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今天許昭的話干擾了她。 箱子里的東西還是保持著搬回來時的樣子,就五六個硬皮的日記本。 她從中學開始在老師的要求下有記日記的習慣,后來就慢慢養成了習慣,高中后又有些犯懶,日記也記得斷斷續續的,她13歲到21歲的生活幾乎濃縮進了那幾個厚本子里。 寧沁想找找看有沒有她懷孕那年的日記本,她記得應該是有的,那天在寧家,黎茉勤搬出來時她隨手拿起來翻的,就是她懷朵朵時的日記。 她將所有的日記本都翻找了出來,一本本地看,竟沒找到那個日記本。 寧沁不覺皺了皺眉,指尖捏著眉心,不確定自己是否記錯了,因為被當成寧輕的事,最近她對自己的記憶總有些不太敢輕信,真假虛實有點分不清粗。 ** 朵朵翻完漫畫發現寧沁不見了,心里牢牢記住爸爸叮囑的好好看著mama,自語著說了聲“糟了”后馬上放下漫畫書,從沙發上滑下來,拖著拖鞋趕緊回房間找人。 她去臥室沒找到寧沁,趕緊去書房,看到站在紙箱前的寧沁,趕緊跑了過去,抱著她的大腿仰頭看:“mama,你又不聽爸爸的話亂跑了?!?/br> “mama沒亂跑,只是回來找點東西?!睂幥呷嘀男∧X袋安撫,搬過箱子繼續往里邊翻,想看看有沒有遺漏了。 朵朵看到了寧沁翻出來擱在桌上的日記本和不少b超照片,喜滋滋地拿過來:“mama,爸爸說這上面的人是我,是不是???” 寧沁心思都在日記本上,也就敷衍著應了聲“是”,想起那天東西搬回來朵朵一人鉆進箱子里亂翻,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把東西給弄掉沙發底下去了,想了想,轉身出了屋,蹲在沙發前,拉開了沙發罩,低著頭往沙發底下看。 朵朵看著好奇,也跟著蹲□,側低著頭往里面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圓溜溜的,一邊看一邊壓低了聲音問寧沁:“mama,你是不是在找什么寶貝?” “mama在找一個小本子?!睂幥邞?,抽空看了她一眼,“朵朵那天翻出來玩,有沒有弄掉什么東西?” “沒有啊?!倍涠鋼u著頭,“我全部給爸爸了?!?/br> 秦止剛好從廚房出來,看母女倆一個兩個地都半趴在地上,像在找什么東西,也就隨口問道:“在找什么?” “mama說在找一個小本子?!倍涠溲銎痤^來應。 秦止眉心擰了下,黑眸深深地往寧沁看了眼,叫她:“沁沁?” “嗯?”寧沁站起身,將朵朵拉著站了起來。 “在找什么本子?”秦止問。 “沒什么,就一個小日記本,我懷疑我是不是還落了一個本子?!睂幥哂行┫氩黄饋砹?,不確定那天翻完是不是隨手放在了黎茉勤桌上了。 秦止皺眉:“找那個本子做什么,很重要嗎?” “也不是?!睂幥卟缓妹髡f,不自在地沖他笑笑,“就是坐著無聊,想去整理一下那箱東西?!?/br> 秦止有些無奈地笑笑,視線落在她還隱隱沁著血絲的手指上:“你手剛受傷,別去瞎碰東西,一會兒又得磕出血來了?!?/br> “只是一根手指而已我沒……” “聽話?!眱蓚€字有些分量,寧沁也不敢堅持了,撅著嘴點著頭:“好啦,知道了,你快去做飯,朵朵要餓壞了?!?/br> 秦止笑笑,轉頭叮囑朵朵:“朵朵,好好陪mama知道嗎?” 這才轉身回了廚房。 寧沁心思還在那個日記本上,越想想起來,反而越不確定是不是真一起帶回來了,還是落在了寧家里。 她有點想回去找找看,心里又有些矛盾地不太愿意再踏進那個家。 寧沁承認她現在對家人的感情是矛盾又微妙的,那天再怎么裝著冷漠,看著黎茉勤和寧文勝那樣欲言又止的眼神,似乎想要靠近,卻又怯懦地不敢靠近,她心里很不好受,那樣的他們,真的只是一對做了錯事,想要乞求女兒原諒卻又覺得沒臉乞求的可憐老人,或許寧峻確實沒說錯,他們只是出于補償心理,想好好補償他,一切只是為了她的未來考量,只是用錯了方法,以著最大的愛意卻在做著對她傷害最大的事。 假如說朵朵不是被他們親手遺棄的,朵朵那幾年也沒有過得那么心酸,寧沁總覺得她應該不用這么矛盾著,她不僅是一個女兒,也是一個母親,雙重的身份截然的結果讓她沒辦法很清醒理智地去處理好與家人的這份關系,只能鴕鳥似的逃避。 寧沁想了一天一夜,也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先放下心結,回寧家找找看,日記本有沒有落在那邊。 