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碧霄說著,把包子湊到鼻底輕輕嗅了一下,又垂目看了一眼碼在床尾的那排尖刀,“等他們醒了,他們就是干干凈凈的男人了?!?/br> 冷月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景翊熠熠生輝的腦袋。 是夠干凈的…… “景夫人不是公門中人嗎?”碧霄抬起目光,帶著一道發自內心的笑容,很有幾分愉悅地道,“你既然知道先前我已清洗過五個男人,那你可以去打聽打聽,那五個男人被我清洗過之后,可還有再去沾花惹草的嗎?” “我不用打聽也知道沒有?!崩湓潞敛豢蜌獾貋G給碧霄一個飽滿的白眼,“那五個全在刑部停尸房里的草席子上躺著呢,上哪兒沾花惹草去??!” 碧霄笑容一收,擰起了眉頭,“刑部停尸房?我明明是親自把他們送還給他們的夫人了啊……翠娘和靖王雖尚未成親,但翠娘與我說過很多次,靖王已在籌備他們的婚事了,我有一夜去靖王府收夜香,靖王府的小廝也對我說府上要辦喜事了,我這才把靖王帶回來,給他清清身子……” 碧霄說著,凄然一笑,“我也是在煙花巷里伺候過人的,知道常去那里的男人都有多臟,從里到外的臟,肚子里的東西全是臟的,血也是臟的……不把這些臟東西清理出來,為妻之人就要受大苦了。翠娘本就命苦,之前的男人待她像待牲口一樣,險些把她活活打死,如今遇上靖王,又是個風流成性的,我不幫她一把,實在于心不忍?!?/br> 冷月愕然聽完,驀地想起一件事來。 “我那天找到你這兒來,讓你幫忙照應一下翠娘,你跟我說讓我放心,翠娘自會有人照顧……是說靖王會照顧她?” 碧霄毫不猶豫地點頭,“那是自然,靖王既然已誠心誠意地要娶她,怎么會不去照顧她呢?” 冷月有些無力地嘆了一聲。 難怪,那時她問碧霄是否知道翠娘家門口死人的事,碧霄那么篤定地搖頭說不知道……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壓根沒拿已經被她宰成白條雞的靖王當死人! 辦了那么多案子,這種犯人,冷月還是第一回遇上。 冷月一時有點兒詞窮。 說到底,冷月其實就是個捕快,而捕快的活兒就是抓人,如今該抓的人已站在面前,她只管把人抓走就好,至于怎么讓這人認罪畫押,對這個案子而言,那就是安王爺自己的事兒了。 但是,比起那些抵死不認自己做過的事兒的犯人,碧霄坦然成這樣,冷月還真有點兒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冷月猶豫的工夫,景翊嘆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她和碧霄都能聽見。 “碧……大姐,”景翊認真地選了一個最不易引起誤會的稱呼,清清楚楚地叫出來,才看著碧霄微微抽搐的嘴角道,“你誤會了,靖王確實婚事將近,不過要當靖王妃的不是翠娘,而是京兆尹司馬大人的次女司馬萱?!?/br> 碧霄愣得連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都沒發覺,“不……不可能,成親的事是他親口對翠娘說的,翠娘都開始攢嫁妝縫嫁衣了!” “這婚事是太子爺牽線,皇上御筆欽賜的,不比他親口說的算數嗎……”景翊苦笑著收里收了收下巴,看了一眼一干二凈的自己,悠悠地道,“我都坦白到這份兒上了……還騙你干嘛?” 錯愕之后,碧霄的臉色浮出一重濃重的悔愧之色,微微發顫的手指有些無措地爬上嘴唇,喃喃地道,“錯了,完了……我錯了……” 總算是知道錯了…… 冷月一口氣剛松了一半,就見碧霄著了魔似的,慘白著臉色拔腿就要往外跑,冷月以為她是終于想明白殺人償命這回事兒之后嚇得想要逃走,忙揮劍一攔,劍身橫在碧霄的胸前,硬生生逼停了碧霄的步子。 如此一跑,碧霄便離床尾的那排尖刀遠了許多,冷月沒了最后一分顧忌,聲音也不由得多加了幾分冷硬,“再跑,我就可以直接在這兒削了你的腦袋了?!?/br> 話雖如此,冷月有這個權力,卻沒這個膽兒。 她倒是不怕削人的腦袋,只是揮劍的同時突然記起,一旁床板上正躺著一個見不得血的。 景翊怕血這件事不是他信口胡說的,昨兒在景家殺雞宰鴨的時候冷月已親眼見識到了,她淡淡然地抓起一只雞,沒打招呼就把刀往雞脖子上一抹,雞血噴濺而出的時候景翊二話不說就昏過去了。 記起這件事兒的同時,冷月也看了景翊一眼,那道昨夜被他自己扎出來的傷口臥在他一塵不染的身子上,格外刺眼。 