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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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吧?!?/br> 她轉身往外,假山后的賀文軒卻是連著呼吸都停住了,那云紋蓮花裙的少女側過身,煙云霞的身影在他面前閃過。 垂在身下的手漸漸僵硬,修長的指尖都在發著顫。 隔得太遠,花、草、就連面前那棵迎風而吹的楊柳都遮住了他的視線。賀文軒只瞧見個背影,迎著天邊絢爛的彩霞,離他越來越遠。 他深吸一口氣,想快步追上前,抬腳卻發現渾身的血液都僵硬住了,光只瞧見一個背影,他便是全軍覆沒,動彈不得。 賀文軒咬著牙,看著那快消失的背影才重新追了上去。假山后面是樹叢,中間還隔著一道回形游廊,他生得高些,腳步也快些。 很快就又看到那道煙云彩霞的背影。 深吸一口氣,他抬腳準備快步過去,卻見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玉承徽……”兩人只相隔著一道游廊,賀文軒卻是被嚇得立馬頓在了原地。 描金紅漆的柱子后,將幾人隔開,賀文軒靠在柱子后,青竹色的長袍在寒風中晃蕩,如同秋風中的落地,瑟瑟發抖。 “玉承徽?!毙√O又喊了一聲,這下,賀文軒聽得越發清楚了:“恒親王府的奴才過來說人找到了,就在崇陽門?!?/br> 女子的嗓音依舊纖細柔和,卻帶著一股江南水鄉的軟糯:“找到就好,你先起來吧?!?/br> 洛長安既已找到,也算是有驚無險,玉笙細膩算是松了一口氣。 直到她帶著嬤嬤們徹底離開。 賀文軒才雙膝一軟,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承徽……”賀文軒面上蒼白,沒了血色,嘴唇顫抖著吐出這兩個字。 當年,與他情投意合,共訴衷腸的女子,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成了當朝太子的女人。 而自己對她……還曾夜夜肖想,不惜…… 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賀文軒狠狠地一點一點閉上眼睛。 陳珩從崇陽門往回趕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紅墻碧瓦之下,彩霞呈現一片瑰麗的色彩,天邊鳥雀齊飛,火燒云璀璨又奪目。出了車廂的門,他腳步異常地輕快。 他向來不是這樣墨跡的性子。 他既懷疑洛長安,那他便放手去查,哪怕翻遍整個江南他總尋能到蛛絲馬跡。他要尋洛太妃的畫像,翻遍了整個如意館,天南地北都設了眼線,他也要尋到。 如今既已知道畫像就在東宮,他為何不去看? 又……憑什么不去看? 陳珩眉眼輕笑,眼中卻是帶著一份涼意。一路從崇陽門走到云都水榭,抬腳過去的時候,卻瞧見莊牧旁邊一道熟悉的身影。 “恒親王殿下?!?/br> 賀文軒微弓著身子上前行了個禮,青竹色的長袍往下彎著,卻是不動聲色的擋住了他的路。他站在莊牧身側已經等候恒親王多時了,自從上次在福祥胡同消失之后,兩人之間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如今他站在這兒,倒是二話不說直接捅開了兩人的身份。 太子殿下生辰,云都水榭分外地熱鬧,相反,靜心湖中的月室就顯得安靜了許多。 深秋的天帶著幾分涼意,從窗口攜來一陣清風,吹起湖面的漣漪。兩人身上都帶著一股酒氣,淡淡的梅子香。 屋內的爐火咕嚕咕嚕的冒著泡,賀文軒起身拎起那燒開的爐子一人沏了一杯茶。 屋內泛著一股茶香,先洗茶,隨即才是燙茶,聞香,水過了三遍茶色才算是正好。他一套動作做得行云流水,心中卻是驚慌一片。 他雖沒看見模樣,但十有七八定然是玉笙。 恒親王浩浩蕩蕩尋了一年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的后妃,這事如何看,如何的荒唐。 兩男爭一女,還是親兄弟之間。一個是未來的天子,一個是手握兵權的親王。賀文軒不管他們是如何的自相殘殺,你死我活。 但他不得不在意玉笙。 后宮之中明面上是有數不盡的滔天富貴,實際上你爭我搶背地里全是腌臜事。 玉笙自幼命苦,又無人護著,最關鍵的是還是瘦馬出生。若是讓太子知道他的妃子被親弟弟惦記著。 賀文軒不知道到時候等待玉笙的一杯毒酒,還是一尺白綾。 “你約本王出來就是來喝茶的?” 賀文軒起身,雙手捧著茶盞送上去:“之前不知殿下的身份,多有得罪還望殿下海涵?!标愮袂屏怂谎?,單手接過了茶盞。 他低頭喝了一口,口中那股清淡的梅子氣淡去了一些。 賀文軒瞧見他態度,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恒親王雖是手握兵權,權勢滔天,但瞧得出是個不拘小節的。 他心漸漸的放下來,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 眼神放在桌面上,賀文軒隨意掃了一眼桌面上那副畫:“殿下是已經尋到了畫像上的人了?”低頭喝了一口茶,賀文軒說的面色平淡,像是毫不在意。 陳珩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沒回答,眼神卻是盯著賀文軒。 