破瓶子一起消失在二全廳里了。

    冷月本擔心著景翊的身子,這會兒倒是更擔心那個瓶子了。

    “王爺,”冷月不安地問道,“那瓶子是什么案子的物證,能讓他這樣往外拿嗎?”

    這物證要碎在景翊手里,冷月想象不出景翊會碎在蕭瑾瑜手里還是景老爺子手里。

    “不礙的……”蕭瑾瑜合眼輕揉額角,像是答冷月的話,又像是自語般地道,“這是慧王拿來的話引子,物證之效剛剛已用過了……現在也不過就是個破瓶子?!?/br>
    冷月聽得似懂非懂,但有一樣是真真的懂了的——蕭瑾瑜打一開始就是愿意把那瓶子借給景翊的,只是拿句句屬實的真話唬了景翊一番,讓景翊不得謹慎待之。

    想著景翊剛才抱盒子比抱孩子還小心的模樣,冷月為那瓶子懸的心落了下來,便又全心全意地為景翊擔心上了。

    于是,進畫眉屋子的時候冷月有點兒心不在焉,已然從窗中躍進去了,才發現畫眉正被一男人卡著脖子按在墻上。

    那人身形算不得健碩,但已足以單手就把病中愈發嬌弱的畫眉卡得喘不過氣來。

    畫眉已憋得滿臉通紅,細瘦的手腳無力地掙扎擺動,卻始終沒有呼救的意思,更沒有絲毫要推開那男人的舉動。

    一端起這飯碗,就再沒有說“不”的資格了。

    這話是畫眉剛入雀巢總被人欺負那會兒對冷月說過的。

    時至如今,冷月已可以理解,但仍無法冷眼旁觀。

    于是揚手為刀,一掌劈在男人肩頸處,那緊卡在畫眉頸子上的手忽然一松,畫眉的身子軟軟地向下栽去,被冷月一把撈住,攙扶起來。

    扶住畫眉,冷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那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目光落在男人那張臉上,錯愕之□子一僵,險些把渾身癱軟的畫眉摔到地上。

    這男人她剛剛才見過,小半個時辰前他還眉目清貴舉止溫雅。

    慧王,蕭昭曄。

    ☆、第61章 剁椒魚頭(十二)

    畫眉軟軟地挨著冷月喘息了一陣,方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倒是會挑時候……”

    冷月攙她到桌邊坐下,看著她被掐紅的頸子,沒好氣地道,“我這會兒不來,等你轉世投胎了再來???”

    這話說完,冷月驀然想起畫眉身上那只能等死的病癥,心里不禁一緊,英氣的眉目間暈開幾分愧色,畫眉卻只施然一笑,“那就趁我還沒轉世投胎,有什么話,快講?!?/br>
    冷月低頭看了一眼歪倒在地上的蕭昭曄,蹙著眉頭低聲問道,“他來干什么?”

    畫眉嗤笑出聲,笑得急了,嗆咳起來,咳得臉頰泛起病態的紅暈,單薄的身子不住發抖。

    那一場為躲梅毒病檢查而生生拿冰水淋出的大病之后,畫眉本就纖弱的身子又清減了不少,單薄得好像再這般咳下去隨時都可能把全身骨頭震碎似的。

    冷月轉手給她倒茶,茶湯從壺嘴里傾瀉而出,異香幽幽,冷月不禁皺了眉頭,停了斟茶的手。

    又是那催生情致的藥……

    畫眉見冷月一副肅然神情,擺了擺手,待把氣喘順了,半邊身子倚在桌上,看著冷月倒的半杯茶,彎著眼睛笑道,“男人來這兒還能干什么……還能都像景四公子似的,來這兒找姑娘陪他啃肘子不成?”

    “……啃肘子?”

    畫眉撐著桌子站起身來,笑得虛弱卻親昵,“你臉黑的什么,不是姑娘們的肘子,是豬肘子……是個老廚子的家傳手藝,說是做起來麻煩得很,平日里極少賞臉,我也只借著幾位貴客的光嘗過一兩回,確實可口。景四公子的面子在這里好使得很,你可想嘗嘗?”

