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節
九十七天后,我和那個女孩結了婚。 婚禮的那天,親戚朋友來了很多。只不過沒有一個屬于我,因為自己早就忘掉了親戚甚至父母的聯絡方式,而朋友,我的人生中,根本就不存在這種生物。 未婚妻的朋友們祝福著我倆,說我和她是天生緣分,前三世就注定了會走到一起。我笑了,笑得很燦爛。 酒過三旬,將客人全部送走后,剛變成我妻子的雌性生物并沒有像三流電視里的演員一樣,害羞地坐在床頭上,而是將收到的禮物和紅包迫不及待地拆開,笑呵呵地數著。 「親愛的,我們這次的婚禮完全賺翻了!光是紅包就收了好幾萬塊?!顾奸_眼笑地轉頭沖我叫著。 我意興闌珊,只是將目光一個一個的掃過禮物堆,心底泛出一種莫名的空虛。猛地,視線停頓了,我的視網膜上映出了一個奇怪的頭像。 那是個青銅人頭像,圓頭頂,頭上仿佛戴有頭盔,腦后用補鑄法鑄著發飾,像是蝴蝶形花笄,中間用寬帶扎束。 人像造型優美,神完氣足,大得出奇的雙眼刻薄地閉著,鼻子很尖,整個勾勒中透出一陣神秘和詭異。 看到它的一剎那,我的整個神經都凝固住了,身體仿佛被電擊中似地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我睜大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它,然后緩慢,但是十分用力地伸出手,將它死死握在了手心里。 「這是什么東西?」妻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迷惑地望著我手中的人頭像,「奇形怪狀的,滿可怕。不知道哪個家伙給我們開的玩笑?」 「不是玩笑!」我的話沖口而出,聲音大得像是吵架。 妻子被嚇了一跳,驚魂不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這才小心地裝出疲倦的樣子,打了個哈欠說:「人家困了,準備睡覺覺。老公你也快點把那個奇怪的東西扔了,早點上床?!?/br> 我的耳朵絲毫沒有接收到她的聲音,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個古怪的青銅人頭像上。不知過了多久,才稍微動了動僵硬的身體。 突然,覺得自己的一生極度的無聊,無聊到沒有再生存下去的意思。 我走到窗戶前,望著二十一樓下的夜色,悠閑且大腦清晰地思忖著,跳下去會不會在沒有痛苦的情況下便能結束生命。 用手用力地將頭顱左右掰動,我轉身靠在剛裝修好的雪白墻壁上。視線正對著結婚照,照片上妻子的笑容十分燦爛甜蜜,可愛得如同天使。 我不由得也笑了起來,鏡子中的我,笑容卻是那么地詭異。 我的手中死死地拽著那個人頭像,不知為何,我甚至覺得手心里的東西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人生,真的很無聊,特別是我的人生。 或許,死了對我的人生而言,會好上更多吧。但是妻子呢?她剛嫁給了自己,滿心以為自己會帶給她幸福,這個對自己而言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生物,自己怎么能令她失望、令她傷心呢? 還不如,將她一起帶下地獄,黃泉路上,至少大家都不會孤獨。 我的笑容在對面的鏡子中變得陽光起來,小聲地哼著歌,走進廚房拿出一把尖利的菜刀,然后輕輕地打開了臥室的門。 妻子睡得十分舒服,她溫柔地呼吸著,秀挺的鼻子不時可愛的抽動一下。 我看著手中的尖刀,又看了看她白皙的臉孔。不禁搖搖頭,小心翼翼地將她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 然后坐在床沿,出神地注視著她,右手毫不猶豫的刺了下去…… 引子二 三年零一個月外十七天以前,我曾經為自己無聊的人生訂下過一個高貴的目標。 當時我撕扯著白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地上,然后輕輕揚起頭,望著藍得令人發狂的天空,靜靜地說:「當我喝完第三百壺薰衣草的時候,就遺忘從前的一切。扔掉回憶,把自己的世界統統刪除掉。到那個時候,再認真的找個女友?!?/br> 三年多過去了,突然很迷惑。 因為薰衣草已經被我喝掉了二百九十四壺,還有六壺,就會到自己約定的時刻。 到時候,我究竟會找到一個什么樣的女友? 在四年以前的歲月里,曾經一度以為自己身邊有女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詩詩留在我身旁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的時候,絲毫不會感覺唐突,也不會內疚,只是一廂情愿地認為那樣的付出,是作為女友的某種責任。 感覺,有點可笑。 這個世界有許許多多稱之為責任的東西,但是所謂責任,都是有附帶條件的。例如父母與兒女,妻子與丈夫。 但是唯獨男女朋友之間,并不存在著責任,照顧與被照顧只是兩種感情而已,愛以及被愛的感情。 早就忘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照顧人的。 曾經有個把我傷害得傷痕累累的人,至今都還說我是個很好的男人,好到令人舍棄不下。于是,她反反覆覆地在和男朋友分手又找到男朋友后打電話給我,直到如今都在用電話sao擾我。 我是個好男人嗎?或許是吧。雖然自己稱呼自己為好男人有些臉紅。 突然想起了那個連續六年在生日時郵寄給自己鬧鐘的人。那個奇怪的不知道性別以及年齡的人,是不是也認為我是個令她割舍不下的好男人呢? 哈哈,其實是不是早就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薰衣草即將喝完,而我卻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未來那個素不相識,素未謀面的親愛的,你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不知為何,最近老是想太多。 或許,真的是因為三百壺薰衣草的約定將要告罄吧。 算了,不想再胡亂地猜測,要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浮向水面的。 只是今天,信箱里不知道被誰塞進了一件十分有趣的東西,是一個青銅人頭像,很丑陋,但是在我將它握在手心里的那瞬間,突然感覺,自己眼中的整個世界都猛地變了。 眼前的人群、樓房、甚至自己的雙腳,一切都在扭曲變形。 我用力地抓住身旁的電線桿,深深地喘氣,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這輩子的影像不斷在腦中浮動。 抬起頭,我見到了一個男孩,一個嘴角帶著古怪微笑的男孩。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感覺,自己居然明白了他的邀請,明白了自己命中注定的歸宿。