那雙眼睛太過與直白與冰冷,就像是西北的天空下盤旋而來的雄鷹,賀文軒面上是一陣不在意,但心口卻是克制不住的發顫。 略微有些慘白的臉挪開,賀文軒起身借口去沏茶,躲開了那逼迫人心的目光。 “剛撞到莊牧,我不過是問了幾句?!辟R文軒又低頭倒茶,頭頂的眼神一時盤旋著帶著打量,他道:“說是殿下快尋到了?!?/br> 那雙眼睛從他臉面上挪開,陳珩點了點頭:“是有了眉目?!?/br> 只要他看到洛太妃的畫像,在尋到畫像上的人,到時候是與不是,一看便知。 賀文軒心中大驚,恒親王莫非已經知道了玉笙在太子后院?他琢磨了一會兒,看向恒親王的模樣,卻是察覺不像。 他借口喝茶,心口卻是上下跳動:“說到底這畫像也是屬下畫的,殿下若是尋到了人,不說讓屬下見一面,也合該讓屬下知道才是?!?/br> 這話說得,不知哪一句討了恒親王殿下的歡心。 唇角的笑意往下壓了壓,陳珩轉動著手中的蓮紋杯,淡淡的開口:“若是尋到了,自然會與你說?!比羰悄侨苏娴乃脑?。 是或者不是,他都要一個答案。 陳珩深吸一口氣,仰頭一口氣喝了,將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清脆的一聲響,茶盞放在了桌面上:“本王先走了?!?/br> 他隱隱覺得,真相就在眼前了。 骨子里那股氣息,快是要壓制不住。緋紅色的長袍猛然起身,陳珩大步朝前走去。 “殿……殿下……”賀文軒瞧見他的身影,嚇得猛然站起來。 一切來的太過于倉促,他還未想好如何說,恒親王卻是一副快要尋到的樣子,賀文軒心中七上八下,眼看著人都要走到門口了,他才忽然道: “畫像有問題?!?/br> 他大喊一聲,接下來猛然垂下眼睛,不敢再抬起頭往前方去看。門口那人的眼神如同要吃人,面露兇光,若是一般人在場自然是要嚇得立馬跪下去。 賀文軒沒跪,但也差不了多少。 袖子里的雙手指尖微微發顫,賀文軒面上一陣的蒼白,青竹色的長袍下,整張臉都沒了血色。 “你說什么?” 平淡的聲音一字一句,卻越是叫人心中害怕,賀文軒被這聲嚇得到底還是癱坐在了椅子上。 “殿……殿下……”他是文人,更是因為自小體質不好,要比一般人要體弱的多,如今被這一嚇,饒是不愿意露怯,還是丟了人。 他認命地閉上眼睛。 說實話,陳珩那雙手已經捏緊了,若不是離的遠他那拳頭只怕是早就沖了上去,他輕笑了一聲,拳頭握緊嘎吱作響:“你這么長時間一直在誆本王?!?/br> 這話說得是風平浪靜,可那雙眼睛卻是血紅一片。 賀文軒不敢再看:“屬下不敢誆騙恒親王?!彼皇钱嬃宋宸窒?,不算是誆他。 門外,陳珩拿著畫卷的手緊緊地掐在了一起,許久之后才一點一點放開??罩械臍夥漳z著又緊張,連著呼吸都仿佛被僵硬住了。 賀文軒癱坐在椅子上,感受著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重。 他閉上眼睛,蒼白的面上連著唇上都沒了顏色:“今……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再如何恒親王殿下總不會要了賀某的命才是?!?/br> 賀文軒輕笑一聲,卻察覺領口被一把抓住。 放在他脖處的手指扣緊,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緊緊的扣住他的領口。 賀文軒呼吸都是一瞬。 頭頂一只手伸出,握緊的拳頭勢如破竹帶著一股狠厲的風,賀文軒閉上眼睛。意料中那只手卻是沒有砸到他的身上。 快碰到他的那一瞬,卻是猛然落在了他身側茶幾上。 悶哼一聲輕響,扣住她領口的手也放下來。賀文軒被砸在了地上,猛然大口的急促呼吸了好幾下。 “你最好是想好了,如何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br> 頭頂的目光垂了下來,恒親王的雙眼中冰冷又狠厲,賀文軒閉著眼睛點了點頭,等著腳步聲越來越遠。 剛松一口氣,身側卻傳來一道深細微的聲響,賀文軒擰著眉心轉身,就見那張金絲楠木的小茶幾,咔嚓一聲,碎成了兩段。 就在剛剛,他真的察覺到了,那只手對準的就是他的心口,這一拳若是砸下來,以他的身子不死也殘。 賀文軒癱軟在地。 仰頭靠在那碎了的茶幾上,發涼的手腳過了好一會兒才浮出溫度來,過了許久他才扯開一絲笑:“幸好?!?/br> 幸好他攔住了。 只他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被恒親王找到后結果會如何,是福是禍這就要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 從靜心湖出來,莊牧跟在身側,嚇得有些腿軟。殿下那張臉狠狠地繃緊,渾身的戾氣再也掩蓋不住,活像是風雨欲來的平靜。 “殿……殿下?!?/br> 莊牧的眼神看向恒親王的右手,剛他在門外候著,里頭說的什么他自然是聽的一清二楚。 他一邊嘴上罵賀公子不講信用,這么長時間拿著一幅假的畫像來將他們殿下耍得團團轉,一邊又為殿下委屈。 這天下為何要有那么多不公的事情? 他們殿下尋了那么久,怎么就是那么難?莊牧吸了吸鼻子,上前作勢要去接恒親王手中的畫。 “屬下幫您拿著?!边@沒用的東西,趁早扔掉的好。 可等他手碰到那畫卷,恒親王卻是立馬就躲開了。莊牧撲了個空,嘆了口氣,語氣訕訕地:“那……殿下我們去哪?” 抬起頭朝天上看了一眼,火燒云越發的璀璨艷麗。紅墻碧瓦之下,皇宮中莊嚴又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