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毛老哥，多年不見，你這修為……”

    壯漢一身灰色長袍，滿臉麻子，樣貌奇丑無比。

    扭曲的五官配合蠟黃皮膚，足以止小兒夜啼。

    除了眼睛被反吹回的黃氣辣的有點紅，整個面部毫無表情。

    活脫脫一副僵尸臉。

    但偏偏語氣生動，見了早就避開門口的毛山福后，說話中還透著幾分親切。

    “這是你那徒弟吧，都長這么高了！比你年輕的時候機靈！”

    毛山君好不容易忍住干嘔，知道自家又被師傅坑了，勉強擠出個笑容道:

    “沒想到鐘老板還是用‘毒’高手?！?/br>
    “鐘家棺材鋪中午陽氣最盛時才開門，我還以為是不懂規矩的鄉民，大清早打擾我休息呢”

    壯漢便是棺材鋪鐘老板，自稱年輕時跟著毛山?；爝^兩個月的江湖，讓毛山君稱呼他“鐘叔”就行。

    鐘老板將師徒二人迎進門中，毛山福大體說了說這些年遭遇，其中有真有假，關鍵信息一筆帶過，只說修行不順。

    不過關于這次捉鬼雇傭，說的很是詳細。

    棺材鋪內部空間不小，門口擺著這個時代生意人常用的木質柜臺，后面各種形制的棺材羅列整齊，堆砌在屋子兩側，只留出了一條過道，通往后屋。

    幾人邊走邊聊，過道彎彎曲曲，小半盞茶時間后才到達盡頭。

    又一扇更加厚重的鐵門。

    這棺材鋪好似朝廷牢獄一般。

    毛山君心中輕疑，暗自提高戒備。

    鐘老板輕而易舉地推開應該有千斤沉的鐵門。

    吱鈕——

    門后站著兩個與毛山君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兩人身材壯碩，赤著雙腳，模樣同樣算不上英俊，甚至距離普通人還要丑點。

    與鐘老板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唯一不同就是臉色沒有那么蠟黃。

    “這是我兩個徒弟，同時也是店里的伙計，額頭上有胎記的那個叫阿升，另一個喚作阿發，他倆正在睡覺，咱們先上樓去?！?/br>
    升棺發財。

    這兩人名字起的倒也有趣。

    可站著睡覺？

    毛山君好奇掃過睜著眼睛的兩人，才發現他們眼珠一動不動，鼻翼呼吸緩慢，確實是睡著了。

    可能是修行的功法比較奇特。

    壓下心中疑惑，他開始仔細觀察后院布局。

    整個后院如同嵌入潭西鎮后山，一條悠長通道綿延進沒有燈光的遠處。

    順著通道走了片刻，燈火愈發昏暗。

    rou眼能夠看清的區域內，格局古怪的樓梯占據了大部分視野。

    “之”字形的樓梯一半往上，連著木質回廊，通往幾個山體內挖出的洞府。

    另一半則傾斜到地下，似乎下面還別有洞天。

    “棺頭上房留給老哥，房中聚靈陣足夠煉氣地師使用，我觀老哥體內虧空，正好安心調養?！?/br>
    鐘老板帶著兩人登上樓梯，將一把長柄黑鐵鑰匙遞給毛山福。

    “一瓶紫金朱砂，你看看品相，晚上點上幾個小菜，我陪你喝了這瓶糯米酒?！?/br>
    毛山福輕車熟路地接過鑰匙，從袍中套出個拇指大小的琉璃瓶，放到鐘老板大手之上。

    鐘老板輕輕打開瓶口紅木塞，放到鼻下用力嗅了一口，點了點頭道:

    “從終南山全真流出來的上等貨，紫金摻的都是歷朝歷代皇家送上的香火金沙，老哥安心住半個月，聚靈陣每日可開兩個時辰！”

    “多謝！”

    鐘老板帶上房門，慢吞吞走下樓梯，片刻后鐵門關閉聲響起，整個“后院”重歸靜謐。

    ……

    “這鐘老板身上的陰氣之盛簡直不似活人！”

    毛山君放下背上的白色包裹，從中取出個藤草蒲團，盤退坐在門口。

    他要為師傅療傷護法。

    “不用擔心，老鐘暫時可以信任，他們家族買賣遍布神州，不會壞了名聲的?！?/br>
    整個洞府只有三丈方圓，除了幾件桌椅家具外，空無一物，也沒有任何裝飾。

    只有洞府中央擺著塊臉盆大小的墨色玉盤。

    玉盤刻著復雜玄妙紅色紋路，毛山君猜測，這應該就是那聚靈陣。

    毛山福把黑鐵鑰匙插入玉盤中央，玉盤紋路忽然紅芒閃動。

    法眼之下，絲絲乳白色靈氣從中飄出，縈繞在洞府之中。

    “千百年前先秦時代，世間但凡有山川湖泊，其下多有靈脈，如今除了少數幾座名山大川，人間天然靈氣少之又少，其中又摻雜邪亂之氣，煉化愈發困難?！?/br>
    “或許再過兩百年，世間再無法器材料、無修行之地、無傳承功法、無交流道侶，財侶法地一個皆無，rou身不可超凡解脫，只有部分大能在洞天福地以神魂狀態茍延殘喘，那才是真正的末法時代?！?/br>
    毛山福神色落寞，就在玉盤后的軟床上盤腿坐下。

    “天地規則變化，非人力所能改變，我輩修士只能因時而變，待時而動，末法時代更要奪得一線生機?！?/br>
    “雖然不少故步自封的名門道統如今只能躲在內門秘境，靠祖上傳下來的庫存過活，但也有趁著天地規則變化乘勢而起的新生勢力，咱們今天租住的鐘家便是其中之一?！?/br>
    “這鐘家崛起于湘西，原本只是修煉控尸法門的趕尸家族之一，但自順朝立朝之戰開始，便派家族子弟在匈真皇族麾下聽用，是最早一批選擇站在匈真人一邊的神州修煉者，甚至還在白云觀之前?！?/br>
    “站隊成功，家族自然發展壯大，鐘家不僅在護送官兵尸首回鄉過程中積攢了大量功德，鐘家家主鐘神通更是奪取天下尸家秘術，自創尸神大道，于一百二十多年前結丹成功?！?/br>
    “這是天下公認最后一名結丹的修士，順朝中期開始，各地頻頻傳出僵尸傷人事件，鐘家弟子也漸漸由湘西發展到全國，躋身天下頂尖修煉家族?！?/br>
    “家主修為高深，家族三代弟子更是有驚艷才絕者喚作鐘麟生，改造前人陣法，利用如今陰盛靈衰的現狀，將枯竭靈脈中的靈氣徹底逼出，只留脈基吸納陰氣，形成培育僵尸傀儡的養尸地！”

    毛山君伸手一指墨玉盤驚道：

    “從根上講，難道咱們現在用的鐘家聚靈陣，其實是聚陰養尸陣的副產品？這些靈氣都是從枯竭靈脈中逼出來的最后一點！”

    只憑這份根據末法時代獨創陣法的心思，毛山君便是眼前一亮，將那位鐘麟生當作此生必見修士之一。

    這人日后若不是我修行之友，便是與我爭奪末法長生之勁敵！

    毛山福見徒弟臉上表情變幻不定，怕毛山君心中生出自慚形穢之想，平白失了進取道心，特意道：

    “徒弟不必氣餒，金丹玄之又玄，難之有難，他鐘家有尸神大道，咱們毛山家也有自己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