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冷月也不記得后來又發生了什么,反正只覺得水溫驟然熱了起來,然后又漸漸的涼了,等她喘勻了氣兒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干干爽爽地躺在松軟的床上了。 屋里滿是濃烈醋酸味兒,也不知道是從小爐上那個醋盆子里散出來的,還是從她骨頭架子里飄出來的。 又是那種打架打輸了還愉悅得要死要活的感覺…… 要命了…… 那個罪魁禍首還若無其事地把她摟在懷里,憐惜地輕吻,好像剛才那番暴風驟雨的事兒跟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似的。 “小月……”景翊在她尚帶著水氣的睫毛上百般溫柔地落下一個輕吻,微沉的聲音里有些貨真價實的歉意,“對不起?!?/br> 冷月猜,他這是道的鉆煙花巷的歉。 本來嘛,那都是景翊與她成親之前的事兒了,她氣不過歸氣不過,但管也輪不著她來管,過去也就過去了,要是以后有機會逮住他再犯這樣的事兒,她再新賬舊賬一塊兒算,往死里收拾他就是了。 所以他這句“對不起”她一點兒也不稀罕。 于是,冷月眼也不睜,慵懶挪了挪身子,“說句好聽的?!?/br> “唔……”景翊稍微猶豫了一下,“我說得沒有唱得好聽,能唱一句嗎?” 她倒是從沒聽過景翊唱曲兒,不過景翊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溫聲細語的時候,好聽得讓人忍不住地臉紅心跳,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料想他唱起來也一定不會難聽到哪兒去。 “唱?!?/br> 景翊認真地清了清嗓,潤了潤聲,然后字正腔圓,聲情并茂地唱了一句。 “磨剪子嘞——戧菜刀——” “……” 景翊皮rou緊致的肚皮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差點兒從床上滾下去。 景翊捂著被冷月一胳膊肘子撞疼的肚皮,看著臉黑如鐵的冷月,滿臉委屈,“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聽這句吆喝了嗎?” 對,這句話他說得倒是沒錯。 她小時候也不知道犯的什么邪,熱熱鬧鬧的戲不愛聽,柔柔軟軟的小曲不愛聽,單喜歡聽這句嚎起來能嚇死人的吆喝,每有這句吆喝經過將軍府門口,她都會飛奔出來,跟在人家師傅屁股后面聽個夠。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很小很小的時候,至少是六歲以前的事兒,這么丟人的事兒,他怎么還記得這么清楚…… 冷月黑著臉閉起眼,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裝死,景翊揉好了肚皮,又湊近過去,意猶未盡地道,“我就為了學這句吆喝,還跟著人家師傅磨了好幾天菜刀呢?!?/br> 冷月相信,這種事兒他當真干得出來。 她喜歡的東西,甭管多詭異,多丟人,他只要知道,都會想方設法地弄給她。 冷月心里有點兒覺得剛才那聲吆喝確實有點兒好聽了,但還是閉著眼繃著臉不搭理他,就聽景翊頗有幾分幽怨地補道,“可惜我不是磨刀的材料,我磨一把豁一把,那師傅給我起了個藝名,叫小豁子?!?/br> 冷月一時不備,沒繃住臉,“噗”地笑噴出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輕聲啐了他一句,“神經病……” 她笑,景翊的臉上也暈開一抹柔如雨絲的笑意,抬手撫上她笑彎的眼角,“我媳婦笑起來就是好看?!?/br> 她笑得好看? 她好像剛剛才在一間煉獄般的房間里見過一道最驚為天人的笑。 想起那個人的笑,冷月臉上的笑意滯了一下,黯淡了幾分,鳳眼輕轉,看向近在咫尺的景翊,努力地故作淡然地問道,“比馮絲兒還好看?” 景翊淺淺地蹙起眉頭,好像這是個極難回答的問題。 景翊思考了片刻。 這片刻間冷月已有十次想插句別的什么話把這個傻得不能再傻的問題模糊過去,但每想開口,都憋回去了,終于熬到景翊思考完,帶著一種百思不得其解的調調反問了她一句。 “你覺得馮絲兒好看?” 冷月狠愣了一下,帶著一絲淡淡的挫敗實話實說,“我從沒見過那么美的女人?!?/br> 景翊搖頭,嘆氣,“我特意為你選的那么好的鏡子,你每天都是反過來用的吧?” 冷月微怔,怔完之后臉上一燙,景翊肚皮上又挨了一肘子。 “我問你……馮絲兒說我跟她以前見過,我怎么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冷月努力地板著紅得誘人的臉,像朵含羞欲放的花,看起來別有幾分滋味,看得景翊一點兒也不想好好回答她的問題。 何況,在景翊看來這問題還沒有今兒晚上吃什么來得有價值。 于是景翊不答,只柔柔地把她的臉又吻紅了幾分。 直到冷月兩手掐住他的脖子,景翊才老老實實地擠出了一句,“她見過你,你沒見過她……” 冷月這才松了手,“說,她什么時候見過我?” 景翊怏怏地揉著差點兒被親媳婦掐斷的脖子,漫不經心地道,“從小到大,都見過?!?/br> 從小到大? 要是有人見過從小到大的她,她怎么可能從沒見過這個人? “你再胡扯,今兒就到馬棚里跟成珣一塊兒過節吧?!?/br> 景翊相信,這話冷月說得出就做得到。 于是景翊默默嘆了口氣,起身,下床,把屋角的一口箱子拖到了床前,開蓋,“這些是證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