她是去談完項目,看看還有時間才順道過去的。 家里就寧文勝和黎茉勤在家。 自從寧峻結婚后兩人也就都辭了工作,安心在家養老。 寧沁站在門口遲疑了許久才去敲門,黎茉勤來開的門,看到站在門口的寧沁時,原本落寞的眼眸掠過一絲光亮:“沁沁?” “怎么過來了?吃過飯了嗎?來來,先進屋里?!壁s緊著把人讓進屋里去。 寧沁做不到像以前那樣親昵地回應她,也沒辦法像個陌生人一樣面無表情,嘴角在心底的矛盾作用下勉強地扯動了下,寧沁一聲不吭地跟著黎茉勤進了屋。 寧文勝看到寧沁也趕緊起身走了過來。 “……”寧沁低垂著臉,沒有看向兩人,“我只是想來看看我上次還有沒有什么東西落在這里?!?/br> 黎茉勤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沒關系,先多坐會兒再走?!?/br> 說著本能去拉寧沁,寧沁卻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避開了。 她這個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等回過神來時,不僅黎茉勤僵了僵,她自己也變得有些僵硬,“對不起”三個字梗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她轉開了視線,低聲問她:“您上次把我以前那箱東西給我時,我拿起過一個本子,那個本子有沒有落在您房間里?” 黎茉勤也想不起來了,皺著眉:“我也記不清了,你那會兒急著回去,還有些東西沒拿,我一起都收拾了放你房間里了?!?/br> 寧沁不自覺地抬頭往那間她以著“寧輕”的身份住過的房間:“是那個嗎?” 黎茉勤知道寧沁很介意這件事,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寧沁也輕輕點了點頭:“謝謝?!?/br> 語氣客氣得連自己也不敢再多停留半秒,轉身上了樓。 房間里還是保持她當初住著的樣子,滿地的狼藉已經被收拾干凈,桌上也看不到那些瓶瓶罐罐了。 寧沁站在門口往屋里掃了眼,到底是經歷過了那么多事,如今再看著這個房間時,心情突然變得沉重。 她是寧沁,那也意味著寧輕死了,那個和她幾乎一模一樣曾經鼻息相偎的姐妹,真的已經不在了。 走進這個房間,她就像重新經歷寧輕的猝死一樣,心里很不好受。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過了五年后才慢慢變得鮮明起來,在她還是寧輕的時候,寧沁于她似乎只是一個慢慢遠去的背影,模糊不清,心境上并沒有太大的感觸,但是現在,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寧沁,清楚地知道寧輕已經不在了,這份生離死別才真正變得鮮明而痛苦起來。 她把寧輕的東西都翻了出來,輕撫著每一個她使用過的東西,突然間胸口疼得難受,鼻子有些酸,眼淚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寧輕的遺物都被收拾得很完整,整整齊齊地裝在角落的柜子里。 以前大概只當是一些舊東西,寧沁從不去翻,也不去碰,現在全部翻了出來,寧沁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這一切竟是這么的陌生,無論是泛黃的老照片還是泛黃的日記本,看著都是陌生卻又心口絞疼著。 寧沁隨手抽了本綠皮的日記本出來,大概因為是孿生姐妹的緣故,即使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多,但某些習慣卻總是驚人的相似。 日記本是五年前的,寧輕懷孕到去世前那段時間的了。大篇幅大篇幅的文字里,記錄了當初意外懷孕的驚喜,以及失去孩子后的痛苦絕望。哪怕是五年后第一次翻到這本日記本,溫潤清淡的筆觸里,寧輕將她那段時間所有的喜悅和痛苦都傾注于字里行間中,寧沁幾乎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她那時所有的情緒波動,尤其是在失去孩子后的那種痛苦絕望,寧沁看著胸口翻攪著疼,那種痛苦大得她有些承受不住,捏著日記本急急地將頁面翻過去,想讓自己喘口氣。 