刀子扎在那個地方,出血一點兒也不比殺雞少,他居然還能清醒地自己給自己止血包扎,又跑到客廳幫她把京兆尹一家逼走…… 那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冷月覺得,就算碧霄把他的眉毛也剃干凈,景翊仍當得起京城第一公子的名號。 要不是非得橫著把劍在碧霄胸前不可,冷月真想立馬奔到床邊,在景翊锃光瓦亮的腦殼兒上狠狠親一口。 碧霄自然不知道冷月這話是純粹嚇唬她的,一慌之下往后退了半步,冷月的劍也貼著她的胸口跟著往后退了半步,碧霄望著冷月,紅了眼眶,“景夫人,我做錯了……我改,我這就改!” 冷月的聲音明顯輕軟了幾分,但劍沒有放松,冷冽也不減分毫,“你不用跟我說這個,我只負責帶你回去,剩下的事兒你自己跟主審官員說道去?!?/br> “主……主審官員?” 看著碧霄怔愣的神情,冷月隱隱的有點兒不太好的預感。 “我……我馬上去找靖王,今晚就把他送到京兆府門口,你,你就不要抓我了……” 冷月默嘆,果然…… “那個……”冷月心里正有只爪子上上下下地撓著,景翊突然用一種有事兒好商量的語調和氣十足地開了口,“碧大姐,靖王現在就在刑部呢,你隨我夫人去,到了刑部就能見到他了?!?/br> 碧霄一喜,喜得讓冷月一愣。 “景夫人……”碧霄帶著滿滿一臉乞求可憐巴巴地看向冷月,“我如今只是個夜香婦,人人都嫌我,躲我,刑部一定不會讓我進門,你能不能帶我進去,讓我見靖王一面,靖王還認得我,還念舊情,會跟我走的……” 看冷月愣著不出聲,碧霄忙道,“等回來,等回來我一定立馬把景公子從里到外全弄得一干二凈,你看著我弄……一定讓你滿意!” 冷月轉頭看了一眼很有點兒想哭的景翊,收劍入鞘,伸手扶上碧霄的肩膀,淡淡地應了一聲。 “行,走吧?!?/br> ☆、第48章 蒜泥白rou(二十三) 景翊閉著眼睛在床上躺了莫約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里,景翊一直在說服自己相信一件事。 這床板上一定沒有血沒有血沒有血…… 越是這么想,屋中原本淡得幾乎不存在的血腥味就越是清楚,越是濃重,重得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一陣風過,景翊徹底喘不過氣來了。 因為有人撲進了他的懷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狼吞虎咽般地吻他,而這人的力氣不是尋常人可及的。 冷月吻夠了他的唇,還吻上了他光溜溜的腦袋,吻完,抹了下嘴。 “口感還行?!?/br> “……” “小點兒聲喘,王爺在院子里呢?!?/br> “……!” 冷月伸手在他滑溜溜的腦殼上使勁兒抹了兩把,抹去剛才那通狂吻留下的證據,從懷里牽出一條手絹把景翊腿上正在滲血的傷口包裹住,一絲疼痛傳來,景翊才恍然想起這股越來越濃重的新鮮血腥味該是從哪兒來的。 但是…… 景翊使勁兒偏了偏頭,壯著膽子往床下看了一眼。 床下的地面上確實有一灘灘深淺不一的紅褐色痕跡,像是被很多種法子反復清洗過,表面上的一層已經抹去了,只剩下滲入深處的那些,和黃土混在一起,顏色厚重而溫和。 景翊有點兒心有余悸。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逃跑準備,甚至在碧霄寬下他身上的衣服時,他已想好了如何在手腳不聽使喚的情況下再把這些衣服穿回來,只等碧霄痛痛快快賞他一刀…… “這里……”景翊把頭正過來,掃了一眼破敗的屋頂和霉漬斑駁的墻壁,“真是碧霄行兇的地方?” 冷月包好他的傷口,抓起景翊被碧霄脫下丟在一旁的官服,涼颼颼地瞥了他一眼,“怎么,非得等她把你肚皮剖開你才相信???” “……” 冷月微微瞇眼,“刷”地一下抖開被碧霄揉成一團官服,抖出一片薄塵,“我答應她等有空了就帶你去牢里見她,你要是著急,咱現在就走?!?/br> “……不急!” 景翊原本還有幾句想問,這會兒一口氣全吞回了肚子里,努力綻開一個無瑕的笑容,閉嘴躺好,乖乖等著冷月用官服像包包子一樣把他從頭到腳包起來,扛出去。 從冷月的眼神里看,她應該是沒有耐心也沒有興趣給他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的,所以他也不敢奢望別的,只求他媳婦別讓他像削好皮的冬瓜一樣光溜溜白花花地出現在安王爺面前就好…… 景翊的擔心不是多余的。 平日里別的女人多看他一眼,冷月都恨不得把人家抓到牢里判個終身監禁,這回他坦然躺在床上,任由一個前任風塵女子把他扒了個干凈,碧霄手里有五條人命,橫豎都是個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