    畫眉說著,緩步繞過橫在地上的蕭昭曄,剛要往門口走,就被冷月抬手攔了下來。

    “不想?!?/br>
    冷月抬的是左手,攔在畫眉胸前的是攥在她左手中未出鞘的長劍。冷月雖沒冷臉,眉目間卻不見絲毫和氣,看得畫眉不禁一怔。

    “我再問一遍,他來干什么?”不待畫眉出聲,冷月又補上一句,“我知道他不是來找樂子的?!?/br>
    畫眉怔了片刻,又無力地咳了幾聲,牽著一道似真似幻的笑往后退了半步,冷月橫在她胸前的劍也往后追了半步。

    畫眉無可奈何地站定,看著挨在她胸前的劍夢囈般地道,“臟,莫污了你的劍鞘……”

    畫眉的聲音悲戚已極,冷月卻葉眉一挑,鳳眼微微瞇起,冷意驟升,“你要再跟我兜圈子耽誤工夫,咱們就去景太醫那說道說道這個臟的事兒?!?/br>
    “小月……”

    冷月橫著那把劍,絲毫不見動容。

    從安王府出來的時候她還猜測畫眉與蕭昭曄的這段離合是人情涼薄的結果,蕭昭曄因喪母之痛而戀上畫眉,又因喪母之痛日漸平復而冷落畫眉,終因畫眉的出身將畫眉逼出堂皇的王府,不得不落到這風月之所容身。

    無論如何,慧王府終究是皇子府邸,戒備森嚴,若不是蕭昭曄的意思,畫眉一個無人撐腰的柔弱女子絕無可能想走就走,還安安穩穩地扎根在京城最繁華的煙花巷里,混得風生水起。

    所以,打一開始,冷月心里就沒把那清貴雍容的慧王當什么好人。

    剛才蕭昭曄那一掐,她本還以為是二人仍有些糾纏未了,心里替畫眉氣苦,隨口問了一句,可眼瞅著畫眉竟搬出景翊來把她往外繞,便知道這里面恐怕沒她想象的那么簡單了。

    這人要是蕭昭別的什么,冷月也懶得多問,可這人是蕭昭曄,安王爺剛吩咐她查問畫眉與他過往之事的蕭昭曄。

    畫眉一言不發地立了許久,凝望著冷月的一雙美目中秋水漣漣,足以讓任何與之萍水相逢之人看之心痛如割,冷月就這么冷然看著,一動不動。

    畫眉到底眉眼一彎,勾起一抹苦笑,凄然道,“我隨你去見景太醫?!?/br>
    冷月愣了一愣,挪開橫在畫眉胸前的劍,一把抓起畫眉細弱的手腕。

    “那就走吧?!?/br>
    ******

    景翊抱著那只錦盒飄回安國寺的時候,寺里的僧人們正井然有序地為今日的法事做著最后準備,四下里香霧繚繞,誰也沒發現有道灰影從頭頂掠過,落進了方丈房中。

    方丈正盤坐在蒲團上,閉目捻珠,口中以念經的沉緩聲調綿綿不絕地罵著高麗王家的列祖列宗。

    捻一顆珠子罵一聲,韻律甚佳,悅耳得讓人不忍打擾。

    “師父……”景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帶著一臉乖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您要的東西,我給您找來了?!?/br>
    方丈止住口中的念叨,撩起一只眼皮看了景翊一眼,掃見景翊懷里抱著的錦盒,又把眼皮落了下來,沉沉地宣了一聲佛號,悠悠地道,“你當真只帶了張施主身上的一部分回來?”

    景翊抱著盒子就地一坐,有點兒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師父,我剛才不是跟您說了嗎,安王爺前段日子忙得亂七八糟的,還沒來得及給京兆府回話,張老五的尸體到現在還在衙門里壓著呢,沒有安王爺的批文,誰也沒法把他囫圇個兒地帶出來……”

    景翊說著,像模像樣地撫了撫懷里那個繡著金絲銀線的盒蓋,“這是張老五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我能把這部分帶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師父您道行高深法力無邊,就算我只帶根頭發絲兒回來,您也肯定能把這場法事做下來,對吧?”

    方丈兩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景翊聽在耳中,自動變成了一個“對”字,于是舉起錦盒往方丈面前一遞,笑盈盈地道,“請師父查驗?!?/br>
    方丈緩緩睜眼,看著這錦盒的尺寸默默估量了一番,到底沒放下合在一塊兒的手。

    “你說這是張施主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那這里面裝的是……張施主的頭顱?”

    景翊搖頭。

    “心臟?”

    景翊還搖頭。

    方丈又盯著盒蓋看了須臾,肅然抬頭,深深看向景翊,“你莫不是把張施主那至陽之物割來了?”

    “……”

    景翊一時有些慶幸自己來這兒出家的事兒是假的。

    “師父多慮了……”

    景翊穩住自己隱隱發抽的嘴角,揚起一道乖巧可人的笑容,一手捧穩錦盒,一手緩緩掀開蓋子。

    眼瞅著盒蓋緩緩打開,方丈一口氣摒得死死的,接連在心里問候了好幾遍景家的祖宗,目光終于落在了盒中那個清麗淡雅的瓷瓶子上。

    “這是……”方丈險些被自己一口氣噎得背過氣,默默順了許久,才盯著那好看歸好看卻明顯有些年數的瓶子問道,“張施主的哪個部分?”

    景翊小心翼翼地碰著盒子,正色道,“此乃張施主的精魂所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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