日記本里究竟壓磨的刻痕讓寧沁指尖隨手一翻便落在了記錄頁面的最后一頁。 寧沁手掌壓著左胸口喘著氣,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情緒,本想就這么將日記本合上,眼角余光不意瞥到頁面上的“寧沁”、“解脫”等有些意外的字樣,下意識皺了皺眉,所有的注意力瞬間被那幾個詞吸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不記得說啥了,大家還是看文吧, 日記本上什么大秘密明晚揭曉,看完記得撒花花啦(^o^)/~ 還是25字以上送積分~ ☆、第061章 “和jiejie寧沁的最后一天 今天是朵朵出生四十天的日子,早上和沁沁帶著朵朵去拍了照片留念。鏡頭前的沁沁笑得很美,很甜,看著似乎已經從那個男人帶給她的傷害和產后抑郁癥中走了出來,我原本也真的是這么以為的,真好,我們姐妹兩個總算還有一個像正常人的??墒窃瓉磉€是我太樂觀了嗎?走下鏡頭后她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她就要結婚了,可是她還是開心不起來。 那個男人我見過幾次,雖然不是朵朵的親生父親,但對沁沁是真的好呢,自從她懷孕后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完全不介意她懷著別人的男人,甚至連全家人都反對沁沁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依然站在她身后支持她,尊重她的決定。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愛沁沁。我們都說能遇到這樣的好男人是沁沁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勸她好好珍惜。我看得出來她一直在抗拒,卻又一直在妥協著,她不能不妥協,她還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去撫養一個孩子,連孩子的戶口都搞不定,她有嚴重的產后抑郁,這樣的她是沒辦法照顧一個孩子的,爸媽一直計劃著要把朵朵送走,他們怕耽擱了她,也怕她耽擱了孩子,我卻什么也做不了,我連自己都快控制不了了,又怎么再去幫得了她。 這段日子以來是我們姐妹倆最靠近彼此的時候,我們一起討論過無數個讓彼此解脫的辦法,可是驚醒過來后又忍不住抱頭痛哭,我們怎么能翻這么自私,怎么能這么懦弱地拋棄所有愛我們的人呢。昨天的時候她終于答應了那個男人的求婚。那個男人向她求了五次婚。他說他愿意把朵朵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輩子好好照顧她們母女倆。 沁沁說她心動了,她突然就不敢等了,怕再等下連朵朵也保不住了。而且那個男人對她是真好啊,從不嫌棄她,從她懷上朵朵開始,第一次發現懷孕,第一次產檢,甚至連生下朵朵的那一天,都是他先發現了問題,不管多晚都一刻不停地趕到她身邊,然后不離不棄地照顧她,陪著她一起迎接朵朵的出生,像家人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和朵朵,就是連爸媽都做不到這樣的無微不至,自從發現沁沁懷孕,他們就一直想方設法地逼她打掉那個孩子,甚至不惜以斷絕母女關系相要挾,逼得她離家出走時也是那個男人收留了她。 其實我很開心沁沁終于想通了,終于愿意好好珍惜那樣一個男人了??墒撬f她很痛苦,從拍完照片回來,她看著照片就一直哭一直哭,朵朵在旁邊睡得香甜,她卻哭得完全停不下來,我也停不下來,我看著睡得香甜的朵朵,突然想到了還來不及長大的睿睿,想到了今天早上經過爸媽房間時,他們說已經給朵朵聯系好了人家,他們是要趁著沁沁不注意時把朵朵送走了吧。 我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離開了我們,朵朵或許就能更好地長大了,沁沁抑郁那么嚴重,她都活不下去了,我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強撐下去了,誰又還能照顧得了那個孩子…… 我和沁沁說,我們為什么非得逼自己活得那么痛苦,不如我們……” 寧沁捏著日記本的手劇烈地顫抖著,眼淚控制不住地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整個頭像要炸開般,從大腦內部劇烈地疼著,像有什么東西要破殼而出,疼得她纖弱的身體幾乎承受不住。 