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清清爽爽,除了新棺材獨特的氣味之外,什么不美好的味兒都沒有。 也就是說,棺里的這個人,至少聞起來還是很友好的。 聞起來比較友好的死人,看起來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 景翊緩緩舒了口氣,“開吧?!?/br> 景翊準備好了,冷月反倒猶豫了一下,又叮囑了幾句,“棺材蓋一開,你就看臉,別的地方不要看,只看臉,看清楚就閃到一邊兒去,記住了?” 景翊乖乖點頭。 冷月這才在掌心上運了些力,把棺蓋緩緩推開,剛推開一頭寬,冷月的手就滯了一滯,臉色霎時陰沉了一重。 棺材里的人,放反了。 腳在棺材頭,頭在棺材尾,并且還是趴在棺材里的。 明明棺蓋一推開就該看到一張臉,結果如今出現在冷月眼前的是一雙腳,還是腳底。 一雙繭子被細致地打磨過,皮膚白皙潔凈得一塵不染的腳的腳底。 還是一雙男人的腳,看膚質,應該是個年輕男人,比蕭允德年輕不少。 位置錯了,人倒還是對的。 一準兒又是京兆府那些人使的心眼兒…… 景翊壯著膽子湊過來看了一眼,先是一愣,愣后,心里安生了不少。 人雖然在棺材里躺反了,但只看這一雙無比干凈的腳,就能知道棺材里的人一定死得還算體面。 比起先前那具烏漆抹黑難辨人形的焦尸來說,這人實在幸福得太多。 想起今天是中秋,張老五卻只能揣著孫子慘死和徒弟入獄的痛楚,帶著一身未愈的傷,守著院子里冷冰冰的瓷器,景翊心里就有點不是滋味。 那可是名噪一時的京城瓷王,應該會有人探望照顧吧。 就在景翊想著張老五的事出神的時候,冷月做了個重大的決定。 棺材蓋這種東西,只能順著從棺材頭往棺材尾的方向推開,于是,冷月手一催力,把整個棺材蓋一推到底。 景翊一直氣定神閑地看著這雙腳,于是棺材蓋這樣一開,景翊清楚地看到這雙腳上方修長的腿,腿的盡頭飽滿的臀,臀上方線條均勻的腰背,脖頸,以及一個剃光了頭發之后锃光瓦亮的后腦勺。 景翊一愣。 “這是個……僧人?” 冷月沉著臉搖頭,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未必?!?/br> 未必?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俗家人哪有把頭發剃成這樣的? 景翊還迷糊著,冷月已道,“我把他翻過來,你記得,只看臉,不要往別的地方看?!?/br> 景翊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從背面看起來如此賞心悅目的人,正面能可怕成什么樣? 在他認識的年輕男人里,還沒有哪個是背影風華絕代,正面慘絕人寰的。 于是景翊坦然地點了點頭。 冷月又叮囑了一遍只能看臉之后,終于探下手去扶住尸體冰冷的兩肩,使了些力氣,把尸體朝著景翊翻開了一些。 目光落在尸體面孔上的一霎,景翊一愕,無聲地倒吸了一口氣。 “小月……這人,你也認識?!?/br> 他認識,她也認識? 冷月和景翊分站在棺材不同的兩側,冷月只把尸體往上翻開了一點點,從她的角度還不能看到尸體的正臉,聽到景翊這一句,冷月一怔,順手就把尸體又翻開了些。 冷月還沒來得及看到尸體的臉,景翊已經一嗓子嚎出來了。 瓢潑大雨里,這樣的一嗓子實在讓人有些慎得慌。 冷月手一松,尸體又無聲地趴回了遠處。 “他,他……他肚子……”景翊像是見鬼了一樣,臉色煞白一片,舌頭打結得半天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冷月默嘆,“告訴你了別往下看……” 冷月雖還沒看到尸體的正臉,但有一樣她是比景翊清楚的,那就是這個人的死狀。 這個人之所以干凈,不是因為給他收尸的人幫他清洗了身子,而是殺他的那個人在動手之前,先把他洗凈,剃毛,然后由上腹入刀,一路割到小腹底端,從這個大口子里把肚膛和胸膛里所有的零碎全掏干凈,再浸洗到不剩一絲血水,就像…… rou鋪里宰殺好掛在墻上待賣的整豬。 只是,豬被開膛破肚的時候往往已經咽氣了,而這人被剖開的時候還是活著的,甚至是意識清醒的。 而且,這人也不會被掛在墻上,而是在夜里被悄悄地放在家門口,第二天清早家門一開,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出聲,外面的雨似乎又急了幾分。 景翊半晌才回過神來,驀然意識到一件事,“聽說……蕭允德的死狀格外干凈,像是……像是宰好洗干凈的豬rou……是不是就跟這個一樣?” 冷月默默地點頭。 不然,她經手的尸體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怎么會輕易被嚇得手腳冰涼,冷汗層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