她的左手撐著左半邊額頭,身體因為疼痛不自覺地屈著,幾乎半伏在了梳妝桌上,整個意識在流失,很快被巨疼帶來的黑暗席卷而去,“哐啷”幾聲,瓶罐落地的紛亂響聲四起,寧沁身體一軟,整個人失去了意識,身體落在地上砸出的巨大聲響驚動了樓下的寧文勝黎茉勤。 兩人臉色一變,趕緊上樓來,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無意識癱軟在地的寧沁。 “沁沁!”黎茉勤神色一白,趕緊走了過去。 寧文勝趕緊下樓找手機打急救電話。 *** 秦止下午開完會后已經五點多,凌宇的項目需要找寧沁再談談進展,估摸著寧沁這會兒人已經去接朵朵了,于是給寧沁打電話問,沒想著電話沒人接。 寧沁下午出去前沒報備過他,他也不知道人不在,直接找不到寧沁,也就轉寧沁的上司姚建電話,讓他幫忙叫一聲,沒想著姚建說寧沁已經出去了,她下午有項目要談,兩點就出去了還沒回來。 秦止不自覺皺了皺眉,大概因為寧沁之前去哪兒之前都會向他報備一下行蹤,如今她一聲不吭出去了,電話也沒打通,他有些不習慣,更多的是擔心,心頭突突地跳,沒來由地有些發慌。 當年驟聽到寧沁死訊的消息太過驚痛,過去那五年的生離死別也太過刻骨,秦止對于寧沁總有極大的不安全感,患得患失得厲害,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把人綁在眼皮底下牢牢盯著,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或是電話沒人接心頭就“突突”瘆得慌,所有的思緒幾乎被自己腦補的種種可能給占滿。 如今聽姚建說寧沁出去了三個多小時了,電話卻一直沒人接,秦止有些坐不住了,又試著給寧沁撥了幾次電話,每次都是光聽到鈴聲響,就是沒人接。 時間拖得越長,秦止心頭越發地瘆的慌,他甚至讓姚建給合作方那邊打了電話,想看那邊能不能轉接個電話幫忙找到寧沁,沒想到那邊說寧沁早在一個小時前就已經離開了。 秦止試圖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想著朵朵放學了,或許她又是順道去接朵朵了,她向來喜歡這樣,估計是正在開著車不方便接他電話。 心里雖是這么安慰著自己,秦止卻是踏實不下來,想了想還是決定給朵朵老師打個電話,問問朵朵有沒有被接走,沒想著電話還沒撥過去,朵朵幼兒園的老師電話先打了過來了,問他怎么沒去接朵朵,學校已經放學快一個小時了,其他小朋友都陸陸續續被家人接走了,就朵朵一人在校門口等著沒人來接,小丫頭現在急得都快哭了。 “她mama也沒去過學校嗎?”秦止下意識問道,聲線有些緊。 “沒有啊,沒人來過啊?!?/br> 老師甜軟的嗓音讓秦止心底的恐懼突然就放大了,好在他還能克制住,冷靜地感謝了句,讓老師再陪會兒,他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秦止就先去學校接朵朵了,路上不停撥打寧沁電話,卻一直沒人接,他心里越發不安。 秦止帶著這種不安一路加速趕到了朵朵學校。 朵朵已經等待多時,大概因為放學了一直沒等到爸爸mama來,又想起了小時候被遺棄的經歷來,整個人變得很焦躁,站在大門口,兩手扒著鐵欄不時往車子進來的方向看,不時回頭問老師爸爸mama為什么還沒來,或者是爸爸mama會不會不會來了,整個人特別擔心,以致看到秦止的車出現時,人一下子就崩潰先哭了。 秦止剛下車便看到朵朵還在抽噎著,老師不時在給她抹眼淚。 秦止趕緊走了過去,人還沒來得及開口,朵朵已經撲過來先抱住了他的大腿,一邊抽噎著一邊問:“爸爸,你怎么才來接我?” “對不起,爸爸剛在開會一下子抽不開身,讓朵朵等久了,是爸爸不對?!鼻刂购苣荏w會她心底的恐懼,抱著人,又是親又是安撫的。 朵朵吸了吸鼻子:“那爸爸和mama下次不能來接我能不能先打電話告訴老師,要不然我好怕爸爸mama又不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